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园借题河山说
走峡谷寄情肝肠断
31
这是一片树林，也是一片花，不是木本树，不是迎春花。因为这里只一个宽阔的石洞，石洞里哪会有树林鲜花呢？然而，心灵手巧慧眼独具的向锦向秀姐妹俩却硬是在这里面做出了树林花园。那一根根挺拔直立的石笋，涂成深灰色便是树干，安上木根便像树枝，缠上绿绸便成树叶。再把洞顶上垂下来的石笋上绕上青藤，将绿绸带剪出锯齿往藤上一缠，又是摇摇曳曳栩栩如生的垂柳杨枝。之后在矮处缀上绢花，赤橙黄白紫。不就是树林中怒放的花朵了吗？不过，要欣赏到这景象很难，宫外的人欣赏不到，宫内的人欣赏一次也得先花上九牛二虎之力，因为要先点灯，把洞中的几百支蜡烛全点上。
向秀有一次偏着头想：“要是能把太阳搬进洞中来就好了啊！”
向锦笑道：“妹妹，你去搬吧，搬不来太阳搬月亮也好啊！”
姐妹俩嘻嘻哈哈地笑了好一阵。
今天，向锦一大早就把宫中奴仆召了来，要他们把里面的蜡烛全点上，原来的数量太少，要多添一些。因为她约好了，要和彭碰盆公子来这里游玩，要让彭碰盆玩得很开心。
自父王给她带来这么一个美貌的彭碰盆后，她忽然一改孤僻之性情，比以往开朗多了。但她却反对父王迫不及待地要他们成亲。她觉得男女交朋友的最终目的当然是成亲。但是，一旦成了亲，朋友这种友谊就不存在了，也许就不能再开心了。就像个美好的东西，在可望而不可得的时候，你会觉得它非常的美好，一旦已经得到，一阵兴奋和激动后，就会慢慢地冷淡下去，觉得就是那么一回事了。她深居宫中，很难交上一个如意的朋友。她想像中的男女之恋还没实践呢！所以，尽管她已二十多岁了，却并不希望立即成亲。而希望的是好妤体验一下未成亲之前，男女的相互之吸引。就像猴子捞月亮那样，多好玩多有意思啊！
因此，她今天特别地打扮了一番，穿了身和柳枝一样嫩绿的裙袍，乌云翻卷式的秀发上扎了朵又鲜又艳的大花，一对银丝玉坠耳环快挨着肩头了，轻轻一晃，两耳下便闪动一团银光。本就细长的眉毛经过精心一描，更是窄而长的如柳叶了。本来大而漆黑的眼睛，涂上淡淡的眼影，更显出了深沉和机灵。只是那张不大不小的嘴，她没作多大的修饰，她常为这张大小厚薄都恰到好处的嘴而自豪，觉得一化装反而就不好看了。高而挺拔的秀鼻也是不需化装就能楚楚动人的。她站在块一石头后面等着彭碰盆的到来。她想给他来个突然亮相，让他好好地吃惊一下，一惊便少不了要认真的多看她几眼。
六王子真的如约而来了，他没有穿向锦特意为他挑选的衣服，仍是随身的那套在京都做的学生装。他觉得这样更显得自然。本来，他是不想来这里约会的，尽管这姑娘漂亮而且很会打动人，但他的心中仍只有容美。而且他相信容美一定在到处寻找他，说不定马上就要找到这里来了。更主要的是，这个向锦姑娘无论怎么好，都不可能改变她那叛贼之女的身份。好好的一个容阳江山，硬被她的阿爸割成了两半，他这个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居然要和他的女儿成亲，岂不要遭千夫所指万口所骂吗？对得起容阳万众吗？岂不要负上千秋之罪？但是，他现在已不是什么王子了，更不是未来的容阳王爷了，而是在别人屠刀下求生存的彭公子彭碰盆。一个连籍贯都不敢暴露的在逃死犯。一个跳出了火炕又进了滚油锅的人。这个约会直接牵涉到他的性命，所以不得不来。
六王子一进洞门，便对洞中的奇妙之景感到了无比惊讶，真乃别有洞天啊，事物能虚假到如此境界，的确颇见智慧了。他在无数烛光辉映中顺一条小径向更虚幻处深入，走着走着时，在一块立着的石头前，向锦忽然闪了出来：“彭公子！”
真如向锦所想像的那样，六王子不但吃了一惊，还吓得向后退了半步。忍不住就把目光停到了她那微微露笑的脸上，同时在心里惊叹：真漂亮啊！繁花衬美人，竟如乌云烘托出一轮皓月！他觉得在她的反衬下，所有的花都黯然失色了。但是，他却尽量地掩饰住这种惊讶，略带嘲讽地笑道：“姑娘，你记错了，我的确不是什么公子．我就叫彭碰盆。”
“唷！又来了！我想了好几天，觉得盆碰盆根本不是你的名字，依你的才华，还可以叫出好多比这更幽默的名字。”
“哦！”六王子暗暗吃了一惊，“那么你说说，我该叫什么名字更幽默呢？狗咬狗还是猪拱猪？”
他真的又在玩幽默了，他希望能用幽默让她狠狠的苦恼，让她主动地撵走他。然而，向锦的确不是这样就能对付的，她既没觉得他的话好笑也没感到好气。而是一本正经地夸奖道：“我并不想知道你的名字-如果要我说出你的名字的话，我愿叫你一声白马王子，你答应吗？”
“多谢姑娘的奉承，如果我真是一位王子，王爷就不会逼我和你成亲了；如果我真的是一位王子，姑娘可愿嫁给我？”
向锦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目光里充满了不解之意。静默片刻后，她抿了抿好看的嘴，说：“我说你是白马王子，并不是因为我喜欢王子，我向锦虽然不才，却也有貌，所以我选择的不是王子，而是人才。即使一个叫花子，只要被我看起了，我同样愿意委身于他。你敢相信吗？”
“相信，当然相信。人本是一钱不值的，值钱的是品质，是智慧，是作为，姑娘此话，本人也有同感啊！”
向锦十分的高兴了，嫣然一笑道：“这就是说，我们终于找到了共鸣处，那么，请吧！请跟我在这充满春意的小世界里游一游！”指了一下假山假树和假花，说，“你认为这是智慧吗？”
“当然是，只可惜明珠暗投了，再美好也冲不出黑暗。”六王子说着，随向锦向前走去！
向锦回头笑了笑，说：“那闪烁的烛光不就是光明吗？再说，它一定会得到更大的光明的，比如。发明一种能长明不灭而又不需要燃烧什么的灯，你说有可能吗？
六王子猛地停住脚不走了。他在想，真看不出，这姑娘还挺敢想啊！如果真有那种灯，不就等于造出了太阳吗？他很不自觉地就对她产生了几分钦佩。
“快来呀！”向锦又回头了。“怎么站着了，累吗？”
“不累，我想在这里坐坐，仔细欣赏一下你的杰作。”
“也好，坐就坐吧！”向锦往回走了几步，挨着六王子坐下了。“如果把太阳搬进来，你觉得它还会这么好看吗？”
“肯定更好看。”六王子说着便望着了她。“向锦姑娘，如果我要你帮我也创造这样一个如花似锦的小世界，你也肯花这么多心血吗？”
“哦！那么说，你那里也有这么一个山洞？”
“不，不是山洞；当然也包括山洞。就是说，它比眼前这个世界大得多。你能答应办到吗？”
“你说的是江山？你要我帮你打江山？”向锦忽然盯紧了他。
“姑娘，难道我不能打江山吗？难道我不应该拥有江山吗？”
“谁说不能？如果连这点想的勇气都没有，我向锦还愿跟你交朋友吗？”向锦说着，目光便有些含情脉脉，眼睛便秋水盈盈了，声音也柔柔地低了下来。“不过，你得接受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如果你愿意帮我织成这么一片美好如画的江山，条件当然是可以考虑的。”
“那好！向锦的声音又提高了。“本姑娘一定帮你织出一片比这更美更好更有生机的江山！但你必须永远是我的朋友。你要知道，这么大的江山，一个人是绝对织不出来的。”
六王子犹豫了。
“怎么？”向锦又说，“你是怀疑我在胡诌？还是不愿接受我的条件？”
六王子摇了摇头，仍没吭声。
向锦接着说：“那么就是说，你根本没有江山让我帮忙织？”
“向锦姑娘！”六王子终于又望着了她：“我是怕你失悔，更怕现在的朋友反目成仇。”
“什么意思？”向锦的目光忽又变成了火焰，像要烧焦他。
六王子没有退缩，仍然望着她的脸：“向锦姑娘，坦白地说吧！为了不导致我前面所说的结果，我希望你让我马上离开你们王宫。”
“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流水西桥畔泪！”向锦忽然吟出了这句宋词，说：“如果真是这么想的，你走吧！不过我提醒你，本姑娘可不是水西桥畔的妓女。你可以走，但走到天涯海角我也可以再把你抓回来。”
“是吗？”六王子不无嘲讽地笑了。“既然如此，你又怎会愿意帮我织出一片美好如画的江山呢？”
“谁说了不愿意，本姑娘不过向你提了个条件嘛！”
“怕就怕到时候，这条件连你自己都接受不了。”
“此话怎讲？”
六王子提高了声音：“因为我彭碰盆是个叫花子，你嫁给我就得跟我当叫花子！懂了吗？”
“不！”向锦也高声叫道，“你不是叫花子，最多是个落难人。你太自卑了，你连妻子都不敢娶，谈何打江山？”
“我怎么不敢？你敢嫁，我就敢娶！而且连你的这块江山一起娶，你敢嫁吗？”
“啊！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向锦忽然把头垂了下去。在六王子的记忆中，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垂下了头。
六王子也有些慌乱了，他忽然悔恨刚才为何要这般的冲动？于是有点沉不住地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向锦仍低着头，声音很轻地说：“你真的不叫彭碰盆，你真的有江山，你应该是容阳王宫的六哥俾六王子。”
“啊！”六王子大惊失色地叹了一声，又在心里叫道，我果然是自我暴露了！
向锦忽然站了起来，说：“你走吧！六王子，你可以走了。我马上去对父亲说，请他放你走。因为我还听说容阳王宫出事了，西后毒死了田麦什秀王爷而篡夺了王位。容阳江山已不在比兹卡人手里了。所以，你是应该马上走，去重新编织江山。可是，我却很为你担心，父王知道你就是容阳的六王子后，会不会让你走；让你走．会不会把你的人头留下。”
既然暴露了，六王子也就干脆斗起胆来：“可是，请姑娘别忘了，你柘溪也是我容阳江山的一部分，虽是两个果，却是同根生------”
“别说了！”向锦猛地打断他的话：“你快走吧！但愿你能回到容阳，重振山河！也但愿父王能饶你一条性命！”
32
“你打听到六王子的下落了吗？”容美一边随贺安拼命奔跑一边这样问道。
“没有。”贺安有些吃力地答道。“我在千方百计地救姑娘你呢！”
后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却也离他们越来越远。路上碰到几个拦截的兵勇，都被容美打倒了。
彭金花仍被贺安挟在腋下，就像夹一把雨伞。她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但不想挣扎。
终于逃进了贺安躲了多日的那片树林里，贺安这才把彭金花放了下来，叫道：“金花姑娘，你没事吧？”
彭金花咳咳地喘着粗气，嘴唇动了动，忽然扑进贺安的怀里，嘤嘤地哭了。
贺安竟也紧紧地拥住了她。却再想不到话说。
容美有些生气地把脸扭向了一边，想了想，又望着了他们俩，心里说，原来贺安大哥说的就是她！她的确是个好姑娘啊！如果没有她陪我度过那几个可怕的夜晚，也许我早就自杀了。她为了帮我拿回鞭子，帮我逃跑，竟被奴奇和多可撵了出来。如果没有她的帮助，贺安大哥或许也救不了我。可是，他俩为什么这么亲热？一见钟情了？私订终身了？这样一想，不觉又有了点醋意。贺安可是我大哥啊！你一点也不好看，配得上他吗？
彭金花的确似乎已从根本上忘记了身旁还有一个唐容美，仍将身子狠狠地往贺安怀里钻。然而却并无任何欲望，她此时的心情矛盾极了，可说是又兴奋又悲伤。兴奋的是她终于被一个令她倾慕不已的美少年喜欢上了，终于像她想象了多年向往了多年的那样，投进了心上人的怀抱中。这实在是每一个理想者都理想过的伟大的幸福。然而，从今天起，她却再也没有家了，无家可归了。得到了一个理想，却背离了父母和亲人。
贺安呢？他似乎什么也不奢望，只是让她搂着，同时也紧紧地搂着她，他仰首看天，天上有几颗很亮的星星。望着这些闪烁晶亮的星星的同时，他心中在作诗。因为他已在心里这样决定过。她把她的定情物——宝刀——送给了他，他要送她一首用心作成的诗，使她长读不厌的诗。
容美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了，声音有些打颤地说：“你们老这么抱着怎能行啊？还要去找六王子呢！”
贺安和彭金花同时吓了一跳，同时把手松开了。都不好意思的把头低了下去。
容美忽然凑过去抓住了彭金花的手：“金花大姐，我知道是你帮助贺安大哥救了我，我------请受小妹一拜！”说完单腿向下一跪。
“不！”彭金花慌了，忙一把把她搂起来，“容美姑娘，这是大姐我应该做的啊！我们都是姑娘，应该相互保护的。再说，真正救你出来的还不是我呢，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贺安忙走上前来说：“可是------，金花姑娘，我和容美姑娘都知道，是你心中的菩萨保佑了我们。”说着拿出宝刀。“金花姑娘，容美姑娘得救了，这把刀还给你吧！”
彭金花猛吃了一惊，呆呆地望着了贺安，目光里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悲哀和失望：“贺安兄弟，你真的不喜欢它？是不是因为它实在太丑了？”
“不对，它很美，是把无坚不摧的宝刀。可是，姑娘你说过，要我救出容美姑娘后依然还给你。”
“好吧，还给我吧！”彭金花向贺安伸出了颤抖的手。
贺安把伸长的手慢慢地缩了回去，依然将宝刀系到了腰间。
彭金花痛苦的脸上又有了微笑，说：“给我呀！告诉过你，这是我的定情信物。”
“放心吧！”贺安笑道，“我不会白要，用一样东西跟你交换可以吗？只是此时此刻，我一无所有。”忽然指了指天空，“若姑娘实在要的话，我上天去摘一颗最晶亮的星星跟你换行吗？”
“不！不用摘了。”彭金花激动地说：“就让它高高地挂着吧！无论到了什么地方，我都还能看见。”
“那好，可是------”
“大哥！大姐！”容美打断了贺安的话，她又有些不耐烦了，她真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难道是在吟诗、作对？她听说彭金花很爱吟诗作对的。“也不晓得你们还有完没完？六王子还要不要找啊？”
贺安和彭金花又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贺安向彭金花问道：“金花姑娘，你真不知道在这寨里住了几天的那个少年后来又去了哪里吗？”
彭金花犹豫了良久，忽然摇了摇头说“的确不知道，他走了两天后阿爸才告诉我呢！不过------听说------”
贺安等着她说下去，可是她却没打算再说了。仰望着天空，轻轻地抚弄着头发。贺安便看出她是有话而不想说，催问道：“快说呀！你听说了什么？”
彭金花笑了笑，说：“就是那少年消失的同时，柘溪王宫的王爷到山寨上来过，我想，会不会是王爷看中了他，把他弄去了。”
“柘溪王宫？有好多天了？”容美连忙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