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时,马子成对我说:“永祥,你不是常说自己的胆子很大吗?我们三人今天晚上不回家,来跟你打个赌咋样?”
“打啥赌?”我问他。
“夜里,只要你一个人能在学校东边的坟地老人亭子里(拱北)或者是塌陷的坟坑里睡上一夜,我和苏明江还有马占俊三个人输给你五块钱咋样?”
“儿子娃娃,说话算数!如果我输了同样给你们五块钱。”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不过我声明:不管谁输不给钱,谁就是丫头生的,脱掉裤子尿泡尿算完事拉倒。”马子成补充道。
“行,一言为定。”
太阳落山了,我走在最前面,雄赳赳,气昂昂,一副敢到阴曹地府见阎王的模样!沿着代子井,翻过尖刺坑地,穿过芨芨湖……前面沙蒿丛中就是老人家的亭子和一片墓地了……
这时候,天色已黑下来了,跟在后面的三个人高声喊道:“哎——永祥!亭子和坟你任意选一个就行!我们就在这刺弯梁上等你。”
“万能的主啊,请您宽恕我的罪行!对不起了,惊动您老人家了。”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实际上,为穆民的没有一丁点恶意。我今晚来:首先是祭拜亡灵,给您老人家道声庄重而又虔诚的“色俩目”!点根香,并真诚地祈求安拉指一条光明的堆亚(世界),给您叩头了。安息吧。老人家!
其次,我到这儿来就是给自己最终的回归提前送个行……因我和这些亡灵是同一个堆亚的穆斯林,迟早会有这一天……
走出亭子,我找到了一位先人早已塌下去的墓穴——默默地道了一声安拉乎,就跳了下去,头朝北,平平整整地躺在了松软的黄土上。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蚂蚱在轻轻低吟,满天的繁星在眨着明亮的眼睛,守望着一个还没有停止呼吸的亡灵!
保佑我吧,在天之灵!我也和你们一样,自从降临到堆亚上的那天起,就朝着同一个方向奔跑,是探路,是寻根。有生就有亡,有始就有终,这就是人类永恒的家啊!
“——吼!马——永——祥!你快回来吧,我们认输了!”
唉,这些愚蠢的家伙,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呢,就叫唤开了——
我纵身一跃跳出了墓穴。径直朝那三人埋伏的刺弯梁走去……
“哈哈,咱有钱了!老儿子娃娃,掏银子吧!”
“掏就掏,咱们可不是叉腿的丫头!”
“来,我三块,给我一块,啊呀,我只有八毛……”马占俊将口袋翻了个底朝天。
“这咋办?还差两毛呢!”苏明江表示得有些很惭愧的样子。
“嗐,差就差了,只要你们肯认输就是好汉。”
就这样,我把赢来的四块八毛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啊呀,了不起,我们总算服了,真是你爹的儿子。”马子成竖起了大拇指。
“就是,一个敢同死人睡在一起的人,那就一定是大英雄!”他们几乎异口同声说出了最后的心声!
没想到,就这样一场看似很平常的人生游戏!第二天在校园里像《地雷战》电影中的鬼子汉奸碰到了地雷一样炸开了花……
除了全校同学们的议论纷纷,大惊小怪以外,震撼最大的是惊动了校长马玉柱老师的大驾光临:“哈哈,马永祥是什么样的人?同学们可千万别小看啦……我知道,他曾经单独一个人把快要无常的舅太爷从炕洞里抱出来。”
“他还会一个人跑到清真寺上看批斗牛鬼蛇神、四类分子呢!”
“他更能在狼洞弯敢和狼群站在同一个地平线!那一年,他才三岁呀!我的同学们。”
通过校长在同学们面前这一公开的张扬,我还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呢!从此,暗暗地立下了更坚定不移的信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去争取更大的胜利!”毛主席他老人家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我也有。
我也知道自己有点像父亲。我是一个牧羊人的儿子。在我的眼里,父亲就是一个英雄的牧羊人。
到了晚上,父亲照常从羊圈上回来了。
吃过饭,他又喝了一瓷缸子酽茶,然后很庄重地对我说:“爹在滩里沙蒿底下歇凉的时候,睡着了做了个梦——一个主天主地的白胡子老人家手里提着一个铜汤瓶,一脚站在南梁的土墩上,一脚站在亭子上洗务苏里呢(洁净)。”
我刚一开口想赞念呢,羊的铃一响,惊醒哩……唉,我思考了一天。可能是你昨晚上在亭子上点了香,亡人托梦呢!人啊,还是要行善积德哩!千万不要像那阵子破啥旧,立啥新的时候,马学忠领了一大帮卡菲勒去拆老人家的亭子,只拆到一半的时候若不是阿訇拦挡那就全拆倒了。后来,他养了个儿子,头上就长了大疙瘩,真像是个亭子……这就是造孽报应啊!你还小哩,有些教道上的机密参不透,人要是眼里没真主,啥都不信,就变成牲口了。
是啊,我相信父亲说的话是有深刻道理的,在他的心里一定认为但凡好人就像那亭子里的老人家一样的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