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19 梁楚之伤
19 梁楚之伤
正厅里再无一人敢发出声音,全都畏缩的低着脑袋大气不出。
梁楚这一椅子砸下去似乎去了不少怒火,急喘两下便镇定下来,大步流星走向吓呆的小姑娘,梁楚盯着她哭红的眼睛,巴掌大的脸稚气满满,梁楚顿时更加厌恶,长得如此乖巧怯懦的小丫头却做出败坏门风的丑事。
小丫头被他盯着毛骨悚然,本来止住的眼泪再次横流,凄惨兮兮地瘫在地上拼命憋着哭音。
旁边的女人见状又抹着眼泪大哭大叫:“哎哟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生出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你做出这种事还活着做什么,你怎么不去死啊作孽的啊!”
女人一边哭一边偷看梁楚的脸色,梁楚轻哼一声,扬手在摔倒的香案下抽出一根木棍丢给女人:“你女儿不守妇道败坏门风,我这个当家的还真没脸抓着她去贞节牌坊游街示众,做错事的是她,丢的却是我和梁记的脸。既然你也容不了她,干脆一棍子打死最好,知府大人不会怪罪你的。”梁楚说着硬将木棍塞进女人的手里,女人吓得尖叫一声,连退几步不可置信地质问梁楚:“你你你你……怎能……”
“我怎呢?我是梁家的主子,我说如何就如何。不然您老倒是告诉我,你这女儿留着干什么?打掉孩子也是一个破鞋,留着孩子更不可能。左右都是没人会要的,梁家可不能养一个没用的姑娘养到老,您说对不对?”梁楚语气严肃得很,一点看不出他是开玩笑。女人露出恐惧的神色,这下眼泪是真的哗哗落下,顿时扑到女儿身上大哭:“你不能打死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呜呜呜呜……相公,公公,你们倒是说说话啊,你们不能看着香儿被打死啊!”女人求救地看向自己丈夫和公公梁举人,但是向来懦弱的梁威武只是皱眉别开脸,梁举人则气得浑身颤抖道:“你平时怎么教孩子的?现在出这种事怪谁。”
女儿立时软了下去,匍在女儿身上哇哇大哭。小丫头听见自己要死了,顿时和母亲哭抱作一团:“娘我不想死啊……呜呜……”
一直没出声的二姨太走过来,痛心疾首的戳着小丫头的额头:“你这丫头亏我平时宠着你,连展家那样的大户上门提亲都没舍得让你嫁,还生怕委屈了你。你倒好,自己损了自己一生。你给我说清楚,让你大肚子的野男人姓谁名谁,眼下只要那个男人娶你,这事我们一家就咽在肚子里烂掉算了!”二姨太说罢又讨好的看向梁楚,好声好气的劝慰:“小楚你才从洪湖回来本就累了,别让这事气坏了身子。真把香儿打死太不吉利了,我看只要找出那个男人事情就好办,堵住下人的嘴巴家丑不会外扬,小楚莫气。死丫头,你倒是说那个男人是谁?”
梁桐香被二姨太一推搡,顿时撞到桌角上,头昏眼花畏畏缩缩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二姨太又气又急,连连逼问。香儿她娘见状又是大嚎大哭,娘俩凄惨的模样如同死了男人似地。
眼见这么一闹腾,梁楚的怒火再次上涌,踱步在人前频繁的走来走去,额头青筋暴起,朱宝珠心中一声叹息,将孩子丢给玉容便走上前拉住梁楚:“相公你冷静点,坐下来喝口茶可好?这事急不来,别慌别恼。”
急躁地梁楚扬手将朱宝珠挥开,一点好脸色也不给。朱宝珠虽然比他胖,但力气可没他大,顿时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倒在地上。旁边看戏的几个女人皆没能掩住眼中的惊讶和幸灾乐祸,就差没冲上去火上浇油。梁楚不在的这两个月里一群女人本打算趁朱宝珠没有男人当靠山的时候好好整治她,结果事情总有意外。无论她们怎么用言语相激朱宝珠都不为所动,甚至繁忙的她压根不出现在她们面前。几个女人有几天忍不住跑去朱宝斋找乐子,这个说看上哪支金簪,那个说看上某对玉镯。特别选在梁太爷也在的饭桌上说起心思,个人本着朱宝珠不会不识趣的跟她们收钱,孰料她们乐滋滋的挑好东西,朱宝珠却一分不少地伸手讨钱,当着梁太爷面丝毫不留情。
朱宝珠脸色铁青,咬唇瞪着丝毫不见悔意地梁楚,心中烦躁沉重。她有预感,自己若再靠过去,梁楚指不定会打人。朱宝珠气虚紊乱,她知道打女人的男人大有存在,但是她嫁给梁楚以来相处十分融洽,这会根本接受不了梁楚对她动粗施暴。梁楚明明可以很温和甚至体贴的一个男人。而让梁楚变成这样无法冷静,朱宝珠清楚和苏二少以及那个孩子有很大的关联。明明是误会,凭什么让小小的误会使得夫妻二人反目。朱宝珠迫不及待地想解释,到底还是因为眼下情况不适而闷闷闭上嘴巴。没和梁楚说明误会之前她不再理睬梁家的事,沉默的退到一边权当一道影子。小丫头被打死也好被嫁掉也好都和她无关。
“你们这些女人!”朱宝珠才退去角落,梁楚泄气般的耸拉下肩膀吐出这句似怒似怨的话,咬着唇用猩红的眼眸盯着哭泣的母女俩。朱宝珠在他的背后很远的阴影里,这一声饱含怒火和悲哀的叹息却深深扎进心坎。朱宝珠明目了然,你们这些女人……这些女人包括她。你们这些女人,不安分,不上进,不知耻,不惜福……你们这些女人,为何不能让他省省心。
明知道他在气头上,朱宝珠还是被这句话刺得心酸头痛。整个安水城的男人女人见到她和苏二少一起进出的甚多,却无一人会因此骂她不守妇道。如今唯一一个这么在心里骂她的却是丈夫梁楚。他到底是用哪只眼睛看清她和苏二少的奸情。是,她以前对苏二少有非嫁不可的女儿心思,然辗转这么多年,她朱宝珠只是梁楚的妻子,愿意跟他携手一生,白头相依的妻子。不是勉勉强强地委屈自己过日子,不是抱着对旧人的念念不舍胡凑,不是要他梁楚顶着绿帽子招摇过市。她想被这个男人爱护一生,亦想没有任何芥蒂地照顾他一世。
“说出那个男人,他要是愿意娶你就立刻嫁掉,他要是不认你就去死。路是你自己选的,错也是你自己犯的,现在找谁哭都没用。”梁楚冷静下来的声音回荡在厅中,一时又陷入寂静。
过了好半晌,众人才听到小丫头哭哭啼啼道:“他是南方人士,姓苏……单名一个博字……现住在九重客栈……”
一句结结巴巴的话听得梁楚火冒三丈,心里发誓用尽所有办法都得让那个野男人娶了小丫头。
然听在朱宝珠耳朵里,不比晴天霹雳来得舒坦多少。
姓苏,单名一个博字。南方人士,住在九重客栈。符合这些说辞的,翻遍湘江只有一人是也。
“小香儿,你可知道撒谎会叫你死得更惨?”朱宝珠从角落里走上前,步步直逼眼神躲闪的小丫头。朱宝珠心中冷哼,小小一个丫头不懂世事,这些话,这些谎言,怕是早有预谋。要么,小香儿压根没怀孕。要么,她怀孕了却故意揪出苏二少这个大肥羊凭添一顶绿帽子。
苏二少不是圣人,但也绝对不会对一个小丫头出手,真看上了她大可直接带走,他是什么样的人,朱宝珠倒是明白几分的。朱宝珠甚至肯定,苏二少压根没有见过梁举人这位小孙女,这小丫头也没有见过苏二少。
见过苏二少,并且会巴巴拉他下水的人……
朱宝珠似笑非笑扫向小香儿那位眼泪婆娑的娘和诸位奶奶。二姨太跳出来一通嚷叫:“那什么苏少爷真是个急性子,真看上了小香儿不如早些上门提亲得了,这下倒好,差点害死小香儿。我说小楚啊你赶紧派人去九重客栈把那什么苏少爷抓回来跟小香儿拜堂,省的夜长梦多。”
梁楚看她一眼,却不急着照做。反而将疑问抛向脸色难看的朱宝珠:“宝珠,为何说香儿撒谎?听起来你好像认识那位苏少爷?”
“哎哟小楚你不在家所以不知道,苏少爷就是宝珠她大哥的结拜兄弟,一表人才能文能武,家里有权有势可了不起了,我们家小香儿要是嫁过去做妾也是福气啊。宝珠这丫头平时只顾着生意根本没想为家里的妹妹们考虑终生大事,我头回见那苏公子就忒中意,可是宝珠却说甚苏公子有了妻子不肯帮忙。有了妻子又如何,小香儿只要过去做妾室即可,生几个儿子后搞不好比夫人还要享福,小楚你说是不是?”
朱宝珠已经无语凝咽,久久无法发出声音去回应那张恬不知耻的嘴脸。
梁楚莫名其妙,只不耐烦道:“管他是官人还是瘸子,做出这种事就非娶不可。”
“就是就是,哪能丢下香儿不管的道理,男人要有担当才是。”
朱宝珠讥笑出声,大步走近小香儿,一把将她拽起来,目光狠厉的逼视她:“你自己做出不要脸的事何必安在无辜的苏大哥身上,你奶奶们要你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你是猪还是包子?苏大哥的为人我朱宝珠用人品担保他不会亏欠你这素未蒙面地小姑娘,苏大哥长什么样子你可见过?苏大哥有多高你可知道?苏大哥不是傻子你可知道?苏大哥最恨无耻之人你可知道?”朱宝珠连连逼问,迫得小香儿节节后退,一张小脸通红,几乎崩溃。
“苏大哥的妻子会杀了你,可知道?”朱宝珠话锋一转,陡然阴森森的扫视几个女人,众人一听,脸色皆白。小香儿更是撑不住,直直坐倒在地上呜呜低哭。
朱宝珠一声一句苏大哥,她懂那位苏大哥,她敬那位苏大哥,她和那位苏大哥熟悉的像知己。她的一字一言,一语一息里,有对那位苏大哥诸多的信任和仰慕。
那位苏大哥,一表人才,能文能武,家世了得。
“你们合谋把一顶惨绿的帽子送给苏大哥,觊觎他的家世,还肖想嫁过去当少奶奶一步登天,呵呵呵,真是叫我,没脸去见他这个朋友了。弄不好苏大哥还以为是我安排的破事给他添堵。各位姑奶奶,别成天想歪心思做丑事丢人现眼了,真的,叫旁人看了笑话,笑你们比猪还蠢。我们都从梁家走出去,替你们脸红啊。”朱宝珠咂舌,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被她这番话浇袭,一干人脸色红如猪肝,却仍旧一副不甘心的丑态。
二姨太首先跳出来,朝着堂外大喊:“管家你给我去九重客栈把姓苏的叫过来,我就不信他不认。孩子就是他的,他背着我们强占小香儿,这事宝珠你不知道也算正常,连我们都不知道啊是不是?等他来了一切都好说,他要是不娶小香儿就缠着他去死。”事已至此,收不回来了。
朱宝珠浑身笑的发抖,再不多言,深深呼吸摆手道:“行,你们等着他来闹腾吧,我肚子饿了,就不奉陪了。爹,相公,请随宝珠暂且退下,不然苏大哥一个外人见了,怕是会连你们一起笑话,那样媳妇的罪过可大了。”
一直不吭一言的梁太爷闻言二话不说由小厮抬进了内屋,梁楚僵着两腿不动,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朱宝珠无可奈何,走过去拽过他手臂往内院拉扯。
梁楚甩开她,骤然回头红目大睁冲她怒吼:“我倒要看看姓苏的是何许人也!让你们一个两个神魂颠倒不要脸面倒贴做妾!”
朱宝珠吓一跳,僵着身子,一步不敢动。
梁太爷却忽然被抬了回来,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梁楚,淡淡的命令道:“言章,你才回家,陪为父坐下聊聊。厨子已经备好酒菜,过来喝两杯,宝珠你也来。”
梁楚的气势稍减,扭过头瞪着父亲,那双眼睛不知是气红的还是要哭,满满的,全是委屈和痛楚失望。
背对着朱宝珠的肩膀在轻轻颤动,久久的压抑沉默,蔓延在周遭的悲伤似心底发酵的酒,熏得朱宝珠摇摇晃晃,眼睛酸胀。
梁太爷朝儿子招手,用如同劝小孩的语气温声诱哄:“言章,到爹身边来。”
那个浑身都在发抖的男人满腔怨气一瞬倾泻,直起背脊便要过去。
朱宝珠纤手一伸,紧紧拽住他。胸腔里无法言喻的慌乱告诉她,如果此时此刻不挽回,错过这短暂的一刻,她一定会从此失去被信任的机会。从此一生,即便相濡以沫,那颗化不去的沙粒将永存在他心底,反反复复,不休不停,永远是心里的痛点。
“相公,宝珠不是不惜福的女人,宝珠说过,你就是我的福气。”她莹莹双眸直盯着他,灼灼似燃烧琼浆,闪耀的火焰里,弥漫浓浓酒香。醇净无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