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位的魔族人背后永远都有心狠手辣的仇家追杀,与魔族有牵连的寻常人也常会遭到牵连。青蝉知道,别看靖遆平日里是个粗人,却唯独对一个女子细心。他虽然口无遮拦,但所有关于那女子的事情全都三缄其口。
无论怎样,迫在眉睫的分离都是心头上的一道利刀,长亭别离,不知要撒下多少泪水。靖遆是这样,南空户是这样,自己和璇艺又岂非如此?那些素未谋面的同伴们,哪一个不是为了归位不得不斩断人世间一切情丝?
青蝉不想为难他,收敛起来假装正色道:“先前我问过空户大哥,他说是‘紫七煞’叫我们来这里的。”
靖遆大惊:“紫……七煞要来?”说罢起身拔腿就要逃跑,青婵一把抓住他,手腕扣得死死,面上却笑得温和:“靖遆,你慌什么?”
靖遆挣脱不开青婵的手,大叫:“你哪里来的怪力?快放开我,我不想死在‘紫七煞’手里!你晓得她有多恨我!”
青婵装不懂,仍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扣住靖遆的手力道不减少半分:“你瞎说什么呀?都得到‘圣王’赦免了,紫七煞会把你怎么样?方才你说紫七煞恨你?她得有多恨你,才会在万万年过去后还跑来找你报仇?”
靖遆来不及做解释,此地多停留一刻,就更有可能遇上那个煞星女杀手,他的性命就离危险更近一分,趁着她没来,得赶紧逃走。可这烦死人的青蝉死活不放手,靖遆只能动粗,使出回旋击打向她胸口。
青婵抬手一挡,青纱裙飘飘,半个退步脚跟点地稳稳站住,甩甩手腕儿惊讶道:“你功力怎地如此不济?”
靖遆这一动手不慎牵动筋骨,肺部又是剧烈一痛,他心中恨恨,若在平时他怎会连个女子都打不过?拖着这副弱不禁风的身躯能否穿越没世之海真是两说!但眼下并不是跟青婵较劲的时候,他加快步伐要溜之大吉。
就在此时,沉默许久的木琴子南空互忽然开口叫住他:“靖遆,且慢。”
旁边看热闹的璇艺朝着南空互温柔一笑:“空互大哥,你总算开口说话了。”
被叫住的靖遆不得不折返回来,既是南空互开口,他不能很不给面子地溜走。
璇艺问雪衣南空互:“空互大哥,你倒是说说看,紫七煞把我们都叫来天鹏山顶,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紫七煞也是被赦免的?帖子上有她的名字吗?我可记得第三世魔族归位的时候,紫七煞奉命追杀我们这些叛徒呢。”
雪衣男子依旧紧合双目,一动不动:“‘圣王’派出的赦免帖在紫七煞手中,而她会带领我们渡过没世之海,归位魔族。”
“赦免帖怎么可能在紫七煞手里?”此言一出,靖遆、青婵和璇艺三人都吃了一惊,互相对视着发问:
“你见到紫七煞了?”
“怎么可能,我还以为她早就死啦!”
“紫七煞真的在第五世?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紫七煞跟圣王赦免又有什么关系?当初拿赦免帖来找我的又不是她!”
青婵哆嗦着回忆:“紫七煞对‘圣王’耿耿忠心,对魔族叛逃者毫不手软,死在她手下的也不计其数。我们第三世未曾归位,在她那里也挂上‘叛徒’的称号——按理说紫七煞应该来杀掉我们,怎么可能带领我们归位呢?空户大哥!”
相比之下璇艺很是镇定,她字字针对青婵,不忘向南空互示好:“璇艺相信,既然空户大哥有此言,那紫七煞决计不会伤害我们。可是为何带领我们归位的是紫七煞?我们都没有见到她本人,为我们在赦免帖上填了名字的人也不是她。”
靖遆也疑惑:“对啊,真是奇怪。当初赐予我赦免的是个从不相识的——啊,难不成,紫七煞没了形体,换了一个模样?”说罢一哆嗦,“我不会一直都认错了吧……”
青蝉:“这不可能。赦免我的人——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应该不是天魔族同伴,因为感觉不到她身上魔族的气息。”
靖遆“咦”了一声,道:“初次见她的时候也没觉到魔性,当时还以为我在人间呆了太久,分辨不出魔性和人气,难不成她当真不是天魔族人,而是个凡人?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魔族,怎么能拿到赦免帖这么宝贵的东西?‘圣王’的手谕不是不许外人触碰吗?就算是咱们这群流着‘圣血’的,不也是连帖子的边角都打不开,更别说填上名字了。”
璇艺顺着思路分析:“先不管她是如何得到了‘圣王’的允许,我们的名字都是由她填上去,那就应该是她领着我们渡过没世之海归位。这一切跟紫七煞有什么关系?”
靖遆跟着大叫:“对对对,紫七煞要来我就走人,我真不想见她啊!就算再过一万年也我不想见到紫七煞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话虽这么说,也没见他拔脚逃跑。
“谁让你惹了天煞星。”青婵嗤他一声。
南空互虽没有睁眼视物,但察觉得到三人移来的目光:“我也遇见了一位粉衣女子,与你们见到的应该是同一位。她便是奉卓。”
青婵点点头:“对,就是这个名字,奉卓。天魔族有这么个人存在吗?我怎么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你们呢?”
璇艺摇摇头,靖遆在一旁叫道:“不知道啦不知道,幸好不是紫七煞拿赦免帖来找我,不然早就被她砍死。”
“空互大哥可知道些什么消息?”璇艺问。
南空互:“并不多,我仅知道奉卓在宏真族都城住过一阵子,后来便消失了。”
靖遆:“宏真族?莫非就是……”
青婵接话道:“对,就是二十年前位于冲江两岸的波宏族和真茹族在一场灭世之战后融合形成的新政权。分别取了‘波宏’的‘宏’和‘真茹’的‘真’各一字,就是现在统一冲江南北的‘宏真族’。”说罢嘲笑靖遆,“你无须这么惊讶,我们都知道你生在乡野,从没到过繁华城市。”
靖遆白她一眼,本想说“知道你章台出身”,可也深知此语一处,青蝉必定全力攻击,跟小女子较劲儿就是没度量,索性假作没听见她刚才那一番嘲笑:“方才说,奉卓在宏真族?我见过她的法力,说不出是何种派别,却十分厉害。我还听说宏真族有一个神秘天人的相助,就是被称为第五世‘第二位神女’的那位!她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只在最盛大的祭典上以白纱覆面主持祭祀,难道奉卓就是‘第二位神女’?”
青婵笑道:“靖遆你好好听别人说话啊,空互大哥可没说奉卓姑娘就是神女祭司。”
靖遆不理睬青蝉,转去问璇艺:“你在宏真族呆的时间久,对神女祭司有什么消息?”
璇艺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没有人见过神女的面貌。宏真族的确有一位被称为‘第二位神女’的祭司,之所以被称为‘第二’,是因为‘第一位神女’已经名归他人——就是二十年前真茹族的血衣女祭司,她心狠手辣,不知摧残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相比之下,第二位神女简直是仁慈的天神降世!她宅心仁厚,以天下为己任,是不可多得的天赐圣人!她不仅为民祈福,还保佑国泰民安:血鳞人和千面神教几场动乱,都是在她的帮助下得到平息。可神女究竟是不是奉卓姑娘,我也不知道。奉卓姑娘在宫里呆过,我们也经常见面,可没发现她跟祭祀有什么关系。”
靖遆点点头,又问:“你刚才说真茹族的血衣魔女心狠手辣,又怎么能被誉为‘神女’,与宏真族宅心仁厚、慈悲为怀的女祭司并列呢?”
想起那血衣魔女,璇艺虽没亲眼见过,但还是打个冷颤:“魔女当然不配与宏真族神女相提,不过是法力太过强大,竟然能够只身封印当年波宏族大祭司开启的通天阵。只因她比宏真族女祭司生的早些,加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世人索性给了她个‘第一’。但我坚信邪不压正,要是两人真比试起来,血衣魔女肯定输个落花流水!”
青婵听着璇艺和靖遆有意把自己提出谈话的小圈子,神色有些不悦,慢悠着嗓子插话:“你们不会不知道章台十曲中位列第二的是《挽兰》吧?挽兰步不就是血衣魔女创造编排的吗?知道领舞的人是谁不?”
靖遆起了兴趣:“是谁?”
璇艺扭过头去懒得听。
“当然就是——我啊。”青蝉挽袖子,提起裙摆踮脚一转,双足生花一般,“章台舞女不计其数,为何独独选了我?世人哪个能把婀娜轻盈的挽兰步与血衣魔女联系在一起?要是没有对红衣魔女的了解,谁能跳出空谷幽兰扎根于悲伤之土壤?谁能跳出挽手折兰实为甘愿断送掉自己的生命?”
璇艺冷冷打断:“少来炫耀。你对那血衣魔女还知道些什么?”
青蝉收住滔滔不绝的自夸,开始卖弄:“我听说呀,二十年前的灭世之战就是她挑起来的!魔女以前在真茹族担任女祭司的高职,常穿一身血色红衣,还总是用鲜血浇灌兰花。传说她那衣服都是无辜人鲜血染红的!当年波宏族雯王后死在她手里的那夜,魔女原本穿了身雪白的衣裙,最后被雯王后的血染红了。魔女引发波宏族和真茹族之间混世大战之后便消失不见,至今下落不明,人们都传言说她在战乱中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