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黄衫少女从空中的虎灵脱壳出来,并把自己身上的灵带到地面,空中的虎头依旧没有消失,虽是阖着双眼,仍让人感觉得到猫科动物在无光之处才会放大的瞳孔从未放过地面上任何一个角落。
降落的黄衫少女软烂泥一样趴在地上直不起腰来,没了骨头似的。后来我才得知,这是她第一次脱离祖先——第三世天魔族“吊睛”——的虎灵,体内的幼小灵气开始苏醒,给她的身体带来压力可想而知。
“能够操纵虎皮迷宫却不知自己力量源于何处,是因为体内圣血并未完全苏醒。那由本王来告诉你你祖上被贬谪的原因——为了寻找世上最后一朵菀蔷薇,吊睛喇白虎错过了归位的时机,是故留血脉于人世,并以虎灵滋养菀蔷薇,为的是,”他稍作停顿,透露着不易察觉的淡然与无奈,“培育出一朵能够开花的菀蔷薇。”
“菀蔷薇,血蔷薇……”
空中的吊睛虎灵发出呢喃,跟刚才那个叹息声出自同一处。
地面上的黄衫少女像是心肺被刀剑搅动,空中虎灵每一个字眼都抽动她浑身筋骨,这种野蛮的号令早已扎根骨髓,她摆脱不掉,抗拒不能,解释不了,徒留的力气全部用来对着虚空高声叫骂。
“C你妈X!一直跟着我叨逼叨叨逼叨,本姑奶奶给都屈尊给你种多少蔷薇花了,还不满足,动不动就让我头痛欲裂,还总给我施加幻象,还总在关键时候把我推入险境!就因为你,本姑奶奶错失了多少本该得手的宝贝?就你,凭鸟算我祖宗啊。”
我与淅都一头雾水。
真龙的声音依旧低沉:“空中那个虎灵是万年前拒绝归位的吊睛喇白虎,地上那个虎灵才是她的灵。吊睛喇白虎死后,灵会葬在异世界的虎族墓地,然而这一只却在人间存留万年,就是为了刚才漫天的菀蔷薇。你们也注意到菀蔷薇无法绽放,就算培育得再好,都会在绽开的那一刻凋零成灰。吊睛喇白虎就随着圣血附在了她身上,估计从这女娃子听得懂话开始,就没少嘟囔叫她种植菀蔷薇。吊睛附着得太过厉害,压制了她自身虎灵的成长,二者之间的冲突一定让她恨死了与生俱来的天赋。这么小就能操控虎皮迷宫,吊睛喇白虎没少训练她。然而徒劳总是无功,女娃子再努力,种的菀蔷薇也开不了花。因为这就是魔族头子惩罚未归位族人的办法——舍弃归位就意味着还有更深的牵挂,情根种得越深,就越不让得到。”
虎灵中的黄衫少女站起身子,眼神迷惑又期待:“赶紧给姑奶奶继续说下去,为什么要培育出一朵能开花的菀蔷薇?姑奶奶想的脑袋都破好几回了,老祖宗的臭烂事该我什么关系?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这是一个——”真龙神秘一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故事。”
一句话的解释太短,中有多少处细节的峰回路转全被一笔带过,曲曲折折只留下一条笔墨横线。
黄衫少女当然是不满足的。
可这一句话的解释又显得足够,毕竟是湮没了万年的沙粒,沉于海底浅滩,根本无法找寻,即便详实地讲述,又有什么意义?
黄衫少女抱头蹲下,手指甲抓着头皮,虽然看不见她的面孔表情,仅从声音里就能听出来痛苦至极:“该死的,你也不知道吗?这个妖怪搞得我头都他妈快疼死了,天天这样缠着我,天天张着张臭嘴,‘开花开花’个没完没了,姑奶奶连正经事都干不成!鸟蛋了个蔷薇,XXX死老虎,全都是烂贱人,非把我折磨断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淅趁机悄然降落到黄衫少女面前,用九爪钩绳夺回侩申刀,黄衫少女对于一步之遥的敌人,完全没有袭击的意思,她太过痛苦,无暇分神去对付多一个敌人。
“吊睛,别来无恙啊。”真龙公子的形态已经模糊,他的背后升腾起来一条巨龙的影子,比周围黑暗的森林还让人感觉到压迫。切莫忘记,龙神的真正实力有一多半还在紫七煞的困字诀封印当中,若有一日困字诀破解,真龙必定是天地间的王者,因任何生物或者法力都不能与他对抗。
他在问候空中悬浮的虎灵,也是黄衫少女刚刚脱离的虎灵。
真龙一连问了三遍,吊睛的虎灵都没有开口。
在他询问第四遍的时候,那个伤春悲秋的叹息声终于响起来。
“原来是龙神。”
“唔,还记得本王。”
短暂的问候顷刻间画上了句号,吊睛虎灵属于游走于阴阳边界的状态,无法以人类语言沟通太多。
然而真龙也不需要借助人类的语言,他只消片刻的沉默,就读懂了万年前吊睛虎兄弟的思想。
“你是怎么把本姑奶奶跟‘它’分离开的?”打破沉默的,是刚凝结出来实体的黄衫少女。她满头汗水,气息紊乱,显然还未从脱离吊睛虎灵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她跪在地面虎头图案——她自己的灵——的中央,带着十二分警惕,绣花刀横在脚边蓄势待发。
龙神寻思道:“果然如本王所料。你的虎灵并未真正脱离‘它’,所以暂时还当不上‘折箭’的称号。”
“什么是‘它’?”我问道。
“靠,就是那个东西啊,笨蛋。”她指着空中依旧悬浮的模糊老虎头像,“本姑奶奶从出生时起背后就跟着这个老妖怪,就是让你中幻术的那个。鸟了个娘的烦死人了,你认得它么?它到底是谁?”
龙神的声音响彻云霄,盖过黄衫少女的叫骂:“天魔族,三阶左四使,吊睛白喇虎,名号‘折箭·吊睛’。你祖上的位阶颇高,作为吊睛喇白虎的后人,又承袭了圣血,你当属赦免行列。”
他继续道:“你这丫头好生无理,吊睛是你八辈子以上的祖宗,小小辈见到祖爷爷连跪拜都没有,居然还叫骂。喂,吊睛,你是不是对这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太宠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