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细心的做好每一件她该做的事情,她从不问他的过去,虽然外面有许多关于他的传闻。她总以为,某一天,他自然要告诉她的。
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的孩子都已经长大,长大到都成了别人心中的传奇的时候,她还是没有等到那一天。
她还是觉得很欣慰,因为她终于证明,她为他生的孩子是多么的优秀,然而她却不知道,她和楚凡人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
看着秦绪好那张喜极而悲的脸,他终于明白母爱是一种多么伟大的力量,她这些年的思念和失望,他都能理解。于是他轻轻搂住母亲的肩头,仿佛是在传递一种信念,一种承诺。
可怜的母亲,为什么无论她的儿女长多大,担惊受怕却总是母亲!
楚十三坐在秦绪好身边。他本想安慰她,“娘,我已经回来了,你不用再担心了,”然而,他并没有说出这些话,只因为他知道别人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果然,楚家的老三楚志人说话了,他今年才四十岁,现在执掌楚家的执法堂,他不喜欢的他的两个兄长行事风格,因为他认为,大哥楚笑人已经老迈,做事过于缓慢,宽纵,二哥楚凡人原本是个让他敬佩的人,可惜年少轻狂,让一个女人毁了一生,于是他以此为鉴,绝不让自己爱上任何一个女人。楚家的人都知道他执法如山,毫不留情。因为他便成了让人畏惧的楚阎王。然而他自己很享受这种感觉,似乎只有别人怕他时,才会让他感到快乐和尊严。
当年楚十三的事情,反对最激烈的就是他。
楚阎王道:“你既然逃了,就不应该再回来,你该知道,一个人若是做错了事,他就必须接受惩罚。”
楚十三道:“不错,我自然要接受惩罚,既然我回来了,我就已经准备好面对这些了。”
旁边的楚小妹紧紧拉住自己父亲的手撒娇,腻声道:“爹,大哥才刚回来,你又何必这样。”
楚阎王不理她,依然看着楚十三阴沉沉地道:“我不管你是否愿意,但只要你进了楚家的门,只要你还没有离开,我便要做我应该做的。我也不怕你怪我,当年你逃离楚家,便算是背叛。按族规论,原本是受废掉武功,永世放逐出楚家的大罪,只是念你曾对楚家立有大功,又是年少无知,便到静心院思过三年,这段时间之内,不得踏出大院一步。你可服气。”
楚十三还未说话,便听到楚笑人不悦道:“三弟,孩子刚回来,你又何必这样,处罚的事以后再说吧。”
楚阎王冷笑道:“大哥你老是这般做好人,我看这孩子就是被你们惯坏了,何况楚家在夏国有十八个分堂,下辖数万人,今天你让我宽纵了他,以后却叫我如何服众。”
楚笑人拂然道:“老三,你知道大哥向不求人,今日算我求你,且不要为难于他。何况当年之事,错误也不止是十三儿一个人的,我们这些长辈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对的地方。”
楚小妹连忙在旁边道:“对,对,对,既然大伯都这么说了,我看处罚大哥的事以后便以后再说好了。”
楚阎王立刻转过头,狠狠的瞪着她道:“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再插嘴,让你也去思过。”
顿时厅中其他几个想要替楚十三说情的小辈立刻都不敢做声了,毕竟谁都知道楚阎王的脾气。
只有笑罗刹沈三娘依然看着自己的丈夫,笑吟吟的道:“十三还不过是个孩子,你何必这么严厉,何况今日你若罚了他,这里的人多半要恨上你了。”但她的语气却那般真诚,仿佛她真情实意是替楚十三说情一般。
然而厅中之人立刻知道不妙,以楚阎王独断狂傲的脾气,沈三娘这般说,无疑是说若是他今天放了楚十三,只是害怕别人恨他的结果。他当然不能忍受。
楚小妹立刻怨恨的看着她的后母,这个恶毒的女人,她已经让自己的母亲幽恨而死,难道还不够,又要逼走自己最敬爱的大哥么。楚小妹几乎想要跳起来,用这个世界上最毒的语言来诅咒这个女人。
楚阎王果然大怒道:“你们都不要再说了,只要我还在执掌执法堂,就休想叫我更改决定。你们若想我放过他,除非你们谁来坐了我这个位子。”
楚阎王的心中非常的愤怒,又有几分悲伤。自从他懂事以后,虽然他勤练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是顶尖高手了,但却因为他有这样两个更过光彩夺目兄长,便注定了他一辈子也休想成就巨大的声望,无论他在江湖中做了多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别人也永远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只因为他是淮南楚家的公子。他这一生无论如何努力,也总摆脱不了两个兄长的影子。而现在的楚十三和楚梦沉对于自己的儿子,又是另一个无法逃离的影子。尤其是这个楚十三,他十五岁出道,一把独剑扫尽夏国名剑。而且他是那么的像他年轻时候的父亲,轻狂而骄傲。
于是他恨,为什么他晚生了这些年,他的儿女就都要笼罩在这样一片阴影之下。
他恨,恨命运的不公,而今,这几个让他无法原谅的人都在他的面前,他要让他们求他,才会快乐,才能满足他一生都无法求取的虚荣心,机会就在他的面前。
他会放弃么?他能放弃么?他当然不会放弃。
楚十三见楚笑人还要说话,连忙站起来道:“我既然犯了家规,自然要受到处罚,你们何必再为我求情。”
楚凡人终于道:“不错,你们都不必再说什么,他既然做错了事,便要受罚,他既然已经回来,便应该懂得面对。”
楚十三感激看着他的父亲,他没想这个严厉寡言的老人竟是最懂他的人。
原来他以前一直误会他了。
楚阎王见楚十三这般说了,虽然不免失望,但也不由的温声道:“十三,你也别怪我,年轻人虽然难免犯错,但受些苦也是应该的。”
楚十三没有回答,他虽然愿意承担过错,接受惩罚,但现在却还有一些事情等他去结束。他必须去,因为这本是他这次回来最大的缘由。
所以他摇摇头,自哂道:“我还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实在不能留在这里。再说我离开楚家未必是件坏事,有小弟这样的大才,楚家在他的手里才能得到真正的壮大和发展,何况我们楚家家主也一向选贤不选长的。“
他的话未完,楚梦沉急道:“大哥,你万不能这样,就算你自己无所谓,难道你就全然不顾娘亲了吗?她老人家这些年常常莫名流泪,还不是因为想念你所致。就算你不在家主之位,但老父慈母你也完全不顾吗?“他的话总是这样的理性而且充满道理。每一个字都沉沉的击打在楚十三的胸膛。
他看向母亲,秦绪好用一种近乎恳求的眼神看着他,眼眶有泪珠滚动。
楚十三几乎就忍不住要答应她,然而那张脸却突然划过心间,那个害得如一条狗一般远遁苦寒荒原的人,那张让他痛苦至深的脸,他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不!”
他声音并不大,但却能坚定有力的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他甚至微微的有些后悔,也许他直接偷偷的潜进楚家,看看那几个最想见到的人,诉一下离情别苦就好了,也不必像现在这么为难。
本来在极北大草原上生活了这么多年,他真的已经决定打算终老在那个地方,那里的人很淳朴,风景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还有个让他舍不得的女人。然而就在三个月,他突然收到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言辞灼灼,证据确凿,都说明了他当年之所以被迫决定逃离,甚至抛下了自己深爱的女人,都是被那个他曾经最信任的人设计所致。现在他回来了,他并不是多么想去复仇,他只想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