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龙还没有看到的,是暗守澈战死。
实际上真龙打从一开始就对这桩婚事不看好,譬如它给袁慧嘉刀剑不入的贴身袄,事后看来绝对称得上未卜先知,有备无患。
期初,一切安好。
婚宴当晚众人热热闹闹,纷纷给这对新人送上祝福。真龙打从心眼儿里开心,一个劲儿在千里眼这边喊什么“伽流喝倒他”。
然而世事无常,入夜后的世界看似安静,实则最为混乱,不能见光的妖魔在黑暗中浮现出,盗贼把黑夜称作自己掌控的天下,杀手借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蔽护刀刀夺取人命。
不到半觉功夫,宁府已惨遭洗劫。
这一场血色婚礼啊,成了敌对族人的鏖战战场。
洋洋喜气掩盖下的不满、争斗和敌视,借助夜幕的黑色化身众多掩面行事的杀手,趁着众人大醉,守卫稍稍放松警惕之时潜入宁府,张牙舞爪扑向毫无防备的宾客。
这本来是波宏、真茹两族和解的大好机会,数月以来的婚礼筹备抵不过暗下行刺密谋,冰刃血光把黄粱一梦撕碎。
真龙并没有看到预期中的闹洞房,它急得大喊大叫大跳,可是伽流远在宁府听不到。一只只凶狠残忍的猛兽被波宏与真茹之间无法化解的仇恨释放,他们围困住伽流,擒住袁慧嘉。
所幸伽流警觉性高,护身剑距床不远。可纵使他功夫好,救得下新婚妻子,也没时间去救宁大人与夫人。澈拼死守护,还是寡不敌众被割断喉咙而死。
就因为曾用名中带了个“文”字,就被真龙以“避嫌”的借口派到了宁府。折梦镜贬谪事件里,我还没来得及向澈道歉,他便悄无声息走掉了。
真龙急切唤来淅:“伽流不在状态,你们快去。”即刻借用千里眼的瞬间移动把他和所有暗守全部送过去支援。我心急如焚,若不是真龙拉住,也跟着瞬移去了宁府。
烧杀的声音还在变成修罗场的宁府中此起彼伏,惨绝人寰的嗜血盛宴何时才是尽头。
伽流势单力薄,要赶去厅堂救爹娘,还要保护袁慧嘉,他左支右绌,身上挂了不少彩。千钧一发之际淅从天而降,侩申出鞘,将直逼伽流的杀手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侩申嗜血,淅更嗜血。他舌尖一勾,嘴角边的血迹舔了个干干净净。
“下一个送来给我尝血的是谁?”
与那帮刺客相比,血鳞人暗守武功不仅高强,不怕死的势头让他们个个下手不留情。未料到天降血鳞人的刺客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宁府在众名暗守的助战下,终于击退了黑衣蒙面人。
此时已近天明。
只是隔了半个夜晚的时间,宁府已不再是宁府。
从今往后,宏真族再无宁府。
淅探探澈的脉搏,将死不瞑目的同伴双眼合上。他跪在伽流身边,侩申贪婪地伸着舌头,看样子还没饮够鲜血:“杀手已经全部清理干净,淅已派出暗守追捕漏网之鱼,伽流大人……您节哀顺变。”
面前横尸两具,宁大人和夫人血液未干,伽流踉跄着扑倒,悲痛欲绝。温润如玉笑颜如风的贵公子浑身污泥鲜血,失魂落魄一遍一遍低声唤着爹娘的名字。
伽流体内血鳞人血脉觉醒的那一天,他就辜负了宁大人的殷切期望,不做官,不读书,不经商,以游山玩水为借口掩藏了为龙神奔波的事实。他心里一直有愧的,因此在宁大人试探着提起与西王府袁大小姐的婚事时,伽流并未多想,以孝子应当有的态度应下了这门亲事。
想必就算担负着血鳞人的身份,就算骨子里是龙宫人,道义和孝悌之情还是让他这一次听从了父亲得提议——娶妻成家,儿孙满堂。
可宁大人和夫人终究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伽流要背负这份罪孽,直到生命结束。
我低下头擦拭泪水,不忍再向千里眼中看去。
此时此刻,伽流身边被钝器敲打到头而昏过去的袁慧嘉长吸一口气终于活了过来。她原本也被刺客在胸口捅了一刀,是天山貂绒袄救回她一命。迷迷糊糊中的袁慧嘉还不知道身边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真龙抢着下令,指着喊:“抓住她。”
听到千里眼中传来的龙音,淅拾起侩申的时候伽流已经把袁慧嘉护在身后了。
淅的身手快不过伽流。
两人一个捕,一个护。伽流护妻心切,但因为刚跟蒙面黑衣杀手激战后气力消失大半,就没能完全躲开侩申的锋刃。
一道血色飞溅而出,伽流臂上再添一道伤口。
无意中伤到了自己主子,淅脸色稍变,按住侩申不敢再动,保持着随时拔刀的姿势。
龙的声音继续响起:“能在婚宴上痛下杀手的除了西王府还能有谁?伽流你让开。本王不会伤害你结发妻子,但要把她押做人质。”
仿佛明白过来什么的袁慧嘉战战兢兢哭道:“下什么杀手?流,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爹爹,我爹爹做了什么?”
伽流纹丝不动,既没有拿娇妻是问,也没有交予真龙的意思。
真龙急道:“你小子被迷惑了,脑袋不转还是怎么回事?这明摆着是袁老贼用自己闺女下套。现在宁府里面就你逃掉了,他袁老贼没赶尽杀绝,怎么会甘心?”
袁慧嘉摇着伽流被鲜血染红的手臂,哭的梨花带雨:“不,不是我爹爹,流,告诉我不是我爹爹做的。他好不容易同意了亲事,要是爹爹还记挂着两家仇恨,他何必把我嫁给你?”
真龙冷笑:“又一个没长脑子的蠢女人。”
而我却对这位可怜的新嫁娘充满同情,如果一切如真龙所料,受伤最深的一个是伽流,另一个就是袁慧嘉。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名死里逃生的西王府侍从踉跄闯入,打破了一触即发的僵持氛围,他扑倒跪在袁慧嘉面前,哭道:“大小姐,老爷和夫人……老爷……”
袁慧嘉脸色煞白,额头汗水淋漓,急道:“爹娘在哪里?他们可否安好?”
“老爷和夫人……都遭到了袭击,老爷还留着一口气,可是夫人,夫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