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郑常赶在太阳的余晖撤离天井之前回到了小食庄。
“被人一剑枭首,出手的人是武侯府的叶南天。”郑常一脸平静的说道。
“他亲自出的手?”郑经眉头微蹙,冷漠地问道。
在户籍司备案的名册中,郑常和郑经的关系是父与子,不过郑常从来不把郑经当儿子,郑经也未将其视为父亲,总之关系不寻常就是,所以郑常对郑经语气中的冷漠也完全不在意。
仿佛知道郑经心中所想,郑常认真的补充道:“对,亲自出手之后便进了张左相的府邸。”
“这么快就急着去舔姓张的屁股,也不怕天下人耻笑。”郑经语气平静,可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鄙夷的味道。
“这话说得太糙。”老猢狲的脸上露出十分人性的戏谑,开口道:“如今严相失势已成定局,庙堂里很快就是张相一家独大,而那皇帝早已一心扑在修行之中,更不会有心思再弄个人出来玩什么制衡之道。”
郑经微微一怔,旋即释怀道:“对呀,他修为到了大元最强哪还需要什么帝王心术。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太过乏力。”
“大元皇帝六十几年前便是七境巅峰的修为,虽说是在那一战中受了极重的伤,但想必如今也然窥破了八境的门槛。”老猢狲微微蹙眉,口中喃喃道:“第八境入神,真他娘的高。”
郑经心间有些微恼,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肃穆和凝重,一股独特的气息从他体内穴窍溢出,鼓动着衣衫轻荡,就连天井中的空气仿佛也跟着荡漾,不过很快他如温玉般的脸庞上便染上了一层病态的红韵。
能感悟天地,打开体中穴窍,这便是修行的第一境,算是踏入修行者的行列。
再进一步,便能驱心念内观,洗髓伐骨,体内蕴育真气继而贯通经脉,便是修行的第二境。
第三境的修者则可引天地元气入体融汇自身真气,于经脉中周始继而凝出气海。
一境比一境艰难,一境更比一境凶险,非集天赋,运气及大毅力者不能成。
此时此刻,郑经显现出的便是第二境的修为,当然这并不是什么秘密,青梅秀街巷所有人都知道,因为知道所以惋惜。
郑经在幼年时便展现出了惊人的修行天赋,以龆年之岁便修到了第二境,于是乎惊动了钦天监中的大人物,可惜的是大人物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皆因他发现郑经虽然天赋惊人,可体内的经脉竟是七零八落絮乱不堪,修行之路走到第二境也算到头了,一位天才至此便掉落凡尘。
小食庄生意甚好,里面未尝没有市井小民专程过来一观的小心思,毕竟常人能让一名修行者端菜递酒是何等的荣耀。
“酒来!”
郑经的呼声如春雷般在天井中炸响,
老猢狲似乎也清楚此时的郑经体内蕴育着何等的凶险,于是一扫先前疲懒的模样,迅敏地将怀中的酒壶掷出。
烈酒入喉,少年郎脸颊上的红韵方才消退不少。
待到脸上红韵尽退,一丝烦躁却悄然攀上眉间,“还是不行。”郑经有些不耐地说道。
“自作自受罢了,哪有资格烦躁?”老猢狲嘴角挂着嘲笑,说道:“你当天下气运是那么好背负的?人心不足蛇吞象,活该。”
“二爷,你这话说得过苛了。”郑常神色依旧毕恭毕敬,不过语气中多了一分强硬。
“咋的?说这小王八犊子两句你就不乐意了?”老猢狲目光瞪向郑常,说不出的蛮横。
深知老猢狲秉性的郑常似乎被蛮横的目光唬住,怔怔的站在一旁,低眉垂首不再言语。
“二爷您也不要吓唬他。”郑经见状,笑吟吟地开口道:“修行本是与天争命之事,哪有不贪不占的道理。常言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更何况我的胆子又要比其他人大上多许。”
“也不怕噎着。”老猢狲有些微恼,不过神色却肃穆起来:“你体内经脉被强纳进去的气运冲得七零八落,我这酒壶中的果酿虽好,却也只限于居中调和的功效,再过些时日,待到你体内气运化形,由虚转实之时,这杯中之物可就不管用了。”
“不仅如此,还有性命之虞。”仿佛是怕事态不够严峻,老猢狲又悠悠地补上一句。
老猢狲说得轻巧,作为当事人的郑经却深知这番话里透着的沉重,己事己知,确如郑经先前所言,此时的他正艰难地与天争命。
夜风徐徐,夏日里最是喜人的凉爽,此时却显得过于阴冷。
长时间的安静,眉头紧蹙的郑经长呼出胸中郁气,平静道:“无妨,舟至桥头自然直,办法终究还是有的。”
话音未落,怔在一旁的郑常脸色剧变,连一贯自诩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猢狲都难以自持地瞪向郑经。
“十死无生,取死之道也能称作办法?”
老猢狲神色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总归要试上一试,不然我会不甘心,很不甘心。”郑经脸色依旧平静,认真道:“前辈先贤不是总说不破不立?更何况我这情况最多算是破罐破碎。”
老猢狲脸色依旧凝重,却也无言反驳。
郑常欲言又止,脸色一片铁青。
四顾无言,夜中的小院显得格外压抑,月光更是在其中抹上了一笔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