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体验生活,我首先选择了中国大西北的著名古都——西安。与我同行的还有两个人马占江和马武全。出门时各骑一辆旧式嘉陵牌50型摩托车。十二月十四日这天,兰花满怀依恋的烦闷心情,也要跟随我们一起到她娘家惠安堡去转一趟。所以,只好顺便带上了她。
晚上,我们就在惠安堡过夜了。这里毕竟是小妹永霞的家呀!虽然贫穷,但却很亲切,也是那么的温馨。小妹特意为我们做了牛肉荞麦面外加酸菜就米饭。可是,就在这热情款待的背后,谁人知道小妹这个家所处的命运是何等的艰辛与痛苦……
此镇,成了我们长途旅行的第一站。可是,就在这刚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马武全骑的那辆渭阳车传动箱发生了故障,需要排除。
拆开后发现是滚针轴承坏了,此镇上又没有这种零件,只有返回吴忠才能买到。
当然,这就要等到明天了,今日天色已晚,还是上炕休息吧。不知是咋了,此时的马武全一副神态不安的样子,令人费解……他在地上背着手来回转圈圈,满面愁云密布,嘴里还不断地嘟哝着。最终冷不丁地冒出了几句让人十分伤感的话:“你们都拿得稳稳的,一点也不着急,哼,命运不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哼,我就是爬也爬到西安,不指望任何人!”
“武全,你若是这种精神状态,幸亏刚出门还没走远呢,你可以趁早返回去,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去闯世界。”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了他。
本来,在未出发之前,我就对他一心想跟我到外面的世界去见识一下的迫切愿望进行过许多次的考验,总感觉到他太幼稚,不成熟。
根据平时我对他的观察,他就有这种天生的急躁病——一种坐立不安、指手画脚、遇事六神无主、掉以轻心而又惶惶不可终日的浮躁性格。虽然有点文化,曾经在农学院进修并学过畜牧专业,后来干上了兽医这一行当,因碰上了改革开放的这个时代,百姓根本就没有多少骡马牛羊鸡狗让他去治……所以,他才有过多的悠闲时光,苦于无处打发,于是,就稀里糊涂地跟随一些走南闯北的人去混日子,其结果是碰了个头破血流,一无所获……
如今,他又不知从哪里得知我要出门的消息,整天没明没夜地往我家里跑,天天死缠活粘,恳求我无论如何要带上他去远征。就这样往我家里前后奔跑不下五十回吧,每一回都是那般兴奋不已,摩拳擦掌,手舞足蹈。且天南海北,谈古论今,好像他是个世界通似的。就这样,我不知多少次真诚而又坦率地劝过他:凡成大事者,光有点文化是远远不够的,无论干什么,最根本的一条就是要具备一种非凡的吃苦精神与忍耐力和胸有大志、海涵一切的基本素质,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凡事不能急于求成,要在尊重客观规律的基础上,培养自己独立解决一切问题与战胜一切艰难困苦的能力。综合上述,最关键的一个人生命题,那就是:闯世界离不开一个健全的人格。谁不具备这一点,谁就别想去征服一切。
第二天,武全起得很早,到镇上搭班车去吴忠买零件了。
他走了之后,占江就问我:“马武全走时咋不拿钱呢?不是说好了,我们三人就这三百元路费,一路上专供吃住修车用的吗?”
“没关系,依我看,这也是考验一个人独立解决问题,排除困难的好机会,由他去吧……”
果然,下午武全回来了,传动箱也修好了。“武全,你走时没拿钱,这事咋办成的?”“唉,我到吴忠中学向俺那个兄弟马武林借了二十块,才去梁记修理部的……”
“好,这才叫出门呢,不错,弄得还可以,就看你往后的表现了。”
车修好之后,我们又在小妹家过了一夜。姑妈又烤了很多饼子给装进包里,让一路上充当干粮。
第三天,告别了亲人,踏着数九寒天的隆冬积雪,三人终于踏上了去西安的征程。
西安是中国的七大古都之首,是世界上的名城之一,是具有千年文明史的国际性大都市。若能亲身领略一下她的神韵与风采,也算是一份收获,不虚此行!
我在想:若能借此机会到西安城找个临时活儿干几天,挣几个零花钱,不也是一种体验吗?更重要的是从中还可以看出同行者中究竟谁是真正的英雄,是不是闯世界的材料?是骡子是马拉出去一遛就见分晓了。
不信,你就瞧吧!
一路风尘,不知不觉间进入了甘肃的山城境内……那厚重的黄土坡上一孔孔带有原始风貌的窑洞历历在目,显得苍凉而又悲壮。
啊,这才真叫黄土高原呢!
公路上的冰雪,由于无数次车轮的碾压和冲击在逐渐消融,泥水飞溅,寒气袭人……简易行装挡不住冷空气的透心凉。行一程就不得不停下来,将冻僵的双手捂在嘉陵车发动机上暖和一下,再继续上路。有的时候,动不动车上的火花塞就被溅起的雪水抱住了——突然熄火。只好停下来,卸掉点火装置擦干还原后,风驰电掣继续上路。
山外青山楼外楼,
南北的路你要走一走。
时光流水匆匆过,
人生能有几回合。
朝来夕去人海中,
……长江之水天际流!
尽管占江前言不搭后语地唱起了《中华民谣》,但一路上能尽兴地高歌,一切的困顿与烦躁便消失了……
一座座连绵起伏的黄土丘陵,一道道上下旋转的盘山公路在脚下延伸……
傍晚时分,我们顺利地到达了环县城。
我们在城中一家私人开的旅店选择了价格最低的房间住了下来。占江说,他的车上坡没力量,我就将他的滑油器卸下来清洗了一番。
此时,武全正和另一个住店的客人闲聊了起来:“老汉,我用这双进口的棉布鞋换你的那双军用大头皮鞋咋样?我这鞋你别看它是布的,可是要值十美元呢,合人民币七八十哩!”
“哈哈,那么贵,你咋还跟我换呢?”
“嗨,我是小伙子,上路磨损大,你是个老汉暖和就行啦……”
“嘿嘿,我不换,我是过去当过兵的人,解放陕北的那阵子,我就是穿这大头鞋打败胡宗南的,我知道这是好东西……”
一路上接连不断地发生了几件事情,着实让我伤透了脑筋。
清晨,当我们从环县又一次上路之后,三人前行的方式有先有后,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是交通规则最起码的常识,从安全的角度着想,便于前呼后应,结伴同行。
可是,在接近庆阳地区一个上山的路口时,占江车子的油门丝突然断了,我立即停下来,一边想办法帮他修理,一边等待后面的武全。
几十分钟过去了,还是不见武全的影子,是不是车子也出毛病了?又等了一会儿工夫,武全上来了。没想到他从我们的身边急驰而过,占江就急忙喊道:“唉,武全,我的油门丝断了,把你预备的那根先拿来。”武全听到喊声后,便又返了过来,气狠狠地说:“我还以为你们这阵子已到西峰了呢,我车的火花塞坏了,没钱买,只好把包里装的苹果卖掉,才算……想不到你的也坏哩。”
上坡后,驶进了庆阳县城,到了正街上,占江刚才换的那根油门丝弹不回去被卡住了。
只好停下来,这时天色已渐渐黑了,大街上已灯火通明。占江把车子推到一家门市部门前,借人家的灯光好排除这一小毛病。
因为看不清车架底下隐藏的螺杆定位处,占江拿起手电给我照亮,很快就将小毛病排除掉了。
“嘿,这家伙咋没影子哩?”占江觉得很奇怪。
于是,我就去那家旅店,发现武全正一本正经地和店掌柜的看电视呢,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嘴里还叼着香烟,洋洋自得地吞云吐雾!
“怎么,武全,想在这儿住吗?有没有房间?”
“我不知道,你自己问人家老板吧。”
此时此刻,我什么话再也没说,反过头来到街上,将这件让人不快的事告诉了占江:“看样子,正如我当初所判断的那样,马武全纯粹就是一个没有人格的傻熊,就让他一个人在店房里待着去吧,我俩重新找个店住下,明天再说,不行就让他趁早返回去算了,免得一路上丢人,尽冒傻气。人出门,离开家乡,告别了亲人,本来就不容易,够伤心了……”再加上这么一个不知同甘共苦的白痴,活把人气死呢!
这一夜,我和占江在庆阳粮食局接待站住了一宿。十八日早上十点多,我俩来到昨晚那家店里一问才知道,马武全已走了……
于是,我判断,他有可能就在通往西峰的路上不远处等我们呢。走了不到三华里,在一个拐弯的地方,果然看见马武全蹲在路边抽烟呢,还不住地张望着庆阳这边的方向……
可是,当我们到他跟前时,他却转过身子假装看前面的山峦,好像故意不理会我们的样子!我和占江看他这么一副德性,就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赶路。
因为,我在前面,占江跟随在后,快到西峰时,调过头一看,他还不见上来,我就在进入西峰北边的交叉路口停了下来等……
等了近半个小时,两个人都不见影子,我就放慢车速继续往前赶,希望能在天黑前到达陕甘两省交界处的长武县城。
不知不觉中就进入了长武,在县城最西边一家旅店,我将车子放在门外做标志。
谁知太阳落山时,我只等来了马武全,而占江却始终没有来。
刚登记了房间住下,武全便独自跑到街上买了些方便面、花生、罐头、榨菜一类的东西,狼吞虎咽地闷着头吃了起来。吃完后,嘴一擦便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几句话:“你们做得够绝的,明知道我身上没钱,又分开了……我承认自己吃不起苦,不然,你就把我打一顿,出出气!我不走西安了,等天亮了我就回家呢。”
“行了,你其实早就该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世界也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美好,脚下的道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畅通无阻的……只要现在你明白了自己的无知,你也就不会再怨天尤人了,现在离西安只走了一半的路程,俗话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明天,你回你的家,我走我的西安。我估计占江很可能是车子彻底坏了,也来不了了,他会想办法返回去的,我相信占江是有这种能力的……”
第五天,一路纵横驰骋,途径彬县、永寿、乾县、礼泉、咸阳最后胜利到达了西安城。
当天下午,我在玉祥门一家新疆人开的饭馆吃了一碗羊肉泡馍,乘兴登上了雄伟壮观的西安古城墙……啊,这就是贾平凹先生笔下所描写的千年古都!此时此刻,我的心情一下子好像回到了那秦砖汉瓦的时代……深厚凝重的八百里秦川大地呀,你是何等的悲壮!在这里不知你演绎了多少人间的辉煌与兴衰,悲欢与离合,这就是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象征与伟大!今日,我总算身临其境,领略了你壮烈的神韵与内涵!啊,神圣庄严的小雁塔!请别忘了曾经有一个文人站在古城墙上瞭望过你!
再见吧,我心中仰慕已久的千年古都!
有朝一日,我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将大西北遗留下的古代文明,统统游览一遍,大饱一下自己的眼福!完成了使命之后,我便日夜兼程,返回了家乡。占江也早已回来了……
他告诉我,那天在他临近西峰的途中,车子发生了故障,轮胎爆炸了,电源也烧坏了……而且在修车时,身上装的几十块钱也被地痞拦路搜去了,无奈之下就把那辆破车扔在了驿马一家“三星”旅店,张口向人家店主借了三十元路费就往回赶。
回到家中,兰花含着眼泪对我说:“你走了这些日子,不知是咋了,一想起你来我就光想哭,我还以为你们三人再也不回来呢!”
“哎,走到哪儿都不如自己的家温暖啊,若不是为了体验生活,我能舍得离开亲人吗?”
人生的路是走出来的,我也很无奈啊!兰花,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