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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青春期的最后阶段

洛克曾经说:“既然我们这位年轻的绅士即将要迈进婚姻的殿堂,那就将他交给他的情人好了。”写到这里,他的著作就宣告了结束。至于我,我可没有培养什么绅士的荣幸,因此,我在这方面决不去学习他的样子。

我的事业眼看就要完成了,我早也就看出了完成的时间即将到来。所有一切的巨大的困难也都克服了,所有一切巨大的阻碍也都越过了,我现在要注意的是,不要因急于求成而前功尽弃。在变化无常的人生里,我们要特别避免那种为了将来或是未来,而无牺牲现在的,过于谨慎的畏首畏尾的做法;这种做法本身就是为了将来根本就得不到的东西,而去牺牲现在能够得到的东西。我们应当使一个孩子,在什么样年龄就过什么样的快乐生活,以免花了很多心血之后,还没有过快乐的生活就死掉。如果是那样的话,该有多么的可惜。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享受生命的一段时期的话,那便是在一个孩子在少年时期结束的时候,因为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的身心各个部分的发育是最为健全的,同时,也是正是达到他一生当中的高峰期,离开他觉得非常短促的两端最远。如果说不明智的年轻人的做法是很不正确的话,那不是错在孩子们贪玩,而是错在他们所寻找的不是他们眼前即能享受的欢乐,而是错在他们由于苛求暗淡的未来,而不明白利用他们当前就能利用的时间。

你们可以看一看我的爱弥儿:他现在已经有二十岁了,他看起来体态匀称,身心健康,手脚灵巧,肌肉也结实;他富于感情和理智,心地是十分的善良和仁慈;他具有很好的品德,有很好的审美思想,既爱美又乐于帮助;他摆脱了种种酷烈的欲念的偏见和被支配的束缚,他一切都服从于理智的原则,他一切都听从于友谊的声音;他具有很多有用的本领,而且还通晓几种艺术;他不会将金钱看在眼里,他谋生的手段就是他的强健的胳膊,不论他到什么地方去都不会发愁没有面包吃。而现在,他被一种日益增长的情感欲望弄得迷迷糊糊的,他的心被燃起了第一道情火;他的幻想好甜蜜,给他打开了一个欢乐的新天地;因为他正在爱着一个很可爱的人,而且从这个人的性情上来看,比从她的模样来看还要显得可爱;他满怀期待,等待着他应得的东西。由于他们心有灵犀,纯洁的情感互相心心相印,才产生了他们最初的爱情,这种爱情是可以持续长久的。凭着他的理智,尤其是凭着他的信心,他毫无惧怕、无所懊悔地如醉如痴地爱着;他无所担忧,他所考虑的只是他和她的永远不可分离的那种幸福。

在他的幸福里还缺少些什么东西呢?让我们找一找,想一想,看一看他还缺少些什么东西,除了他已经有了的之外,我们还能给他些什么?一个人可能拥有的一切的好东西他可能全都有了。在这个时候,我们如果再给他添加些什么东西的话,就可能会使他在另外一方面失去一些东西;一个人能有多快乐,他便有多快乐。在这种时候,我会不会剥夺他这样美好的生活呢?我会不会干涉他这样无忧的快乐呢?啊!他所尝到的这种美,便是我辛勤一生的报酬。

如果我使这个孩子有所损失的话,我拿什么东西来去给他补偿呢?就算是我使他的幸福再加上一顶冠冕,我也会使它所包含的最令人神魂颠倒的乐趣遭到牺牲。在渴望得到这种最大的幸福的时候,其乐趣比实际上得到的还要甜蜜一百倍;在等待的时候,其滋味比尝到的时候还要美的多。啊,可爱的爱弥儿,你爱苏菲,和被苏菲所爱吧!在拥有这种美丽的幸福之前,要将它好好地享受一段时期;既要享受天真,也要享受爱情;在你等待另外一个天堂出现的同时,要构筑一个在地上的天堂。我决不剥夺你生命中这一段美好和快乐的时光,我将为你选取其中令人叹服的东西,我将尽可能将这种美好的时光加以延长。唉!可惜它终归是要停下来的,而且是在不长的时间内就会结束的;不过,我最低限度地要使它保持在你的记忆里,使你不因享受过它而感到懊悔。

一天,我们比平时多走了些路程,走进了不辨路径的幽谷和群山之中,迷失了前进的方向。不过没有关系,随便走哪一条路都行,只要可以达到终点就行了;不过,我们的肚子很饿,总是要找一个地方吃东西的。幸运得很,我们找到了一个农民,他将我们带进了一个茅屋;我们津津有味地吃完了他给我们做一顿简便的晚餐。当他发现我们是那样的感到疲劳和饥饿的时候,便对我们说:“如果上帝将你们引到了山的那边的话,你们也许还会受到更好的招待……你们将会找到一个忠厚的人家……将找到乐善好施的人家……找到极其善良的人!……这并不是说他们的心比我的心更好,而是说他们比我更加富裕,而且据人家讲,他们在从前比现在还要富裕很多……感谢上帝,他们现在也不算贫穷,这一村子的人都感受到了他们剩下来的那微薄财产的好处。”一听说有善良的人家,爱弥儿就开始高兴了起来。他望着我说道:“我们到那里去吧,我非常想要去;这附近的人都因为有这一家人而得了福,我是非常乐意去拜访这一家主人的,也许他们也是很喜欢见到我们的。我相信,他们会很好地招待我们的,如果他们将我们当一家人看待,我们也将讲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

那位农民细致地向我们讲明了那一家人的房子在什么位置和方向以后,我们就开始出发了,我们在树林中左弯右转地走着,在半路上还遇上了一场瓢盆大雨,大雨将延迟了我们到达的时间,但不能够阻止我们前进的步伐。我们终于走出了那树林子,在黄昏的时候便到达了那个家。它的四周是一些小小的村落的房子,它的房屋尽管装修简单无华,但样子也颇为别致。我们走进屋去,向主人说道:“我们要住宿”。仆人领我们去告诉那主人,主人问了我们一些问题,态度是非常有礼貌的,但是,我们没有将我们旅行的目的告诉他,但是将我们途中绕道的缘由和他说了。从前由于他是一度的富有,所以,很容易从来客的风度看出我们是哪一种人;见过大市面,对这一点是不会搞错的,一见我们的这个“护照”,他便留我们住在他家了。

他们很快为我们准备好了晚餐。在走进餐厅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五份餐具;我们都坐好了,可是还留下有下一个空位子。一位年轻的姑娘走了进来,向我们深深地行了一个礼,然后,一言不发地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爱弥儿一方面忙着进餐吃东西,一方面忙着回答主人的对他的提问,所以,爱弥儿在向她也还过一个礼之后,便又继续了他的谈话,继续吃他的东西。由于他以为他现在距离行程的终点还非常遥远,所以,他这时根本就没有想到他这次旅行的最最主要的目的。话题谈到了我们迷路的情的时候。“先生,”那个主人向他说道:“我觉得你是一个可爱聪明的年轻人,这使我想起你们,你和你的老师,地拖着困乏的身子雨淋淋的到达了这里,其情形就好像门特到达卡利普索和太累马库斯的岛上一样。”“是的,”爱弥儿回答说:“我们在这里也受到了卡利普索的热情款待。”他的门卫跟着就补上了一句:“还看到了欧夏丽的美妙的风姿。”不过,爱弥儿只是读过《奥德赛》,但是没有读过《太累马库斯奇遇记》,所以他不清楚欧夏丽是什么样的人。至于那个女孩子,我看到她的脸儿一直红到了耳根,埋着头看着她的菜盘子,连呼吸的胆量没有。她的母亲感觉出了她这种难为情的样子,于是,便向她的父亲使了一个眼色,他的父亲马上就变换了话题。他的父亲在谈到他眼前这种隐居生活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地就说起了为什么他现在过这样的生活,讲起了缘由,说起了自己的生活当中的痛苦,和妻子的忠贞,还说到了他们共同生活当中的安慰,说到了他们隐居生活里的安逸的情景,但是,自始至终的是一句话也没有讲到那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所有的这一切也就构成了一个美丽的动人的故事,使人听了后不能不感到好奇。爱弥儿几乎听的入了迷,竟然,连肚子也不感到饿了。

最后,当这位最诚实的男人开开心心地谈到了他的妻子,那个最端庄的女人的爱情时,我的爱弥儿,这位年轻的旅行家竟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抓住了男主人的手,伸出了另一只手然后又抓住了女主人的手,一边激动地吻着,一边激动地还流着眼泪。爱弥儿的这种年轻人的天真的情感,使大家都深深为他感动;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敏锐地感到他有一颗善良的心,因此,她对眼前这个人感到很是好奇和喜欢。她在暗地里,偷偷地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发现他的所有一切都是那么的使人感动。他的举止灵活而不粗笨,他的态度潇洒而一点也不傲慢,他的眼光柔和,神采奕奕,相貌也非常讨人喜欢。因此,当这位年轻的姑娘看见他流眼泪的时候,几乎自己也要与他一同流出眼泪了。尽管她可以找出一个很好的借口,流上几滴眼泪,但是,她的心毕竟是感到羞涩,所以,害羞的心制止了她没有那样做。她自责她的眼泪为什么会流到了眼皮的边上,因为为自己家里的事情哭泣流泪,总是不太好的。

她的母亲从晚餐一开始就时不时地注意一下她,发现了她的这种局促不安的样子,便借口叫她出去办一件什么事情,使她先脱离了这种难为情的环境。然而,没过多久,这个女孩子又回折回到饭厅里来了,但她还是没有恢复自己内心里面的平静,慌乱的神情和样子大家都看出来了。于是,她的母亲比较温柔地对她说:“苏菲,坐下来,为什么要为你父母的不幸的遭遇而哭泣个不停呢?你是最最安慰你父母的人,所以,你不应当比你的父母对那些痛苦更感到伤心。”

爱弥儿,忽然一听见“苏菲”这个名字,特别的吃惊,你们也可以想象一下,爱弥儿是多么吃惊。他在想,这么熟悉而又亲切的名字,他愣了一下后,但他立刻清醒了过来,以焦急的目光去看那个竟敢取用这个名字的人。苏菲,啊,苏菲!我一心想要寻找的人难道就是你吗?我心中所爱的人难道就是你吗?他观察着她,他以一种又害羞又不信任的目光,仔细地端详着她。他所看到苏菲的脸儿,并不是他所想象当中的苏菲的那个样子,他也说不出他所见到的这个女孩子比他想象中的那个女孩子,是好一些呢还是差一些。他几乎是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每一个表现和特征,他窥察她的每一个姿势和动作,他觉得对她的一切可以作许多种不同的解释;只要她愿意开口说上那么一句话,叫他付出半个生命的代价他也是愿意的,也绝不二话。这时候,爱弥儿开始慌乱不安地看着我,他的眼睛既像是在问我什么,又好像是在责备我什么。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好像是在说:“在这紧要关头你一定指导我该怎么做,万一我的心进入和迷途,和走错的方向,我这一生就完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的爱弥儿可以说是一个最最不善于弄虚作假的人了。他的旁边有四个人在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而且其中有一个人便是表面上满不在乎,而实际上对他是非常注意的。在他这一生当中最感到狼狈的时刻,他怎么可以掩饰自己内心激动的情感呢?苏菲的锐利的眼神将他这种慌乱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目光也正好向她表明,她就是他注视的对象。她认为这种不安的神情还不能足以表示他就是爱她的,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在注意地看她就够了;如果他在看她的时候显得很无所谓似的,那她才会感到难过。

做妈妈的人和她的女儿的眼力都是差不多的,不过妈妈的经验要比女儿的经验要丰富些。苏菲的母亲因为我们的计划和打算而露出了稍许的笑容。她看出了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的心,她认为现在是到了应当使这位男子下定决心的时候,因此,她设法使自己的女儿先开口说话了。她的女儿显现出了一副天然的温柔神情,以一种使人不得不感动的羞怯的声音去回答她。一听到了这种声音,爱弥儿便投降了;因为这个女孩子就是苏菲,他现在对这一点已毫无怀疑了。即使说她不是苏菲,现在也来不及说不是苏菲了。

这个时候,那位迷人的女子的魅力像洪流般地,冲进了爱弥儿的心,而他也开始大口大口地吞下她用来醉倒他的毒水。他现在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别人问他的话他也不怎么敢作回答了;他的两只眼紧紧地看着苏菲,他的两耳也只是听着苏菲的话;她一开口说话,他也跟着说了起来;她一埋着头,他也埋着头;他看见她叹息,他也在那叹息。

爱弥儿箴言:

看吧,苏菲的灵魂已经在指挥上爱弥儿了。他的灵魂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起了如此大的变化!现在,不是苏菲而是爱弥儿在那里感到战栗了。自由、坦率和天真,瞬间内全都没了。他局促不安,都不敢正眼看他周围的人,慌慌张张,以免瞧见他人在看他。他生怕大家看穿了他,因此,希望大家都看不见他,以便让他仔仔细细地看她,同时,又不让他被她给看见。苏菲则恰恰相反,害怕爱弥儿的心逐渐已消失,她发现自己已经取得了胜利,她享受着胜利的感觉。尽管她心中正在暗中欢喜,但她并不表现在自己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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