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好不容易躲避开从天而降的松针雨,我紧接着踏入了撕人怪布下的圈套,他畸形的手要来锁住我的脖子,千钧一发之际我使出了遁地术,企图借机逃跑,没想到土地分明把我的双腿都吸入地下,只因为肩膀被撕人怪抓住,他扣住我,硬生生将我整个人从地下提了起来。
遁地术在他面前毫无用处。
直到此时我才勉强辨认出来笼罩在这一块棕色粗烂布下的是个人模样的兽,因为用破烂布缕缠着脸,我没有被他恐怖的面孔恶心到。撕人怪单手将我提上了半空,松树上无数细小的尖针扎得我痛苦不堪,接着朝我咧嘴叫道:“很快就不痛了。”
我被吓得勉力睁开眼睛,只见整棵树上所有的松果上每一片松鳞似乎都是一张人的脸,川成串儿挂起来炫耀一样在树枝上随风飘荡,松果吸收了人的性命和精气,开始扭曲、狂笑,整棵松树怪物一样摇来晃去,宛如展示战利品一般,远远看上去,高悬的松果虽小,但像极了无数割断脖子高高挂起的头颅。
我看的一阵又一阵眩晕。
撕人怪扣住我脖子的手未放松,他粗暴地捏着我的脸,颧骨都快被捏碎了!
丑陋的怪物大笑:“是个女娃子,长这么俊俏就不跟别人挤在一处了,把你自个儿做一整颗松果吧。”似乎想借此来表达对我重视或与众不同之类,我浑身毛骨悚然得早就没了力气。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我被卡得喘不过来气,渐渐视线逐渐模糊,他身后那一树的人头松果似乎眨眼间变了形状,无数的人头由松果变成松鳞,我看到了巧巧和很多熟悉的村民面孔……
就在我快被他捏死的时候,一阵笑声打断了撕人怪的蛮力,我终于喘过来一口气。
“撕人怪兄,这一路杀下来还未曾过瘾?教主有过命令,不得杀害儿童和有孕之妇,你这般违背教主命令,难道不怕哪个教徒嘴快泄露出去?”
撕人怪歪着脖子,脑袋很大脖子很细的他,会让人担心奇形怪状的头颅随时都能掉下来。
那男子又道:“曾听说龙族隐居在齐青界的山中,这女娃是龙女么?教主一直在寻找龙宫位置,撕人怪兄就这样把她掐死,向谁问话去?在下还是劝你还是捉活的,带回去向教主领赏。”
高耸的松树枝上坐着个中年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对襟领子都是双层的,看得出来经过很细致的打理。他戴着显贵人士才拥有的白色羽冠,却只有两片羽毛,比象征身份的真正羽冠少了一片,而且他的羽冠稀稀拉拉,有几根羽绒都搓成一团,很是陈旧的样子。我见到另一头戴羽冠的人是成婚之日的伽流,说起来三片羽毛的白色羽冠对于都城中贵族男子,是隆重场合用于彰显身份的配饰,必不可少,而平日里戴的着实不多。再说他一身青色仿丝锦纹袍还算雅致,可并不是真正的丝锦纹,看上去也有陈旧的痕迹。男人手把件虽然是块和田玉,但裂纹明显,还碎了一个边角,成色最多算个中上等。
我迅速把他打量一遍,总而言之,停留在树枝上的这名男子远远看上去派头十足,很容易给人留下都城中某显贵大族当家、朝中重要官员的印象,可经不起近瞧细看,因他一身装束模仿之痕迹十分明显,永远比真正的贵族低了不止一个等级。
听他刚才与撕人怪的一番话语,毫无疑问他也是千面神教教徒。他举手投足之间稍加掩饰地特意彰显自己与别人的不同,结果却总是漏洞百出;譬如说和田玉手把件,有钱的公子哥们都会在袖口里面缝上一个小袋子专门用于盛放此类玩物,当朝人讲究天衣无缝,自然要好好掩盖多缝上的这个小袋口,悄无声息把价值连城的把玩物品收好,可这名走向我和撕人怪的男子将和田玉放进去的时候,动作十分惹眼,差一点就低着头扒着袖口翻袋子了,此番举动,很容易留下一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手里有和田玉把玩”的印象,而不露声色的奢华,端庄大气的举止,却是当时显贵所崇拜的。
他上前,按照贵族子弟的方式朝非人非兽的撕人怪行李,抬起手臂的时候,腋下衣服的破洞都漏出来了,颇有沫猴而冠的滑稽感。
撕人怪依旧扣住我,不让我寻机会溜掉。
那人文质彬彬开口,自相矛盾并自以为是着:“撕人怪兄,在下并非责怪你思虑不周,可这女娃略懂术法,会使用风决和遁地,或许真是龙宫里人,何不先留她一条命?撕人怪兄倘若无时间对付这个小女娃子,何不交由在下拷问,待套出龙宫秘密,再杀不迟。”
撕人怪物咧嘴怪笑一声,毫不掩饰对这个伪君子的鄙视:“我以为教主下令不杀女娃。”
伪君子体面地笑着,搬出一套套来圆话:“前些日子龙宫与我神教作对,屠杀教众近两百人,如此深仇大恨,捉到敌人哪里有放生的道理?教主之前下领不杀儿童,可没说要不要杀敌方阵营中懂得术法又能反抗的孩童。可撕人怪兄,如此小事难道还要向教主请示?倘若她与龙宫并无关系,上报给教主并由教主审问,不是浪费教主的时间吗?倘若她是龙女,审问完后究竟要不要杀,不是要教主费心吗?你我都是做下人的,为的是替教主分忧,所以依在下愚见,这女娃子先交由在下审问,审出个结果来再上报教主。啊,当然,如果真的获悉龙宫秘密,在下不会忘记在教主面前多多美言撕人怪兄的。”
好一番胡扯八扯的鬼话!瞬间这个恶心透顶的伪君子面目全都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刚才那一长串提议,每个字儿都让我胃痛得想吐,想杀就杀,何必遮遮掩掩,撕人怪都比他干净利落!千般百般找借口让自己显得高尚,只会显得他更加卑鄙无耻。这人太过精打细算,凡事都想贪功,表面温文尔雅,内心冷酷无情——这种冷酷可算是冰凉彻骨的,我能够想象得到一旦落到他手里,定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