低下头,柔若无骨的玉指触碰着瓷瓶冰凉的外壳,钟芷内心一动,又霎那间恢复平静,也许是错觉吧,这让她下意识地忽略掉这股浅浅的情感。
掏出丝帕掩嘴轻轻咳嗽了几下,她开始恼怒起来了。一个陌生的外男偷探闺房,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她也本应该要生气并且讨厌起那个人的,却奇怪怎么也生不起这种念想。
啧,果然长得一副好的皮相就是方便。
绿蕊敲了敲房门,端来一个巴掌大的四方保暖木盒,从木盒里捧出一碗黏糊糊的黑状物。
“小姐,该喝药的时候了。”说着,又从盒里掏出一瓷勺递给钟芷。
钟芷接过瓷勺,对绿蕊道了声谢,便对着那碗又臭又黏的黑状物,眉头也不皱一下,一勺一勺地喝了起来。
顿时,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药香味。
绿蕊开了半扇窗户通风,看了看天,肆无忌惮地跟自家小姐说起方才去拿药时所听到的东西,“听厨房的姐妹们说,今晚来的客人似乎不太好伺候,大家都不太乐意到时候被管家点名呢。奴婢猜测,会不会是大舅老爷家的呢……”
“去,是谁这么大胆在主子们背后说三道四。”
问春一听绿蕊的话就直觉不对,赶紧打断。要是被那个不靠谱的夫人听见了,也不知道她们会如何遭殃,上次的一个丫鬟,就因为在主子们背后说三道四,被夫人罚用嘴巴去喂马厮里的马已经算轻了。
“问春好凶,我又不是在主子背后说,我可是当着小姐面前说的呢。”绿蕊见问春凶自己,委屈起来。
“你还敢顶嘴!”
“哪有……”
钟芷没说话,带着笑意静静地看着两个丫鬟对嘴。
绿蕊所说的“大舅老爷”,说的是钟芷她娘庄美茹的亲大哥庄景山。
庄景山五岁那年跟随父亲庄老大爷出征,十七岁那年带兵连连取得大胜,被皇帝钦点为镇西大元帅,持帅印却不掌兵权,深的皇帝的宠爱,风光一时无两。后来皇帝觉得亏待了忠心耿耿的这位臣子,便在庄景山二十岁的那年,将自己最宠爱的妹妹平安公主许配给了庄景山。
刚成婚一年不到,就生了个可爱的女儿庄韶容,被皇帝赐封为韶仁郡主,与钟芷同年出生。
第二年,又生了个萌萌的儿子庄修文。
本来娶了公主就成驸马了,庄景山绝对有资本不再出征干活,呆在家里相妻教子女,谁知道这人过于忠心爱国,愣是带着妻子儿女跑去西方边境继续带兵打仗,当着他的大元帅。
而在边境长大的庄韶容与庄修文两只包子,逐渐就养成了一种奇怪的性格。
姐姐的性格行为,似乎学习了边境的那些大老爷们。脾气很大,动不动就大拍桌子,说话从来不在脑子里打打草稿,行为大大咧咧的,过于率真,不懂拐弯抹角。平安公主发现了以后,尝试各种办法把女儿的性格扭转过来,没想到又养成了女儿另一种性格特征“装”。
特会装,对什么人装什么样。
对于庄韶容的性格,钟芷倒是觉得与自家娘非常像,都是脾气不好,又特别懂得装模作样。
庄韶容的弟弟庄修文,自小就十分崇拜自家的爹,因此性格什么的都跟他爹很相似,时而体贴,时而霸气,很会照顾人,反正就人见人爱。在家中还做起了哥哥的责任,经常帮庄韶容收拾烂摊子。
庄景山夫妻两,对这儿子是十分个放心,反而女儿就十万分个不放心,头发都操心白了,为的就是女儿。
因为庄景山一家常年在边境生活,十几年了也不见上一面,难得回来京城一次也匆匆忙忙的,根本没机会坐下来好好见一面,所以钟芷对这对他们都是不太熟悉。
这次回来,也是因为得了皇帝急召回来商议重要事务,没想到庄景山唯一的妹妹庄美茹的宝贝女儿突然要成婚。喜事来得太快,连忙向皇帝请旨继续留在京城几月,等待钟芷完婚后再回西方边境。
待钟芷喝完药以后,晚膳的时间也到了。
问春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与钟芷确认说,客人很早就到了,来的确实是庄景山一家,平安公主与庄韶容姐弟也包括在内。
还听在前厅伺候的下人讲述,那庄韶容在进门的时候果然数落了咱们钟府一番,从大门到厅内到后花园无一避免。庄美茹听着庄韶容不带逗号的数落,脸色都发黑了,比厨房大叔炒菜的大圆锅底还黑,要不是看在兄长庄景山份上,早就抄家伙领教一下这个外甥女的本事。
恶人总有恶人磨,庄美茹这位从小就热爱折腾人的家伙,终于被自己外甥女给折腾一次了。
也因为这样,庄韶容说要来来找钟芷培养感情的时候,庄美茹果断拒绝了。生怕这外甥女对着自家柔弱的宝贝女儿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把钟芷给气出病。
钟芷脑补了一下庄美茹一副叉腰护雏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让娘担心了,其实我没有这么弱。”经过多年的卧床经验,虽说身体素质跟不上,不过心理素质还是很优秀的。
至少她个人是这么认为。
“小姐,奴婢觉得韶仁郡主太闹了,您得注意些。”
钟芷摇摇头,“我倒觉得会与韶仁郡主很合得来。”
问春努了努嘴,看来她要帮衬一下才行。
……
在两位手巧的婢女伺候下,钟芷换上了一身粉紫色的对襟襦裙,齐脚的下摆刚好遮住鞋子,走起步来裙摆随动飘扬,仙气十足。盘头插上一支雕刻精美的黑木簪子,清新典雅,并不让人觉得寒酸。再经过简单的一番妆容上的打扮,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不少。
把一旁的瓷瓶仔细收进随身的小药包中,对着镜中的自己理了理衣衫,在婢女的搀扶之下施施然地往前厅走去。
左脚刚迈入前厅的大门,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钟芷。
钟芷轻轻扫了眼在场的所有人。
大厅首位正坐着的,的无疑是钟老太爷,坐在离钟老太爷最贴近的,是钟立人夫妻两,两夫妻表情淡淡的平静。三个人原本看似心不在焉的神色,看到钟芷进门,都顿时被吸引了目光,充满浓浓的宠溺与关爱。
坐得稍微疏远一些的,是一位眼看十分熟悉,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这个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镇西大元帅庄景山,庄景山的表情笑得极为灿烂,钟芷看了眼,不禁眯起眼睛,觉得太灿烂了,好扎眼睛。
庄景山旁边还有一位貌美年轻的妇人,这位就应该是平安公主了。平安公主的皮肤身段都保养得很好,也时常带笑,还笑得很幸福的样子,再加上她的脸蛋长得极为讨好,看见她都无法生起半点气。
大舅舅父亲两旁边还有一对男女,男的俊俏女的妙,长得有点相似,这两人是庄韶容庄修文姐弟两。不过姐弟两人好看得太过简单,没有宿家双胞胎那种好看得那么惊为天人,再且两人各自的神态方面也相差甚远。
钟芷笑着施施然地向熟悉的长辈们请安,说道:“爷爷,爹,娘,芷儿让您们久等了。”
“芷儿,你来啦。”庄美茹看了眼脸色依旧苍白的钟芷,“快快坐下吧,觉得怎样了?”
“谢谢娘,都好多了。”钟芷一坐下,感觉浑身上下都松软了不少。
庄美茹笑道:“芷儿快谢谢你爷爷,你今日的喝的药,全都是你爷爷亲自熬的,未借他人之手呢。”
“多事!”
钟老太爷怒瞪了眼庄美茹一眼,没有真的生气,反而心中有些邀功的愉悦。
钟芷低下头,软软地道了一句,“多谢爷爷……”
“来,芷儿,给你介绍一下。”钟立人开口为钟芷介绍了一遍在场的其他人,“这两位是你的大舅舅和大舅母,另外这两位是你大舅舅的儿女韶仁郡主和修文表弟,都是很亲密的亲戚,认识一下吧。”
钟芷看了眼庄景山,起身甜甜地给长辈行礼,“大舅舅,大舅母。”又转身对初次见面的表姐弟友好地打招呼,“韶仁郡主,修文表弟。”
“别这样叫。”
一听钟芷对自己的称呼,庄韶容不高兴,皱起一张苦瓜脸,“你还是直接叫我韶容吧。”
钟芷应了声好。
庄景山看了看女儿和小侄女,大笑了几声,说道:“十几年不见,当年那个瘦小的病娃儿,如今都出落得这么美啦,看来是遗传了妹妹的好基因呀……来来来,这位是你们姑姑的女儿钟芷,都好好认识一下啊。”
“种子?”庄韶容听了自家爹的话,愣了一下,随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会给你取个这么有趣的名字,梅兰菊竹、春夏秋冬不取,偏偏取个名字叫种子,噗哈哈哈……”
钟老太爷顿时脸色一沉。
孙女的名字是钟老太爷亲自取的,也没翻过几页字典,不过是在一次野外散布途中,无意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周围旁边也没有花儿,有的不过是脚下的一片绿草。因此而有了启发,为孙女取“芷”,也希望孙女如小草的生命一般坚强,春风吹又生。
没想到这么简单又优雅的名字,居然被个丫头片子给嘲笑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