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临近。
班上新转来的袁皓还真的很有实力，整日里目光呆滞、灰头土脸的他，实力的确是不一般，总是能稳在年级的前十名，而这给想考北大的景楠以很大的压力；除此之外，文科女生仍然保持着她们的优势，这也已经让景觉得司空见惯了。
为了不输，他依旧努力着。
期末考试最后一科是英语
结束之后，景楠拿起书包冲出了教室，心头感到无比的轻松。
但这轻松并不是因为考试结束了。开始的时候，班上都在盛传，学校马上还要对文科实验班进行统一的补课。幸运的是，这的预测最后没有变成现实。
这也意味着，并不轻松的寒假就要如期开始了。
虽然还有一大堆作业，但寒假是完整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在寒假之中，一件事情很快就在峡江市内引起了轰动。
那天《峡江晚报》的头版头条，竟然是《中学生突破量子运算难题——获得全市中学生科技创新大赛冠军》，而李天宇在拿到报纸的第一刻，却是被“晨杰沪”三个字吸引住了，他连忙打电话给“天马行空”，想要去问个明白。
“嗨，你知道晨杰沪这个人吗？”
“是啊，我刚刚知道了，他是峡江一中理科实验班的学生，据说在新加坡留学的时候，就开始利用业余时间研究量子计算机的运算难题，现在有了重大突破！”
“疯子吧？”李天宇嬉笑着，“这名字好有喜感！”
“哈哈，无奇不有啊，挑战应试教育，晨哥威武啊！”天马行空对此似乎赞叹有加，“对了，今天下午，在我市的科技馆里面，就有一场晨同学的个人报告会，主要是讲述他的获奖经历，以及科技创新成果的介绍，据说市里很多媒体都要来，学校领导也可能要去出席呢！”
“哈哈，我对学校领导没兴趣，那领导圈子里没一个是好人，我只是想去看看，那家伙搞的什么啊。”
下午的时候，李天宇约着天马行空来到科技馆，那里面果然是人山人海。
晨杰沪则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轻松的微笑，坐在台子上，拿着稿子，而背后的屏幕上则放映着幻灯片。
“量子计算机是当今世界的尖端技术，……但是，这其中有很多的技术难题没有解决……”
听着听着，李天宇早已不知道晨杰沪在讲些什么了，只觉得他的专业术语好娴熟，像是准备得很充分的样子。
“嗨，嗨，你说他是不是挺厉害的啊？”李天宇转过身，却发现天马行空早已睡着了，“呵呵，文科生真是不懂理科生啊！”
尽管这样，晨杰沪依然越说越起劲儿，他干脆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大屏幕上面的概念和算式，一条一条地讲解起来。
“量子运算的难题是，无论是量子并行计算还是量子模拟计算，本质上都是利用了量子相干性。遗憾的是，在实际系统中量子相干性很难保持。在量子计算机中，量子比特不是一个孤立的系统，它会与外部环境发生相互作用，导致量子相干性的衰减，即消相干……但是我觉得，这些问题可以通过数学和物理学的某些成果进行破解。”
“哈哈，这么容易就把难题解决了，晨杰沪真厉害啊！”李天宇虽然听不懂，可依旧赞叹道，“果然是个人才，在新加坡的日子没有白过啊！”
接下来的讲演，面对晨杰沪字正腔圆地念稿子，李天宇实在是觉得哈欠连天。
但结束之后是记者的提问环节，李天宇忽然又觉得精神了。
一位记者问道，新加坡的留学经历，在多大程度上促进了他的这项研究成果的问世。
这其实也是李天宇最为关心的问题。
“其实呢，”晨杰沪清了清嗓子，似乎准备发表一番高见了。“大家千万不要崇洋媚外，不要迷信国外的教育体制，觉得那就是好的，我看啊，其实不然。”
“呵呵。”李天宇忽然觉得有些郁闷了，他有意无意地笑了笑。
“在新加坡，学业太轻松，每天只上半天课，学习的内容又太简单，整日里无所事事，这样会让人变得堕落。”
“还好，你没有堕落吧？”李天宇自言自语道，“看你活得有滋有味啊。”
“最可怕的事情，还有那一大堆名字奇奇怪怪的选修课，都不知道是在干什么的，例如，做做家务活儿，炒炒菜的课，就可以上一个学期，这不是考小学生的智商吗？学也学不到什么。哎，稍微好些的，老师就让学生自己看书，上课自己讨论，也不管，课堂里七嘴八舌的，像是做游戏……”
“那样的话，给你时间，给你机会，去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是更好吗？”李天宇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他很想跳上台去反问，“你不也是利用这些时间出的成果吗？”
“逃避自由。”
“逃避自由？”李天宇一愣，“嘿，你醒了啊！”
天马行空揉了揉眼睛，低声说道，“我说的是佛洛姆的名著《逃避自由》，没看过了吧？”
“呃，是的。”
“德国的哲学家弗罗姆在那本书里谈到一个很深刻的观点，那就是人人向往自由，这是人类的天性，但事实上，人在社会中却不断表现出厌恶自由的倾向。”
“这是为什么呢？”李天宇陷入深思。
“简单来说，自由意味着选择，但是选择的过程就是自我放弃的过程，因此，人们不愿意自己去做出选择，而在潜意识里希望有某种力量代替自己来做出选择。”
“嗯，的确。”李天宇点点头。
“自由，意味着自己承担选择的后果，更意味着在心理上感到更多的孤独和不安，人们忍受不了这种感觉，因此拼命逃避自由。”天马行空逐渐太高了嗓门，“国人崇尚力量，迷信权威，具体到中国的学生身上，习惯了应试教育的他们，一方面厌恶作业，另一方面却又在没有作业之后意志消沉，找不到人生的方向，说到底，这样的人格只会趋利避害，可是根本就不独立！”
“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啥？”天马星空很神秘地说，“哈哈，我看啊，这个晨杰沪很有问题，不信，咱们走着瞧。”
晚上回到家，在餐桌上，李天宇无意之中，向父亲李明杰提到了这件事情。
“现在的孩子真是厉害，能够把这个搞出来，真是天才啊。”李明杰闷了一口酒，“我在大学的时候，也有兴趣琢磨过这些事儿，但是毕竟太困难了，真的，我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之手。”
“您不相信？”李天宇忽然一愣，仿佛明白了什么。
“是啊，这令人感到吃惊，很不简单啊，这孩子很不简单。”李明杰还是一味地赞叹。
“爸爸，我知道了，您说出刚才的话，只为了表达一层意思，那就是如此尖端的科技创新，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中学生，所以这个中学生太了不起了。”
“是啊，难道？”借着酒劲儿，李明杰感到有些糊涂了。
“但是呢，”李天宇神秘兮兮地说道，“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如此尖端的科技创新，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中学生，所以这个中学生一定在造假！”
“哈哈，”李明杰笑道，“儿子啊，你太聪明了，竟然还想到这层意思，可不是吗，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有这种可能性呢！”
“哈哈，哪里啊，还是多亏了爸爸的提醒呢。”李天宇赶紧给父亲倒了一杯酒。
“好的，我去问问我的同学，好好分析一下，这件事儿究竟有没有可能。”
“爸爸，那太谢谢您啦！”
整个寒假里，景楠依然埋头在大堆的书本和试卷之中，刻苦钻研。
终于，景楠完成了老师布置的学习任务。寒假结束的时候，他提着几大包如废纸一般的资料，赶去学校。在那里面，都是厚厚的教材、成堆的作业、如山的试卷，此外还有一本本似乎都没怎么翻过的参考书。
新学期还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周末的补课被取消了。
再后来的几天，连早自习也被取消了。
看来，这一次的减负，省教育局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也就是说，今后不需要每天七点刚过就赶到教室自习了。不过即使是这样，教室的上座率也会在早上七点二十分左右达到极值，毕竟，没有人敢在这个实验班里面完全放松自己。
为了应付教育局的检查，旧课表被陈老师偷偷换下了，而在新课表上面，星期四下午的三节课都被换成了“选修”。
“嘿，你注意到那张奇怪的课表了吗？”景楠问李天宇
“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过是他们的又一次障眼法罢了。”李天宇一语道破。
“怎么回事啊？”
“国家规定高级中学必须开设选修课，让学生进行研究性学习……”
“什么叫‘研究性学习’啊？”
“哎呀，给你说了也不懂，就是自选自学，然后搞些什么小组结题报告之类的，总之，就是对高考没有什么帮助的学习。”
“哦，懂了，大概那就是传说中的‘素质教育’，是吧！”
“嗯，聪明，所以学校不会搞，不过听说最近教育局要大检查，所以就临时搞个假的贴着呗。”李天宇对着景楠耸了耸肩。
一切其实都没有改变。
从这个学期的开始，景楠还在为自己的北大梦全力以赴着。
在上学期的元旦文艺演出之后，因为不满学校将实验班的独唱节目评上了一等奖，普通班的几个学生和学校大闹了一次。
景楠隐约听说，领头的那个人，外号叫做“天马行空”。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景楠还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李天宇是在钱玲女士的那次讲座上认识他的，
他就是那第一个向台上发问的学生。
他有着一副瘦小的身材，黝黑的皮肤和大大的眼睛，但是，成绩在年级文科班中排名垫底的他，如果不是带头闹事，大概是不可能得到别人太多关注的。
的确，不管谈理想，谈社会，还是谈人生，天马行空的觉悟都让李天宇羡慕不已，而他那渊博的知识更是李天宇求之不得的。但李天宇也知道，天马行空根本不是像自己那样的人，因为他早就已经不学习了，虽然还天天呆在学校里，但高考似乎早就与他无关。
别人上课的时候，他就默默思考自己的问题，别人写作业的时候他就看自己的书，那就是他的生活方式，别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他告诉李天宇，他一直都把自己当成天才，而天才是不需要像那些平凡的人一样走平凡的路的，他要走的是自己的成功之路。而李天宇也深深佩服天马行空那种深邃的思考能力和不懈的行动能力，深深佩服他的那些想法。
这天上午，李天宇打电话，将自己的一个最重要的发现告诉了他。
“哈哈，我终于知道了一个惊人的内幕！”
“什么，什么内幕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哈哈，果然是假的，晨杰沪果然是个假货！”
“哦？”
“是啊，这是我打听到的消息。晨杰沪的爸爸叫晨田郅，你猜这个晨田郅是干什么的？”
“干啥的？”
“峡江大学的教授啊，专门教授数学和物理方面的专家。”
“可是，这与晨杰沪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啦！”李天宇越说越兴奋，“据说，他的父亲是量子计算机领域的专家……”
“哈哈，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你是说……”
“对啊，”李天宇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爸爸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量子计算机方面的研究，而且参与到了北京大学的一个研究项目之中，这是通过我爸爸的同学了解到的，绝对千真万确。我爸爸还告诉我，据他打听到的消息，晨杰沪在比赛中提出的那些观点和理论，都是来自北大的那个项目里面的机密资料，而且其中有好几项都涉及到国家机密，泄露出去都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所以，这些根本就不可能是中学生能够在业余时间里做出来的啊！”
“你就那么肯定？”
“是的啊，绝对没有问题！”
“好，这下咱们就有事做了！”天马星空很邪恶地说，“这下子，咱们就要让姓晨的在新加坡的书全都白读了。”
一篇《峡江大学教授涉嫌泄露国家机密，参与中学生科技创新大赛造假》的博文悄悄出现在网络上，里面详细分析了晨杰沪的家庭背景，参赛作品当中的各种细节，以及存在的泄密和造假的可能性。开学之后，这篇博文又被转载到了峡江市内各个中学的BBS论坛当中。
还在诚惶诚恐地准备着全国总决赛的晨杰沪，偶然之中发现了这篇博文。
这下子全完蛋了！
回到家里，他在父亲面前早已不知所措。
“爸爸，都被网上捅出来了，这下可怎么办啊！”
“晨杰沪啊，你怕什么啊？”老晨连忙给自己的儿子打气，“你老爸一人做事一人当，这点风浪算得了什么，你爸爸在北京的后台硬得很！”
看着父亲拍着胸脯赌咒发誓的样子，晨杰沪的心情终于平静了许多。
可晨田郅的心情，却并不那么平静，他的心里，其实更能够预感到事情已经开始不妙了。虽然是首届科技创新大赛，而且是第一次与北大的保送生政策结合起来的大赛，但这里面的一滩水有多深，他自己的心里也不十分清楚。
但是为了儿子的“北大梦”，为了这个做父亲的男人的尊严和面子，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