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那日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场,昏迷不醒的我如何从树干中现身,我都不记得了。逃过一劫,龙宫依然是我的家,每天跟真龙吵吵架,跟淅练练剑,逗小残玩一玩,日子虽然平淡,却不乏趣事。
真龙听我说了事情的经过,期初它是跳着脚骂我不该跟千面神教有任何接触,然而听到了顺子的遭遇,它一面惊愕于千面之神的心狠手辣,一面同情之心泛滥,真龙扑上前来抱着我大哭一顿,好像被折磨不成人样的那个不是顺子而是我。
“幸好你没被千面之神抓去。”它狠狠亲了我一口,“还是本王好吧,给你吃香的喝辣的,把你当成宝贝。”
“是是是,你真好……”试图推开缠住我的龙,它的力气太大,稍微一使劲儿就会把我身子捏扁。
同情归同情,顺子是撕人怪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出于安全考虑,真龙还是限制了我与顺子进一步往来的想法,它正色劝我说道,顺子不是我记忆中那个天真的娃娃,我们都不知道这三年多来他在千面之神手下经历了什么,“撕人怪”名声在外,还是小心为好。
麒麟使者的来信让顺子暂时留在了齐青界,他的相貌怪异,不得不处处躲着人,以防暴露神教的踪迹。这几日他就跟猿人那样居住在深山老林里,并为教主的到来做详尽安排。
他并没有追问我为何村民称呼我“龙女”,我知道顺子心里是有疑问的,可他有意回避。
至于我如何从树干中消失,为何身陷戈壁,一声声“来了来了,终于来了”是谁的呼喊,救我于沙砾之中的松树又代表什么,顺子的描述十分奇怪:他说我一直藏在树干中,麒麟使者虽然出刀,也只劈到一半就停了,根本没有什么白衣男子和女子的对话,也没有缝眼睛的怪事,更没有风沙掩盖我以及拯救我的松树。
难道真是幻觉?也太逼真了吧。针扎眼球的痛楚,风沙塞满鼻孔的不透气,松树枝抬我脱离沙埋的喜悦,绝不是睁眼就遗忘的梦境,我闭上眼睛都能一遍一遍回放,眼睛、皮肤、胸膛和口鼻都铭记着濒死的绝望。
顺子莫名其妙,语气听上去并非作假:“‘来了来了’?我没听见任何人喊话啊。你就一直昏迷着,可能是在树干里面憋了太久,但这段时间周围绝对没有人。”他边说边扯扯自己塞满泥垢的巨型耳朵,“我这听力是没问题的。”
我只能带着一肚子疑惑去找真龙,它耐心听完我颠三倒四的讲述,最后只给了个并不足以说服人的解释。
“在树干里憋太久,脑子缺氧产生幻觉是很可能的。”
见我一个劲儿锤它,真龙赶紧缩到一边:“哎呀,只是分析一种可能性啦。邪教神出鬼没,把人关到树干里再埋进地下本王也是第一次听说。你在无意间中了致幻的妖法也说不准。既然撕人怪说你只是晕了过去,你就权当晕菜了不行吗?”
这不是叫我自欺欺人吗?我嘴一撅,不再追问下去。越是回想发生的一切,越觉得真实,灵魂梦游他乡的人可能会混淆虚实,但醒过来之后多半会忘掉逼真的经历,可我却像是一遍一遍观看回放,不仅是视觉听觉上的回放,整个身体还是会敏感地躲避刺过来的“针”,会因为“砂砾掩埋”大声喘气。
这段奇异的经历只能暂时放下了。可我一直都相信,时间会给出想要的一切答案。
成天为千面神教出生入死的顺子是我心上一块痛处,我求过真龙让顺子恢复正常,不管他长相多可怕,不管他杀过多少人,不管他的称号多么叫人胆颤,他都是一个孩子,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真龙听了我的请求,思忖一会儿,摇起头。
“千面之神施展的是上古秘术,就算本王知道咒语,也不能让顺子还原成正常人。”
我不信:“你不是龙神吗?是神啊!”
“丫头,”它斜着眼睛眯我,“神也并非万能的。这世界有他自己的法则,不是事事都允许干涉。”
“可你不是说知道咒语吗?你是知道秘术的喽,为什么不能把顺子还原呢?”
“笨啊,千面之神不是把他浑身骨头拉伸了吗?本王能怎么办?骨头锯断一截再粘起来,还是直接压缩变短?”
我想到顺子双脚落地的时候骨骼断裂的声音。
“他的身体都变形了,骨质也很松脆,可偏偏顺子爱使蛮力,时间长了怎么承受得了。”
经不住我一再请求,真龙终于说出妖法的来源:“这种上古秘术名叫‘三分’,本王从未亲眼见过,只是听说罢了。要不是你讲了顺子的事,‘三分’于本王来说只是几万年之前流传过的奇闻异事。千面之神究竟从哪里学到,本王也觉得奇怪。这邪教越来越扑朔迷离,得叫伽流好好查一下。”
它即刻吩咐了暗守传话给伽流,然后继续向我道:“邪教应该是先给顺子注入自己的妖法,再用‘三分’能将一份力量增加三倍,顺子也就有了撕人的蛮力。顺子年纪尚轻,承担不起‘三分’的强大力量,他就把顺子的骨头全部拉长了两倍,那个只剩一根骨头的手臂,扩胸和细腰,估计是拉伸的时候出的差错。你听到他骨头断掉的声音就一次吧,可本王估计他那一身小骨头不知道断了几百次。丫头你想想看啊,这都是畸形发育了,他营养再怎么跟也跟不上,身架肯定脆弱无比。他之所以还能站起来,不过是因为千面之神给他注入的术法能在瞬间将断掉的骨头接上。不过这样日积月累,骨缝伤痕累累,修补的速度会变慢,修好的骨头更容易断,等到术法不足以维持全身断裂掉的骨头重合的那一天,顺子就会因全身骨碎而死。”
我吓得面无血色,这个千面之神没有心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