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德第一次与曼娜邂逅是在桑迪海岸,那里离丹麦首都哥本哈根不远。朱安德出生于瑞士的一个钟表世家,他设计的钟表多次获得大奖。曼娜是法国舞蹈界崭露头角的新星。
一个夏天的午后,朱安德带着他的新设计到哥本哈根参加一个国际比赛,曼娜在那里演出。难得有一个下午的自由时间,两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桑迪海岸。他们是观光客,在临海的街边咖啡屋相遇,却一见如故,聊得很投机。曼娜是舞蹈明星,她的剧照贴满了哥本哈根,所以朱安德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他看过她的演出,眼下又被她的开朗与热情所吸引,交谈中他发现与她还有那么多相投的情趣。朱安德对曼娜一见钟情。
从咖啡屋出来,朱安德送曼娜回旅馆。很久以来,桑迪海岸一带是最能体现北欧时尚气息的居住区。错落有致的公寓楼和独立庭院依海而建,几乎每幢房屋朝阳的居室都设计了一个凸出于主体建筑的半落地式的大玻璃窗。曼娜露出小女孩的娇憨说:“我梦想的家就是这样的,可以看海景的房子,还有个小花园,里面种满玫瑰,夏天的红玫瑰。”朱安德开着车,笑着把她讲的话听进心里。
第二天,朱安德买了一打鲜艳的红玫瑰到剧场,那晚曼娜主演《罗密欧与朱丽叶》。演出散场了,朱安德带着玫瑰到后台,却看见曼娜在幕后跟演罗密欧的男演员热吻。看到朱安德,她欢快地介绍说:“这是我的搭档,也是未婚夫。”朱安德顿了一下,微笑着送上红玫瑰说:“为你,为你们,也为爱情。”花很美,沉浸在爱情里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并没有察觉他笑容里闪过的忧郁。其实那个晚上,他带去的不仅是红玫瑰,还有临海房产的资料,但来不及拿出来。
一个还没有开始的故事似乎就这样结束了。过了几个月,曼娜在一次舞台事故中从高高的旋梯上坠落,虽经抢救保住了性命,却陷入深度昏迷。那段日子,曼娜何时苏醒几乎成了大众话题,病房外围满了抢新闻的记者,有数不清的热线电话打到剧团和曼娜的亲友家,人们寄送的问候鲜花和卡片多得无法统计。
喧嚣持续了几个月,病房才开始安静下来;时间再长一点,安静就变成了冷清。这个世界每天都有许多惊奇发生,曼娜逐渐被人们遗忘。一切冷清下来之后,人们才注意到,每天清晨都会有人委托花店送一打鲜艳的红玫瑰到曼娜的病房,不多不少,刚好十二朵,这一打玫瑰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朱丽叶”。花里没有卡片,也没有署名,据花店的人说是从瑞士订送的。
慢慢地,大家对曼娜的康复所抱的希望变成了失望、无望,甚至绝望。不仅医生们束手无策,她的亲人也丧失信心,甚至那个“罗密欧”也不再出现了。只有那每天一打红红的“朱丽叶”,始终静静开放在寂寞的病房里。
有一天,红玫瑰没有如期送到,朱安德却来到了病房。他请求曼娜的家人,允许他带曼娜去丹麦的桑迪海岸。他们被他的诚挚打动,答应了他,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选择丹麦,是以放弃自己在瑞士蒸蒸日上的事业为代价的。
朱安德在与曼娜第一次相遇的桑迪海岸买下房子,那是一幢两层的单元公寓。因为丹麦没有瑞士那样充沛的阳光,所以,他用二楼有大玻璃窗的屋子做起居室,以便能视野开阔地看见外面的风景。外边有一个户外的小花园,他在里面种满了“朱丽叶”,因为他记得曼娜说过家的梦想就是这个样子。
朱安德将曼娜安置在二楼的起居室里。屋子里的墙上、桌子上摆放着他所有的获奖钟表,他让每一块钟表的时间统统停留在那一刻,然后对昏迷不醒的曼娜说:“亲爱的,现在让时间停下来,我会一直耐心地等你醒来,开始我们新的爱情。”
从此,朱安德除了精心养护花园里的玫瑰外,就是在起居室里陪伴曼娜。有时他坐在床边与她聊天,有时给她读书或者放音乐。很多阳光灿烂的夏日,他把床移近窗户,给她描述海边的风景。外面花园里的“朱丽叶”鲜艳地盛开着,阳光暖暖地映在曼娜苍白的脸上,给人以无限期待和遐想。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九个月。在一个明媚的午后,曼娜真的奇迹般地苏醒过来了。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漫长时光里所发生的一切她似乎都很清楚。不过,她虚弱的苏醒只维持了七天,七天后,曼娜便因心力衰竭而去世。
短暂的七天中,朱安德和曼娜并没有什么惊人的浪漫之举,而且他们丝毫也不因为即将来临的诀别而悲伤。朱安德每天把曼娜放在轮椅上,推她到海边漫步,或者一起在花园里聊天。满园的“朱丽叶”在阳光下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入夜时分,起居室里那些重新启动的钟表发出各种滴答声,如绵绵情话娓娓动听。
其实,与为爱殉情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相比,这段只有七天的爱情因为多了一份持久的守候而更加美丽。因为爱一个人,并非一定同生共死,重要的是即使希望渺茫也不轻易放弃。漫长时光等待的爱情终局,就是七天分分秒秒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