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流觞一步步的走进,仿佛从天而降的神使般,浑身上下,绽出比一千万个太阳还炽烈的光芒。
知恩静静地看着他,雪眸中的黑瞳如玉石般澄亮,隐约透着些许冷嘲的意味。
真相,究竟是什么?
这场局,到底谁输谁赢,如今,就凭他御流觞一句话。
四目相交,御流觞的眼神一闪,紧接着,又深深的暗了下去。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号!
知恩心脏下意识一紧,像是被谁剜了去攥在指间般,轻轻一握,便有可能碎成斑斑血片,鲜血汩汩。
蓝可凡眼神幽暗的望着御流觞,泪水再度涌出,摇摇晃晃的快走几步,跌进他怀里,双手紧攥着他的胸膛,低泣道。
“流觞,说出真相吧,我……我快受不了了……”
受不了?
呵,谁受不了谁,现在这是在贼喊捉贼吗?
知恩冷笑着看着她像一根风吹即倒的蔓藤般,紧紧缠在御流觞身上,仿佛他就是她的大树,只要他在,她就不会倒下。
御流觞缓缓抬眼,片刻不移的凝望着从容淡定的知恩,胸腔一窒,狠狠吸了一口气。
“颜知恩,拜托你,不要再陷害可凡了,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刚刚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一般。
但是,她听见了,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的听见了。
他说,颜知恩,拜托你,不要再陷害可凡了,好吗……
一个字一个字,如锋利的铆钉般,重重的敲进她的耳膜,钉得耳蜗生疼不已,恨不得亲手将其撕掉。
知恩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她努力压抑着濒临崩溃的情绪,努力压制住想破口嘶吼的愤怒,只静静地盯着他,盯着他锁眉厌烦的俊脸,心,直直的沉入谷底。
全场,一片哗然!
记者们纷纷回过神来,一同将话筒对准知恩,尖酸刻薄的问话就像那铁梭子般,一下一下,无情的朝她钝胀混乱的大脑狠击过去。
“颜知恩,结果你刚刚说那么多话,都只是为了陷害蓝小姐吗?诽谤罪,在香港可是会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难道,你不怕吗?”
“请问你现在被御流觞当面拆穿谎言,是什么感受,具体谈一谈好吗?”
“如今真相大白,你不准备为所犯下的错向蓝小姐道歉吗?”
“……”
“……”
输了,她输了。
输的一塌糊涂,输的狼狈不堪,输的彻彻底底。
大厅内暴风骤雨般的提问黑压压的欺过来,记者们跟吃了兴奋剂般将知恩重重包围起来,吐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利,一个比一个残忍!
知恩孤零零的身影倔强的站着,雪瞳似被冰霜冻住了般,冷漠至极,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此刻,里面涌动着滚滚的愤怒。
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已经不是她三言两语可以翻盘了。
一次次的选择相信,一次次的遭逢背叛,一次次撕心裂肺的痛楚,知恩怔怔的看着眼前身形高大的男人,他曾经,是她放开所有身心去接受的人,去珍惜的人。
甚至就在她决定拆穿蓝可凡的前一刻,电话里,他还在信誓旦旦的说着缠绵暧昧的情话,低沉的男声,听上去,就像咚咚的架子鼓,一下下,敲进她的心底。
呵,戏子无情,戏子无情呐……
脑海中不禁闪过十三岁时去求签的画面,跪在四方宏伟的大殿里,她凝望着佛祖慈悲的面容,诚心匍匐在它的脚下,泪如珠雨,谦卑的默默低诉,希望母亲能化险为夷。
犹记得,当解签人见她额头青紫,双眼通红的攥着一支签,忍不住心疼的问,“孩子,你求什么?”
“求生死。”
“今宵酒醒,黄粱未熟,此乃一支下下签。孩子,凡事看开些,红尘无涯,人间婆娑,但凡生老病死,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解签人一声长叹。
“真的没有一点点希望吗?”泪水簌簌滑落,知恩小小的脸难过得皱成一团。
“你若不信,又何苦来求这满殿的神佛?”解签人苦笑了下。
知恩哑口无言,绝望的抬起头,看着满殿的神佛,或面目悲悯,或怒目狰狞,或超脱于世,暗暗自嘲,果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么?
竟然,来求这些泥塑木偶?故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纵使真举头三尺有神明,亦不过冷眼笑看红尘乱,隔岸观火,从来都不是一种罪恶。
下山的时候,知恩伤心的连一步都走不动了,御流觞二话不说,将她背在肩上。
雨天路滑,更何况之前他们并未坐索道,而是徒步爬上山的,结果,御流觞双脚打颤,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小心翼翼不让自己跌倒,以免她受伤。
山风刮得很冷,衣服湿答答的黏在身上,吹得连骨髓都是幽寒的,知恩趴在他的后背,脸颊紧贴着。
“流觞,我不信神佛,我不过是太害怕了,想求个念想,仅仅只是一个念想罢了。”
“我明白。”
“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的话,我不会,给自己留半分念想。”因为,那种自欺欺人的感觉,比直面现实,还要来得痛苦。
“傻瓜,那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