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自从受了星野、义雄欺辱后，极度悲愤！她在阿里花的帮助下逃脱了龟井的纠缠后，一直寻找着报仇的机会，一直在盼着见到说要救她和阿里花的那个叫锁子的小弟。
秀女接受了阿里花的说法，“死也得拉日本鬼子做垫背的”。这股报仇的怒火强烈地震荡着她的身心，使她打消了一切恐惧和痛苦；这股报仇的怒火，燃炼出了她从小就被泯灭的勇气，唤醒了她要争人格、争尊严的渴望；这股报仇的怒火，使她一改往日不敢往人前站的状态。她，一个柔弱女孩，已把为报仇而牺牲生命看作是自尊、自强的神圣行为和一心要追求的目标。从此，她开始大胆地和人们往来，结交了不少同命运的姐妹们。这些姐妹们和北路梆子的姐妹们表示尽力支持她报仇，有钱的出钱，有谋的出谋。尤其是阿里花把自己从小偷偷积蓄的一半给了她。从此，她开始梳理入时，着妆艳丽显现妩媚，为的是能出入权贵之人常去的场所，弄到手枪、子弹和打听到星野与义雄的下落。想不到，她很快给这些场所带来一股清香，让这些场面上的人物神魂飘动。她的名气也大了起来。
她为得知阿里花被关起来的地方，竟大着胆子来到了火车站龟井的住处。
“哟，是秀女妹妹，快进来吧，郑队长正给我揉身子骨呢，等我舒坦完了，让他也侍候侍候你。我这干儿子功夫可不差。你和阿里花虽然死也不喜欢龟井那个酒鬼色狼，不一定不喜欢我这干儿子呀！”
“日本姐姐，你放心，我是个石女，压根就不喜欢男人，更不会去贴近你的人。”
龟井老婆边穿衣服边和秀女聊了起来：“哪有不需要男人的女人呢。干脆，为了方便你也养一个，要养就养一个二十出头的处男。慢慢调教，调教出来就忠心了。咱们女人还活得个啥劲呢，能享受一天，就享受一天；因为享受一天，少一天，所以，就得加紧享受。你看我，一天享受两次，晚上一次，白天一次。”
“你这不是赶着找死吗？”
“看你也太嫩。这世界大了，人也多了，看法也怪多的。这不是赶死，而是一辈子享两辈子的舒坦。还有会享受的呢。有的富婆，争着养鸭子，你养一个，她养俩。你敢说你们的慈禧老佛爷没养过假太监？谁也说不清。男人、女人就是这么回事。”
“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不过——，我倒觉得龟井站长要养鸡，你也要养鸭。你们夫妻俩干脆挂牌开鸡鸭店算了。”
“看来，你今天心里是有气了？”
“这么多天了，既没找到我的那两位大‘恩人’，又没见到我阿花姐姐，我能没气吗？”
“哟！怪不得你和阿里花死也不从龟井呢！原来是想星野和义雄想得快疯了。这可真是应了你们中国人骂人的话，王八看绿豆，对了眼了。一次夫妻百日思。这男男女女呀，说起来，就是要讲个王八看绿豆，能对上眼。可我告诉你吧，你和阿里花还年轻，根本看不出男人的好坏来。他俩不就是花钱从龟井手里买你俩去过一次逍遥池嘛，你俩也太痴情了，找不着就算了，再找可心的。你看看阿里花放走了你之后，也要偷跑出去找他俩，让龟井给锁起来了。这几天，她闹得连饭也不吃了。何苦熬煎自己呢！”
“日本姐姐，你就不要胡说八道了，我俩和他俩根本没有你想的那回事。其实，我今天是趁龟井站长去青城，大着胆来，就是求日本姐姐行行好，偷偷把阿里花放了吧。”
“我实话告诉你吧，阿里花是龟井娶我之前就养在身边的所谓干女儿。她是台湾的土族人。龟井把她从小养大，就等着养到芙蓉出水时，占有了她。可是，这阿里花是犟牛的性子，宁当佣人，也不当情人。她并以死相逼，龟井只好就当佣人用着。上次，你俩和他大闹完了，他几次要把阿里花卖了，可又舍不得。你瞧瞧，我换下的衣服成堆了，还得去找别人给洗。”
秀女听了，心里想阿里花说得对，这个日本女人，虽是个淫妇，但性情很坦诚，心眼也不恶毒。“那，站长把阿花姐姐锁在哪儿了，我能看上一眼吗？”
“你快别自找麻烦了，让龟井那个野毛驴知道了，非把你也锁进去不可。上次，放了你也多亏我暗中骗龟井说你有病，他才没再去抓你。”
一心急着要报仇的秀女也顾不得听龟井老婆的警告。她一心要枪，要子弹的念头占据她的整个脑子。她思量了片刻觉得不能放过眼前的机会。刹那间，她心中有了新的主意。她把目光投向了在卫生间漱口、洗手的郑鸭子。没想到郑鸭子慢腾腾洗着，不时地探头探脑，贼眉鼠眼地偷窥着她。
秀女借帮龟井老婆从衣框取衣服之机向卫生间门口亮了一下笑容。巧就巧在她的笑容正好进了郑鸭子偷窥的眼睛。郑鸭子即刻心中激荡起来。他心想，怪不得马二赖天天念叨秀女呢。原来这女子比传说的还迷人呢。他大白天做起了美梦。他想起了自己和秦志勇说过，捞足了钱就设法把人们夸为玉美人的秀女弄到手远走高飞。
秀女故意放高声音说：“日本姐姐，我现在也不知咋的了，就喜欢小手枪，觉得小提包里放上它，又神气，又安全。谁要是能给我弄一把枪的话，我情愿跟了他。”
“好了，好了，别说疯话了。我看你和阿里花一样，都精神错乱了。快走吧，有星野和义雄的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秀女绕出车站没走多远，郑鸭子就追了上来。并把秀女叫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下。
“仙女姐姐，我做梦都想你。我会送你一支进口的小手枪。”
秀女故意作出吃惊的样子说：“你是树湾渡口保安分队的郑队长吧？你的话让我害怕。我一个被欺来辱去的苦命的女子，怎会受到郑队长的关爱呢？你还是回去伺候日本女人吧，日本女人有钱有势，给日本人做奴隶，那多有出息，多有本事呀！”
“求仙女姐姐别挖苦我了，咱们都是中国人，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这是为早日出人头地不得已而为之。我怎么能看上那个变态的日本女人呢。我今天向你发誓，自从我听别人说了你之后，我心里就想着你。也可以说，是为咱俩能早日在一起，我才偷偷地干这些肮脏之事的。我说的要是假话，就让手榴弹炸得我粉身碎骨，就让汽油烧焦我。”
“这么说，我这苦命人遇到大救星了。不过，我可不能把你算作中国人。”
“救星不敢当，算不算中国人以后再说。我只是觉得咱俩才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我向你发誓，我豁着命替你办事。你再不要寻找星野和义雄那两个王八蛋了。听说他俩失踪了，现在死活都难保。你一个柔弱女子没个靠那怎么能行。我为你担心呀！”
“哈哈哈，真笑死人了。就你，一个只凭一张小白脸和舔屁股的功夫来混日子的可怜虫？我问你，你真的能弄到手枪吗？你敢和日本鬼子斗吗？”
“枪，就在我腰上别着呢，不过这枪大了点，你的小包也装不下。我会想办法弄到小枪的。和鬼子斗吗？我现在也和鬼子软斗着，至于硬斗，选好机会也没问题。”
“那，我就看看你到底是个男子汉，还是个孬种。你还要尽快地把宪兵司令部的那只大狼狗引到你们渡口保安队来。做到这两件事，我就相信你对我是真心的。是不是天上的一对，地上的一双，我看让老天爷来说吧。”
“这……”
“这什么？这么一点事都做不到，说明你也想骗我。那，我只好去依靠龟井，还要叫龟井宰了你！”
“别这样！姑奶奶，别这样！咱们可都是中国人呀！干什么非要靠日本人呢？”
“你问得好呀！是中国人怎么去给日本鬼子当差？借日本人的权势欺压中国人呢？”
“我，我，我是假做呀！”
我亲眼看见你方才那个下贱劲，亲耳听见龟井老婆夸奖你的功夫，渡口一带的渔民、农民谁不说你是第二个马二赖。怎么成了假的呢？
“唉！我实在说不清了。算我不是人！我无耻，我卑鄙！”郑鸭子说着打起了自己的脸。
秀女看着，几乎笑了出来。“别打了！打也没有用！要让我相信你，办了这两件事再说。记好了！把大狼引过来，把小手枪和五发子弹给我弄到手！”
郑鸭子一看，秀女还给他留下一点希望，便满口答应了。秀女狠狠地瞪了郑鸭子一眼，就扭头飘然走了。
她走出四五丈远，一个年轻小后生拉着车走到她身边。“姐姐，你还认得我吗？”
“你，你是谁？”
“你再看看，真的认不出兄弟来了？秀女姐姐，快上车，我拉你进城。”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外号？我真的想不起来。”
“姐姐快上车，我一提，你肯定能想起来！”
秀女踏上人力车，小后生小跑步拉着，告诉她：“姐姐忘记了，你和阿里花姐姐被星野骗到逍遥池，你俩出来后，在门口碰见了个送鱼的。”
“啊呀！原来是锁子，我和阿花姐一直盼着你呢！你怎么又拉起车来呢？你这拉车的穿戴让我不敢认了。锁子弟弟，我是听了你说的话，才拼死挣扎着活下来。我死也不做亡国奴！我要杀死害我的，害我一家人的鬼子！”
俩人正说着，南门口出现了一队宪兵。锁子觉得可能有新情况。
“姐姐，你别急。我们很快就会帮你的。你先步行进城，我得去办一件急事。记住！后天中午，我志勇哥在那棵树下接你。”
秀女下了车，看着锁子从来的方向跑步走了。她两眼发热，这是她离开父母之后，第一个让她有亲人感觉的小弟。她多么想紧紧抱住这个小弟弟，叫声好弟弟呀！诉说自己所受的苦难。
郑鸭子憋了一天，也没憋出个好办法来。他又想求她干妈，求她干妈在龟井顺心的时候，找个车站有急事的理由把星野带来的那只大狼狗调出来。可他心里恨龟井，因为龟井老把他看得连王八都不如。他从内心发出“哼！找他，我还要找机会杀死他呢！”
他忽然灵感来了，想起了海掌柜、秦大个子和小锁子。对！找他们去。已结为知己的天寿星混江龙这伙人可能有办法。
郑鸭子按着锁子出的主意，自己进了宪兵队，先去找那位姓黄的翻译官。见面未开口，郑鸭子先掏出一条小“黄牛”，放在翻译官的手中。翻译官仔细地瞧着，在手里掂了掂，并放在嘴里用牙使劲地咬了一咬，又在手里掂了两下，才露出满嘴的金牙，点了一下头，把小“黄牛”放入衣兜里。“你是树湾渡口的郑队长，找我有什么事呀？”
“翻译官在上，近来河提上有几只野狗，用枪也打不走，白天赶走了，晚上又来了。太影响渡口的治安。我听车站的皇军说，这些野狗就怕皇军的军犬，只要咬一次，这些野狗就不敢再来了！”
“我明白郑队长的意思。啊呀！这事不好办呀！就怕三太郎副司令不允许吧！这只军犬原本是星野大佐带来执行情报行动的，拉出去吓唬野狗还没听说过。”翻译官说话时，两眼直盯着郑鸭子的衣兜，并没看他一眼。
郑鸭子很心痛地把手伸进衣兜里又掏出五块银元，慢慢地放在翻译官的面前。
“翻译官，不把野狗驱赶走，也干扰渡口和城里的治安呀！野狗乱跑乱叫会给八路的活动带来可乘之机呀！”
翻译官眯缝上了眼睛，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这下可把郑鸭子急坏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心想，这下完了，金子、银元又打水漂了。脑门上出现了汗珠，两只手使劲搓着，嘴里发出了“这，这，这”的声音。
翻译官虽然眯缝着眼睛，但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看见了郑鸭子的表现。他慢慢地睁开眼，也搓了一下手。“郑队长忠于职责的精神可嘉，我也不能不助一臂之力。我就豁着受罚了，为朋友两肋插刀嘛！只要郑队长日后能想着我，我就感激不尽了。更何况，咱们都是在孝忠皇军呢！”
“那是，那是。啊呀！我说错了。不，不，不是‘那是’，是大恩不忘！大恩不忘！”郑鸭子激动得语不达意地说着。
翻译官出去把饲养军犬的宪兵找来，用日本语说了一会儿。宪兵便出去把大狼狗带了进来。他让大狼狗围着郑鸭子的身体嗅了一圈。用日语向大狼狗喊了一阵，大狼狗便卧在郑鸭子身边。郑鸭子听说这只狼狗爱吃人肉，所以，有点害怕。翻译官告诉他“这是训练出来的优等军犬，方才皇军大人已告诉它了，让它听你的话，它会听你的话的。你就放心吧！”
郑鸭子把大狼狗带到渡口保安分队后，便到处找秀女。当他听人说看见秀女坐黄包车到亨通客栈了，便赶了过去。他到一间很热闹的房间里，一眼就看见秀女正端坐庄家。他轻移脚步进了屋，走到秀女身边告诉她第一件事办成了。秀女仰头大笑一声，对玩牌的人说：“对不起了，我玩不成了。这位是湾渡口保安队的郑队长，请我有公干。把我赢的这点钱你们拿回去吧。”
她双手推开牌，起身说了一句：“郑队长，走吧！”
她走后，玩牌的男女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有的说“这丫头片子十多天就把牌吃透了，灵啊！”有的说“她怎么这么大方，赢了的钱还要人拿回去。”有的说“她怎么老说让大家在她死后给她去烧点纸。看来，这孩子没亲人，而且要去做一件惊人的事。要不，干什么她连死都想好了。”有的说“不会吧！刚红起来的一朵花，怎么能去干冒险的事呢？”有的说“听说她还拿钱从平康里卖出两个没被开包的女孩。”有的说“她今天不会出事吧？干么大笑一声就跟着姓郑的走了呢？”
总之，在人们的议论中有赞许，有猜想，有担心。
秀女跟着郑鸭子乘黄包车来到他的驻地，从玻璃窗上亲眼认出了就是曾在逍遥池要污辱她和阿里花的那只大狼狗。
“郑队长，你可得把它看好了，要不皇军是不会饶你的。”
“这我知道。我就是不知道秀女姐姐要找它来干什么？”
“当然是要干一件让我高兴的事呀！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仙女姐姐有所不知，我可是花了重金才从翻译官手里把它借来的。”
“郑队长是想金子，并不是想我了。那你就和金子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去吧！”秀女显出十分生气的样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要走。
郑鸭子满脸堆笑地解释：“好姐姐，别生气。我的意思是告诉姐姐，我为姐姐办事是不惜金子的。”
“你可真是个滑头鬼！”
“谢姐姐夸奖！”
“夸奖？哈哈哈，夸奖？你把小手枪拿来我还要大大的夸奖你呢！”
“好姐姐，那天，我见了你有点兴奋，答应为你弄一把进口小手枪，我，我弄一支日本造的行吗？”
“好吧！只要能打死狐狸和野狼的就行。”秀女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秀女按着锁子的叮咛来到站前路边的那棵树下。一辆人力车停在那儿。车夫坐在车边吧嗒着烟。
秀女在车后面犹豫了一会儿，上前问话：“这位大哥认得一个叫锁子的小后生吗？”
“我是锁子的志勇哥。姑娘就是人们叫的秀女吗？”
“大哥，为什么专门来拉我进城呢？”
“我听锁子说你是个苦孩子，是不愿给鬼子做奴隶的好姑娘。”
秀女看着车夫半天没说话。她不知说什么，不知怎么说。她在想，锁子和这位车夫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专门来找自己？看这车夫坐着像石狮子，站着肯定是座铁塔。他要是地下的八路那就好了。那他要是装成好人的坏人，那可就糟了。想到这儿，她露出一点紧张和害怕的神情。车夫好像长后眼似的，看出了她的神情。
“你千万别紧张，别害怕。你听我的口音就应该听出我是大名府人。我听你的口音，也是大名府人。”
“天下的大名府人多了。大名府人有好人，也有坏人。玉麒麟卢俊义是好人，他的管家李固就是坏人呀。”
“那，我要是和日本鬼子有深仇大恨，也是一个不愿意给鬼子做亡国奴的人，你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只能说你是想找日本鬼子复仇的人。至于你别的方面是好是坏我怎么能知道？”
志勇听了秀女的回答，真还有点吃惊。这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他慢慢地站起来，转过身，把无比亲切的目光投向了秀女。秀女一下子就打消了紧张和害怕的念头，吊起来的心也彻底放下了。脑子闪现出了“锁子是个好弟弟，锁子的哥哥必定也差不了”的念头。
“大哥，你是专门来替锁子拉我进城，还是有别的事？”
“我想报家仇国恨！我知道你也正在寻找仇人和报仇的时机。”
“你怎么能知道我有没有仇，报不报仇呢？”
“锁子告诉我，你和阿花被骗到逍遥池受凌辱的事和你们发誓要报仇的决心。”
秀女顿时转喜为愤，从小提包取出一把锋利的短尖刀。“大哥，你看！我把报仇的家伙都随身带着。我正在搞一只手枪，万一用刀杀不死，我就用枪打。只要我能报了仇，我死都不怕！我已经骗郑鸭子把侮辱我和阿花姐的大狼狗弄到保安分队了。现在就是急得找不着那两个仇人。”
秀女的话虽有点幼稚、天真，但报仇的决心实实地让志勇感动。心想“这是一个多么有骨气的女孩！”
“你一个女孩子，能杀死三个坏蛋吗？”
“这——，反正我杀死一个算一个。对了，锁子弟说他们会帮我的。”“那，你报完仇要干什么呢？”
“我报了仇，就去救阿花姐。她现在被龟井锁起来了。她的苦更深，仇更大。”
那你救出阿花要干什么呢？
“我们报了仇还能活下去的话，我想找见我从小失散的石头哥哥。不过，我又不敢见他，我怕脏了我石头哥哥名声。”
“怎么会呢？我要有你这么好的妹妹，不知会有多高兴呢！”志勇强忍住眼泪。
“好姑娘上车吧！”
“拉我进城吗？”
“不，我先拉你去看看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我不要礼物，我要报仇！”
“没有我送给你的礼物，你是报不了仇的。”
“这是为什么？”
“好妹妹，不，好姑娘你先别问了，时间宝贵，快上车！”
秀女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上了车。她脑子里想着，他刚开口叫我“好妹妹”，怎么马上就说“不”，又叫我“好姑娘”？莫非是真的嫌我这被欺辱的人脏，不愿叫我一声“妹妹？”“大哥呀！大哥，我多么不想让你改口呀！难道你们这些大男人真的看不起我们这些无比可怜的受辱的女孩子吗？要不是日本鬼子狂轰滥炸，我能失去父母姐姐吗？我能和哥哥失散吗？大哥呀！大哥，也许我报完仇就去见我的爸爸妈妈姐姐去了，再也没时间见到我的亲哥哥了。今天，就让我在心里默默地叫你一声大哥吧！”
坐在车里想心事的秀女当然看不见这位车夫大哥一直在泪水洗着面。秀女稳坐在车里边想心事，边看着车夫大哥的高大的身躯，宽大的脊背，轻捷的脚步。她产生了一种感觉。如果说锁子给她的是亲切，温暖；那么，车夫大哥好像能给她鼓舞，能给她力量和依靠。
志勇小心翼翼地把秀女拉到饭店的西墙下，很神秘地把她带进地下储鱼室。当志勇打开门，射进的光线直照在星野和义雄的身上。正在喝着酒，吃着鱼干的星野用手挡着光线抬起头看进来的人时，一下子就呆住了。
没一会儿，星野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我是土肥原的学生，我死也不投降！”
义雄也跟着吠叫起来：“我要能逃出去，还要杀死更多的中国人和朝鲜族人！”
“不投降，我们就坚决地消灭你们这些灭绝人性的战争野兽！”志勇义正词严的警告，压住了星野和义雄的狂吠：“姑娘，这就是你要找的两个仇人吧？”
仇恨的烈火一下子在秀女的胸膛里又一次剧烈地燃烧了起来。秀女瞪着双眼，咬着牙齿，二话没说就从包里抽出了锋利的尖刀举手就要刺向星野和义雄。
志勇上前抓住秀女的双手，安慰说：“好姑娘，冷静点，这里不是报仇的地方。何况，还有一个坏蛋呢。走，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处决他们。”
志勇硬把秀女带出地下室，锁好门。正巧锁子从饭堂出来，迎了上去。“姐姐，你一定要听志勇哥的，我们接你来，就是要帮你报仇的。”
“锁子弟弟！”秀女上去紧紧抱住锁子哭了起来。
“姐姐，别难过，报仇的日子到了。你应该高兴！”锁子安慰秀女，并把她带进了饭堂。
“姐姐，你消消气，先吃点饭，一会听志勇哥给你说说我俩的安排。”秀女擦了泪，本能地向周围和饭堂外看了看。
“姐姐，放心，除了我和志勇哥没有别人，吃饭的人都知道每月的今天我们不开张。”
志勇把一碗白米饭和一盘烧鲤鱼块、一盘凉拌黄瓜端上来。秀女看着饭，看看车夫大哥，看看锁子，眼睛一热，眼泪一滴滴掉在米饭上。
“姐姐，别难过，先平心静气地吃饱饭才能办事呀！”
“我不是难过，我是高兴，我是高兴！”
“好姑娘，高兴就好！来！咱们一块儿吃。”
秀女吃下第一口饭，第一块鱼，她觉得自从离开父母再没吃过这么香甜可口的饭菜。她今天像回到家里，吃着亲人专为她做的饭菜。这是在失去爸爸妈妈姐姐以后，从未有过的快乐、幸福。她吃着，想着，感受着。志勇给她夹进一块鱼。她傻笑着，很得意很得理地两口就吃掉了。
“哎哟，我吃的太饱了，我好长时间没这样傻吃过了！”
锁子让秀女净了口、洗了手，坐在椅子上听志勇大哥的安排。“好姑娘，一会儿，我把他俩推到坡下的深坑里，你一定设法让郑鸭子把大狼狗牵过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咱们今天既要把仇敌消灭掉，还要好好教训教训郑鸭子。看他以后的表现，由沿河一带的百姓再决定他的命运。”
“大哥，锁子，还是你们了不起，想得这么周全。不过，你俩得让我亲手用尖刀杀死这两个比豺狼还恶的鬼子！”
锁子笑了笑说：“不必要姐姐亲自动手，志勇哥还怕他俩的血脏了姐姐的手呢！姐姐只把这个纸包扔在大狼狗嘴边就行了。”
秀女起身走在饭堂中间，面向东南跪下，双手合掌，嘴里说着：“爸爸、妈妈、姐姐，受尽苦难的英子终于在志勇哥和锁弟弟的帮助下要为你们报仇了。我马上就要亲眼看见残害中国人的两个罪大恶极的日本鬼子被消灭的下场。我一定要找着失散的哥哥，要多杀几个日本鬼子。爸爸、妈妈、姐姐你们安息吧！”秀女转过身又对志勇和锁子磕起了头。
“大哥哥，锁子弟弟，你们的大恩英子永不忘记。我找见我哥哥后，让他来好好地感谢你们！”
“姐姐快起来！日本鬼子是咱们中国人的仇人。你要谢，将来见了八路军再谢吧。”
“我能见着八路军吗？”
“能，报完仇，我和志勇哥带你去见八路军。”
“好！好！我的哥哥逃出去，要是到了八路军里就好了。”
“姐姐，你到底叫秀女，还是英子？”
“英子是我的小名，秀女是人贩子给叫开的。”
“姐姐，那你的大名叫什么？”
“我没有大名。我爹妈还没给我起大名，就被日本鬼子血洗我们村子时杀死了。”
“姐姐，那你亲哥哥叫什么名？”
“叫石头，他逃走时也没大名。”
“姐姐，你放心吧！我们是能帮你找着你的石头哥的。”
“锁子弟弟，你是为让我高兴才这么说吧。你们怎么能找着我的石头哥呢？他和爷爷到关东走了这么多年，我站在他面前，他都不一定能认出我来。可我一想到我和阿花姐被抓到逍遥池的事一传出去，我又怕伤了我石头哥的心。能让我偷偷地看上我石头哥一眼，我也就满足了。”
“英子姐姐，我们一定会找到石头哥的。被鬼子抓了的中国人多了去了，就因为这，又不想去认亲人了。这想法太不对了。石头哥也一定不会伤心的，他一定为有你这么好的妹妹而骄傲的。”
志勇一直听着这对小青年的对话。他越听心里越热乎，他心里在说着：“可怜的英子，哥哥找到你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因你受过苦难而伤心呢。自从锁子从逍遥池回来说了你的情况，说了你的长相，说了你的口音，哥哥就觉得你可能就是英子。哥哥见了你，你长得和妈妈年轻时太一样了。你说你叫英子。你哥哥的小名叫石头。英子，我就是你的石头哥呀！我就是为找你来到鹿城的。你是受了欺辱，但你敢起来报仇，哥哥敬重你呀！”
志勇看着英子，心情万分激动。他多么想一下就说了真相，认下妹妹，安慰她受伤的心。可又一想，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是不急于说明的好。先帮她报仇，把她很好地安顿下来，让她彻底摆脱流离失所的闯荡生活，使她的心情彻底地从矛盾中解脱出来，再相认不迟。
他温和热情地对英子说：“英子，一切都会好的。日本鬼子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你的石头哥哥一定会找到的。我认识他，他现在在敌占区搞地下抗日斗争。眼下，你就把我认作你的石头哥好吗？我很快就会把你的石头哥哥带到你的眼前，让你兄妹再不分离。现在，你在里屋歇一会儿。我和锁子就去执行咱们的报仇计划。”
“志勇哥！”英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终于喊出了在心里想了好一阵子的话。
志勇和锁子打开地下储鱼室的门，见星野和义雄正用日语争吵着。“你俩吃饱喝足了吗？你俩还吵吗？”星野和义雄显出了紧张的神态。
“我们今天要给你俩转移个地方。委屈一下皇军的特工和英雄。”
志勇说完，星野全身哆嗦起来，义雄不停地喊着“我杀了你们”。
锁子检查了他俩的脚链和手铐，又给他俩蒙上眼，堵住嘴，把脸抹黑，带出地下储鱼室后又给他俩套上麻袋。志勇把他俩拎在买粮运鱼的双轮车上，推到坡下的深坑里面，让锁子看着动静。他返回去用自行车带着英子到保安分队的房后。
英子坐在车上，怎么也坐不住。志勇哥刚把三百多斤的两个仇人推到坡底，现在又给自己蹬车，多累呀！英子怎么也不忍心坐下去了。
“志勇哥，你太累，让我走着吧。”
“哥哥不累，哥哥拉着你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怎么会累呢！英子，你就稳稳地坐着。等抗战胜利了，哥哥就这样带着你回老家给爸爸、妈妈、姐姐上坟去。”
“啊！那你不带我去找我的石头哥啦？”
“不是我带你去找他，而是我把他带到你的面前来。不，不对，我方才一时高兴，说错了，是我和你石头哥一起带你回老家。”
“志勇哥，我真会有那一天吗？”
“会的！一定会的！我们的英子会有的！”英子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志勇哥，真的到那一天，我才不忍心让你俩蹬着车带我呢。我要顾一辆带篷子的马车，让你俩坐着，舒舒服服地回老家。”
“你打小就懂得体贴人。”
“打小’？志勇哥，你又高兴地说错了，石头哥才知道我打小的事呢？你怎么能知道呢？”
“我听你石头哥说过。”
“志勇哥，你就是为哄我高兴。”
“哄你高兴？高兴不好吗？像你这样的苦孩子，多高兴高兴不好吗？”
“好！”英子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不断地看着志勇的身影。心里想着，“这个世界的确有许多故事里的鲁提辖。这个世界原本不是自己的地狱。这个世界有让自己活下去的希望。报仇，报完仇就去死的想法现在看来完全是不必要的。对！报完仇，我得让志勇哥再帮我救出阿花姐。我一下就要有两个哥哥了，我要给她一个，让她也像我现在这样，心里乐开了花。”
到了渡口保安分队的房后，英子下了车，看着志勇，心里充满了感激。
“英子，要记住，咱们最大的仇，是民族的仇，国家仇，绝不是我们个人的仇，或一家的仇。”
“志勇哥，我知道，是中国人的仇，中华民族的仇。日本鬼子在中国犯下了滔天大罪。”
“英子记住，在中华民族五千多年的历史上，还从未遭受过如此大的民族灾难，东亚各国各民族在历史上也从未经受过如此大的民族灾难。所以，我们今天的行动，是代表受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的国家和民族先消灭了这两个侵略成性的军国主义的死硬分子是很有意义的。郑鸭子是个白面秀才，不好骗，你既要勇敢更要机智！”
“放心吧！志勇哥，为了报仇我已练出来了，我已知道怎么对付这帮汉奸走狗了。”
志勇先往回走了。英子绕过去进了保安分队的院子，直去郑鸭子住的屋子。郑鸭子一见秀女来了，欢喜得几乎晕了过去。
“啊呀，我睡思梦想的西施女，想得我茶饭不香的貂蝉女，你终于来了。快请坐！”
当英子闻到香水味时心中便有了主意。“郑队长，你的屋子还怪香的。”
“不瞒秀女姐姐说，为迎接你，我精心地收拾了一番，我洒的可是法兰西的香水哟，因为怕你不喜欢日本香水。”
英子为了不让郑鸭子纠缠自己，便借题发挥，顺水推舟。
“哎，你这香水怎么香得我有点头晕恶心，怕是假法兰西香水吧。”
“这，这，我是闻不出来真假的。”
“别这呀，那呀的了。我不能呆了，再呆我要吐了。这样吧，咱们带着大狼狗先到坡下草丛里抓野兔子，玩一玩，散散心，等这恶心的味走完了再回来好不好？我刚进来时，坡下很安静的，一只兔子从我脚下溜过去，还吓了我一跳呢。”
郑鸭子表现出一点不快但无可奈何的样子。“我还不明白，你到底叫我把大狼狗接来干什么？明天，我就得给翻译官送回去。”
“我说过了，我想让它抓一只野兔子。”
“咱们就别出去了，万一让外面的人看见也不好呀。”
“哟，我一个女流之辈都不怕，你一个堂堂的渡口保安分队的队长在自己的地盘上跟一个女子走走怕什么呢？外面的人看见了才显出你的风光和荣耀。快！开窗户让这恶心的气味快快散出去。怎么，先陪我出去走走，让我更开心点你都不高兴，你还说怎么怎么喜欢我。告诉你吧，我从小最爱看的热闹，就是看狗抓兔子。现在不去，明天送回去，看什么？”
“出去溜达溜达也行，只是，我想你想了这么长时间，又花上金子和银元满足你的爱好，你就不感动？”
“不感动，我干什么要来呀！”
“既然感动，那先和我亲热亲热，再出去。亲热完了，我给你看小手枪。”郑鸭子色眯眯地就去抱英子。
英子站起来，伸手用食指指着他的脑门，十分生气地说：“我算看错你了。我原以为你也是个男子汉，因为你说喜欢我喜欢到要死的地步，我才拿定主意和你来往，等缘分到了，跟了你就算了。今天，我才看清你原来只想图一时便宜，这是好色！哪是心里喜欢我？说不定现在得了我的便宜，晚上就让我走人，你好去逛平康里，再占那些可怜的小女孩的便宜。你和龟井、马二赖一样，原来也是人面兽心，无耻之徒！”英子说完就要出门。
郑鸭子急着上前拦住，嘴里不停地求告：“秀女姐姐，算我想错了！算我不会说话！好！现在咱们就出去。我去牵大狼狗。”
“你不要屁股上抹蜂蜜，就拣甜屁放。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你快去舔你干妈的屁眼儿去吧！”英子骂完，怒气冲冲地要走。
郑鸭子急忙跪在门口。“我跪下求你了，还不行吗？”
“我一个饱受鬼子和你们欺凌的弱女子，哪敢接受郑队长的下跪呀！”
郑鸭子跪着不起来，还低头不语。英子几乎笑了出来。她怕志勇哥和锁子等急了，便让了一步。“算了，起来吧，咱们走吧。”英子说完往外走了。
郑鸭子站起来跑着去牵出狼狗，又跑步赶上英子。走到下坡的地方。英子从提包里取出锁子送给她的一个纸包，扔在了狼狗的嘴边。狼狗上去闻了闻，撕开外面的三层纸，把纸里的东西一口就吞了。狼狗抬起头看着英子伸出舌头意思是还想要。
“是什么东西，狼狗这么爱吃。”
“你想吃吗？你想吃，下次我给你带一包来。”
“狗吃的东西，我怎么能吃呢？”
“日本鬼子的狼狗能吃的东西，日本鬼子的走狗就更能吃了。”
“你，你怎么还这么说话呢？”
“郑队长，难倒我说得不对吗？都是日本鬼子的狗嘛！”英子看了一下气得脸白得没一点血色的郑鸭子，又说，“你别多心，本来嘛，狼狗和走狗都是狗呀！”
郑鸭子预感到眼前这个女子是要作弄他。但他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除了要在喜欢她的人面撒撒娇外，她哪来的这些看法和胆量？他觉得先别问那么多问题，首要的是震住她。
“秀女，你别把我对你的好看作我怕你。你今天的话和做法分明是在作弄我。我会发火的。”
“瞧瞧你这个小心眼儿，还当队长呢。连女孩子的几句逗笑话都计较起来了。啊呀，你快看！野兔子进了下面那个坑里了，快让大狼狗下坑里给我把野兔子抓上来。”
“我怎么没有看见？”
“你心眼儿小，眼睛能亮吗？快把狼狗放下去！”
郑鸭子把狼狗牵到坑边，按鬼子教给他的喊法，喊着、推着。
“这狗，怎么不愿动了？”
“它和你一样玩赖呗，你使劲推它一把它就下去了。”
郑鸭子用力推下大狼狗后，发现坑底有两个麻包，里面的东西在乱动，正要喊“不好”时，大狼狗在坑里狂吠了起来。它用嘴和爪几下子就把麻袋撕开了，大口大口地撕咬着露出来的两个怪物。郑鸭子吓出一身冷汗。“人！人！原来是两个人。”
“你好好看，那不是两个人，是两个鬼，是两个鬼子。你看像不像星野和义雄呀！”
“不，不，怎么会是星野大佐和义雄中佐他们俩呢？”他惊慌失措地说着，想拔脚跑掉。
志勇迎面走了过来说：“就是罪恶极大的日本特务头子星野和杀人如麻的恶狼义雄。”
“啊！秦大个子，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
“这是我干的，赵锁子干的。”锁子手里拿着一把铁铲从对面也走了过来。
“锁子，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秦大个子，我叫你大哥，急死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军知道了咱们都活不了呀！”
“郑队长，这还不明白？我赵锁子来告诉你。今天，就是要你来参加审判这两个残害中国人、朝鲜人和东南亚人的日本军国主义分子的死刑。”
郑鸭子向志勇和锁子伸出颤抖的手，比了个“八”字。志勇和锁子一齐摇了摇头，告诉他不是。
志勇拍了拍郑鸭子的肩膀，让他席地坐下。让锁子给他讲了星野和义雄欺辱英子和阿里花的事，以及他们的侵略罪行：“郑队长，你也是中国人，我们受到如此非人的欺辱，你不痛不恨吗？连东洋狗都要吃人肉喝人血，欺辱女孩子，你能不报这仇吗？”
郑鸭子听了锁子的发问，连连说：“我也痛、我也恨，这仇该报！”
“好！今天树湾渡口保安分队队长批准了，这仇该报！郑队长批准了，让鬼子养的吃人的大狼狗送杀人无数的鬼子上西天！”
锁子说完，看了一下坑里没动静了，两个鬼子和大狼狗都躺下了，便说：“志勇哥，秀女姐姐，郑队长也是中国人，又比马二赖聪明能干，手里又有枪，大狼狗也是他带出来的。郑队长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咱们先走一步吧。”
志勇和锁子带着英子走了。郑鸭子却如泥鳅瘫在地上，像死过去似的。半个多时辰过去了，郑鸭子慢慢地醒过来了，他爬起来，下到坑里，三俱尸体躺在一片血泊中。
星野两人身上全是狗撕咬的痕迹，这分明是活活地被发疯的大狼狗咬死了，而大狼狗七窍流血，分明是吃上了毒药。他一下想起来了，这是马二赖留下的毒药。
大狼狗是自己牵出来的。怎么会和失踪好多天的星野、义雄死在了一起呢？自己无法说清，就是说清了，责任也是自己的。日本鬼子横竖也得把自己剥了皮，熬油点了灯。想到这儿，他毛骨悚然，觉得眼前是一片阴森森的凄惨、恐惧的景象。
郑鸭子从坑里吃力地爬上来，看着四周，一直无人来往。只见饭店那边冒出灰蓝色的青烟。
人生走投无路时往往能急中生智。他脑子里猛然想起了锁子走时说的“郑队长会处理好的”。对了，这不是在提醒我，有无杀身之祸，就看我怎么“处理”了。要“处理”好了，就没事；要“处理”不好，性命就难保了。这个小王八蛋，可真个“小智多星”。怎么才能“处理”好了？他想起来了，常言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化了”不就是不让鬼子知道这件事嘛！对了，锁子开头说得好“郑队长也是中国人”。这就是说，在这件事情上，他们还要保护我。他们没把我和马二赖等同起来。锁子还留下了铁铲。看来，今后要想混下去，得时时刻刻靠他们。看来，我不仅不能恨他们，和他们闹翻，还得感谢他们，不过，再不能对秀女想入非非了。海掌柜一伙人是梁山好汉，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想到这，他觉得眼前好像是又有了生路。他振作了一下精神，拿起锁子留下的铁铲又下坑刨土，把三具尸体埋住，他又上来，把周围的杂草扔下去，盖住。他清理了一下衣服，朝着海娃饭店走去。
郑鸭子走着，还不放心地回头看着那个土坑。心里想，对！明天调人以整修一下河岸为由，把这个土坑填平了，这不就彻底“化了”了。明天去宪兵队告诉翻译官，大狼狗，昨晚追赶野狗一直没回来。会不会是被野狗给咬死了？会不会是让不知情的土匪打死，剥了皮，吃了肉了？对！就这么说，一口咬定。这样，就一点后顾之忧也没有了。这大概就是锁子说的‘处理好了’。
晚上，志勇和锁子把英子安排在饭店里歇息后，他俩仔细研究着怎么给海娃讲他们今天为英子杀星野和义雄的事。
志勇说：“这事我一人承担，因为英子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她拼死要报仇，我岂能不帮呢？”
锁子却说：“这事呀，还是我承担吧，就说我看英子受了如此大的欺辱，愤怒到极点了，不帮一个女孩报仇，还算什么男子汉，岂不辜负了混江龙的栽培。我年纪小，海掌柜要生气，不要我了，我就带着英子找肖奶奶去。”
俩人正争要承担责任时，海娃从城里回到饭店，他进门一坐下就问锁子：“今天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海叔，放心吧，没消息就是没事。”
“给那两鬼子送饭了吗？明天中午，吃饭的人走完了，再把他俩带出来晒晒太阳。”
志勇看着锁子要说话，锁子用眼神告诉他别说，志勇还是憋不住开了口：“海掌柜，我要是私自做了事，你会赶我走吗？”
“咱们是生死兄弟，是抗日战友，你怎么会问这话呢？”
海娃看着志勇的脸已红到脖根。他明白了，今天肯定有事了。“做错了就改嘛！怎么问起赶不赶你走呢？”
“因为我犯事了。”
“不！是我犯的，志勇哥想替我顶着。”
“海掌柜，我先让你见见我姐姐再给你说。”
“春芽来了？”
“不是，是英子姐姐。”
“英子？英子是谁？怎么回事？”
里屋的门拉开了，从屋里走出了英子。她一下跪在海娃面前，低着头。
“姐姐快起来！海掌柜就是地下八路。他和咱们老百姓不一样。他从来不让行这个礼。快起来！”锁子说着硬把英子拉起来，并让她坐在自己和志勇的身边。
“姐姐慢慢说，海掌柜是最仗义的。”
海娃用不解的眼光看着英子，问：“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海掌柜，我就是在城里被叫做‘秀女’的苦命丫头。秀女这名是人犯子卖我时起的，我的小名叫英子。爹妈和姐姐被鬼子血洗村子时全杀死了，十二岁的石头哥，早几年就随爷爷闯关东去了。我是躲在死人堆才躲过一死的。”
很少流泪的钢铁汉子的海娃，两眼湿润了。“秀女，我想起来了，锁子有一次讲过你和一个叫阿里花的遭遇。我还命令他再遇到你俩就设法把你俩领回来。这下回来了就好啊！你放心！来了海娃饭店就如回了家一样。”
海娃转脸对着志勇和锁子说：“你们把英子带回来，做对了，怎么说是‘做错事’呢？”
“因为，因为我们再不用给两个罪恶滔天的鬼子送饭了。世界上也没有吃人肉喝人血的东洋大狼狗了。”
“你们！你们现在虽没正式参军，既然要跟我抗日，就不能自作主张。纪律要求怎么能不遵守了呢？”明白了所发生的事情，海娃有点急了，但因当英子的面，还是先克制了许多。海娃在饭堂里走来走去。明显的是在考虑怎么解决这件违纪事件。
英子失声痛哭，她边哭边说：“志勇哥、锁子弟弟，是我给你们带来了麻烦。我用命换回给你俩造成的影响。”她的话，让大家一下子蒙了。
谁也没想到英子跑回里屋拉开手提包，抽出原准备杀星野和义雄的锋利尖刀，来外屋一下跪在海娃面前。
“一切都因为我引起的，是我逼他俩干的。我以死谢罪了。”她说着举刀刺向自己的胸膛。大家蜂拥上去阻拦。
锁子死死地抱住英子拿刀的手。“英子姐姐，别这样，你误解了，海掌柜不是要治我俩的罪，而是想办法给我俩记一大功！”
“记功，志勇哥是吗？海掌柜是吗？”志勇和海娃连连地点头，含泪把她扶回方才坐的椅子上。海娃耐心地给她作着解释。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三个帮工伙计相继回来准备明天的开张。当大家知道了英子的情况后，一致夸她是个有气节有血性的好姑娘。
因为有了英子，今天的晚饭大伙吃得特别开心。大家都把英子当自家的妹妹。英子的心里更是痛快无比，守着这帮梁山好汉，她觉得什么也不忧愁了。
海娃为了让英子好好睡一晚上。让志勇和锁子提着灯把昨天才回娘家的妻子接回来作伴。自己连夜进城给高大树汇报去了。
虽然已夜间十点了，伙计们却没有一点睡意。锁子告诉大家有一个让人极高兴的消息：“你们谁也想不到，英子就是志勇哥失散多年的亲妹妹。不过，现在还不到相认的时候。”大家一齐把吃惊的目光投向志勇。志勇却含笑不语，大家又把目光转回到锁子的脸上。
“锁子，讲故事不过瘾了，又来编故事了！”
“你们要不相信就睡觉去。志勇哥也懒得给你们讲。”
大家把目光再次转向志勇。大家终于从志勇控制不住的高兴劲上看出来，锁子不是编故事。“志勇，快快讲。让哥几个也分享一下你的高兴。”
“大家只知道我是冀中平原的人。但并不知道我的详细情况。我十二岁那年，随爷爷闯关东，学做药材生意。第二年日本鬼子就发动九一八事变。仅仅四个多月后，日本鬼子就占领了整个关东。三千多万同胞陷入了亡国的惨痛之中。有人说小日本还要一气吞下三倍于它本国土地的中国领土。我和爷爷在关东的生计也难维持了。本来决定来年返回河北。结果赶上东北抗日联军成立了。我和几个小青年就参加了抗联服务队。我们随部队转战在白山黑水之间，打得日本鬼子四处奔命。1939年，我因患病离开部队和爷爷住在吉林偏僻的江地区养病。没想到第二年的二月，我们一路军的总指挥杨靖宇将军就在江地区和鬼子战斗到弹尽粮绝，最后壮烈牺牲了，东北人民悲痛万分。1941年夏天爷爷病逝了，我带了一些山参回老家找爹妈，才知道七七事变后我们的村子被鬼子血洗过了；爹妈和姐姐也被鬼子杀死了，妹妹英子失踪了。前年年初，我遇见了一个死里逃生的同村人说，妹妹被一个人带到鹿城了，我就过来了。一心想找到英子，可真没敢想一定能找到。现在真的找到了。我能不高兴吗！这全是锁子弟弟的功劳呀。”
“那，为啥不相认呢？”
锁子给大家解释后，哥几个都表示理解。锁子向大家坦言了：“现在的问题是我和志勇哥见英子报仇心切，就背着海掌柜帮英子用计处决了星野、义雄和鬼子的大狼狗，教训了郑鸭子，却违反了纪律。”
哥几个一致表示：“日本鬼子坏事做绝，砍头、挖心、破腹，还用毒气、细菌杀人，无恶不作。今天，你们做的对，做的好，做的巧，做的解恨！放心，有事咱哥几个一起扛着。”
“问题是，咱们虽在这儿干活儿，可咱们是自觉自愿跟着有严格纪律规定的地下抗日力量抗日。我不该只想着妹妹报仇心切，就随意办事。这样做是没有全局观念，怕是会给抗日工作带来不利的影响。”
“这能有什么不利的影响？抗日、抗日就是消灭鬼了嘛，这简直就是大快人心的事，对抗日只有积极的影响。”哥几个一起给志勇和锁子解心宽。
“我和锁子商量过，海掌柜留着星野和义雄是有更深的考虑。起码可以用活生生的侵略者向世人揭露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罪行。可是，当时我只考虑到英子自己要冒险报仇，再不帮助她也会伤了民众的心。唉！总之，太急了点，有私心。”
锁子的两只眼睛转来转去地思考着：“我有主意了，我和志勇哥直接给高大叔做纪律性不强的检讨，表示接受深刻教训。并说明海掌柜不仅狠狠地批评了我俩，还要处分我俩。最后，我还有一招，就是告诉肖奶奶她们。让奶奶她们给我俩做担保，今后绝对不再违犯规定。”
锁子的主意得到哥几个一致称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