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第二封信时,李星开始感到父亲很无聊,因为除了把“晚上起夜要披衣服”换成了“睡觉时不要开着窗户”外,其余和第一封信一字不差。这次他写回信就拖了几天。看完第三封信,他紧皱着眉头,脸上甚至流露出讥嘲的神情。如他所料,这封信和上一封的不同之处,只是将“睡觉时不要开着窗户”改成了“把蚊帐挂上,有蚊子了”。他终于决定以后不再写回信。当然,他并不是为了节省八毛钱的邮票,甚至也不仅仅因为面对如此简单粗陋的来信觉得实在无话可说,而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小秘密——信的末尾,有一行写上又划掉的话,他经过仔细辨认,看出那是“我知道你手头紧,爹也过得紧巴巴”。这再清楚不过了:父亲想向他要钱,可是考虑到他才工作不久,觉得不妥,所以让周二狗把那句话划掉了。对此他的心中顿生怨言:乡下没有多少花钱的地方,即使日子过得紧张,将就一下也就过去了。可这里不行,同事间的应酬自然免不了,自己也不能吃穿太寒酸,更何况他现在正向打字员顾芳献殷勤,上次请她吃饭一家伙就花去了他半个月的工资,因此自己月底还对着瘪口袋发愁呢,哪还有多余的钱往家里寄呢?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对父亲说的,说了他也不会理解。而且,父亲这次把这句话划掉了,没准儿下次就真会写上,到那时,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思前想后,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既不写回信,也不看信,这样眼不见心不烦,落得个清静。
如今他的抽屉里已经有十几封没有拆看的父亲的来信。
,他洗完手,擦完脸,对着镜子把头发梳理整齐。宿舍里的人都到食堂打饭去了,整幢楼显得很安静。今晚他约好了顾芳到外面吃饭,因此在宿舍等她打扮好了来叫他。
有人敲门。他兴高采烈地开门,却见不是顾芳,而是同乡郭立。
“你爸给我来了一封信,问你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一封信也没回?真不明白,你怎么不写回信?唉,老人家一个人在家里……”
郭立冷冷地说着,不等他开口问,就狠瞪了他几眼,扭头走了。
这可真让人扫兴。他愤愤地坐到床上,深怪父亲竟然给别人写信打听他的消息。稍一思索,他的嘴角就不禁露出一丝冷笑:不就是为了钱吗?写信来要钱,见没有结果,急了。哼!看他找什么理由要钱!——他这样想着,就拉开抽屉,拿起刚收到的那封信,狠狠地将信皮撕开。
当他将信纸抽出并抖开时,一张五元的纸币轻轻飘落到地上!
他的心一惊,连忙看信的内容,见信的末尾清楚地写着:“我儿,我知道你手头紧,爹也过得紧巴巴,所以别怪爹邮的钱少。”
他发疯似的把抽屉里的信一一拆开。每一封信里都夹着一张五元的纸币,而信的末尾都写着那句同样的话。
懂你
文/艾殊
读过这篇小说后,我恍然明白,原来世界上有一种父爱,它不需要说话,只要无言的倾听就足够了。
父亲寡言。
每天在饭桌上,我总是说个不停,一个人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父亲永远是一个造型——静默地、机械地夹菜,扒饭,咀嚼,吞咽,从不说话。
我想他大概也不会听我说话吧,要不然,他怎么会如此机械呢?自始至终连看也不看我一眼!我感到有种莫名的悲哀,是什么呢?
我的话也渐渐少了,即使偶尔说几句也是干巴巴的,不带半点色彩。说了没人听,不如不浪费那份感情。父亲自然是没有反应的,至少我这么认为。他是那样的机械。
有一天,我至少变得和父亲一样:机械地、静默地夹菜,扒饭,咀嚼,吞咽,不说话。但,我依旧偷偷地看着父亲。
他的动作缓了下来,没停。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放下筷子抬起头来。
他静静地看着我,吃惊、疑惑、不安写满了他的眸子。他的唇张了几下,却没有一个字从他唇边滑落。他的喉结抖了几抖,嘴唇努力张了几下。终于挤出了一句话:“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保持沉默,倔强地保持沉默。
他有些急了,眉锁得更紧了:“你怎么了,怎么不说学校的情况?不说那个姚明和苏有朋了?”
我呆住了,我的父亲啊!
他说:“爸嘴笨,不会说。但爸会听,每天你在饭桌上唧唧喳喳说东西时,爸用心在听,都在想:‘多好啊,我有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女儿!’你的喜怒哀乐我都能从中体会,可你,为什么不肯多说话了呢?”
我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我的父亲啊,一直以来你都在倾听我成长的声音。你了解我的一切,可让我如何去懂您?
我扑进父亲的怀抱,倾听着他的心。父亲啊,我在倾听中了解你、懂您!
错寄情书给父亲
文/贺双龙
我更愿意把儿子寄错的那封情书,看成是一把神奇的钥匙,它在无意之中,开启了隔在父子之间多年的那道铁门。
那年,我在远方城市的一所大学读书。
一个有雪的冬天,我对同校的一个漂亮女孩儿一见钟情。我们不同年级,见面的机会也就很少,我甚至于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但是我实在很喜欢她,于是我决定写信给她,以此来表达我对她的一往情深万般牵挂。
你好:
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才能表达我的一片心意。冬天的雪很大,天气很冷,请原谅我没有送你一束美丽的花或者一条暖和的围巾。你似乎离我太遥远了,我们难得相见,即使见面,你也很少注意我,而且从不跟我说话。也许你从来没有给我留一个位置,也许命中注定我们只能一生都陌生着吧?即使如此,我也永远不会怪你。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这个周末让我见到你好吗?我夜以继日地想你啊!
最想亲近你的人于星期二深夜
信写得很短,但是真挚可见。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字,也就省了。写完信已经是深夜,我匆匆忙忙地把信塞进一个信封里,就开始蒙头大睡。第二天起床,寝室长告诉我,他捎带把我桌上的那封信投到邮筒里去了。
“可是我没有写地址呀!”我惊呼。
“写了地址,我只是帮你贴了一张邮票而已。”
天哪,那封情书,被投到谁家的书桌上了?我的桌子那么乱,根本就记不起那个信封上写的是谁的地址了。
周末的下午,我正在图书馆看书,同学来喊我,说是我父亲来看我了。我父亲会来看我?这不可能啊!父亲年轻时好赌,把家底输得精光,最后把母亲气得一病不起。记得母亲去世前嘱咐我,如果父亲不戒赌,就不要认他。但是父亲没有听从母亲的遗愿,依然嗜赌成性,若没有亲友的资助,我是不可能考上大学的。所以我一直痛恨父亲。除了写信索要生活费,我几乎不与他有任何其他联系。
回到宿舍,真的看见父亲坐在我的床边,吧嗒吧嗒抽着烟。我不想见他,正要往回走,寝室长叫住了我。我怕在同学面前难堪,只好硬着头皮进了房。父亲也不作声,只是嘿嘿地笑,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老伯,喝杯热茶吧。”寝室长热情地招呼父亲,“这么冷的大雪天,您一路辛苦了。”“不辛苦,不辛苦!我接到信就赶来了。”
信?什么信?我没有给这个不争气的父亲写过信啊?我疑惑地望了父亲一眼,却分明看到他脸上布满沧桑,稀疏的头发里夹杂着丝丝白发。这个当年的浪荡公子如今也老了。
父亲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晃了一下又收了进去。
“啊……”我明白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差点失声大叫:那不是我那寄错的情书吗?一定是那天晚上我晕了头,把它塞进了以前就写好准备向父亲要钱的信封,但是我不能说出来。
“龙仔——”父亲叫我,竟然用的是我的乳名,“我接到信就匆匆忙忙赶来,今天正好是周末……”
“龙仔,我对不起你……我该死!”父亲已经哭出声来了,我也想哭。
“龙仔,你能写信原谅我,我真高兴!”父亲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爸爸——”我还能拒绝如此让人心醉又心痛的亲情吗?我扑进父亲的怀里。父子两人抱头痛哭。
那封寄错的情书,就这样轻易地融化了那场大雪,也融化了横亘在我和父亲之间的坚冰。父亲后来开始正正当当地做生意,赚的钱也没有拿去赌博,而是积下来买了一套房子。我毕业了,又参加了工作,一直跟父亲住在一起,我们过着父爱子敬的日子。
然而,我还是不敢跟父亲说明那封情书的真相。有几次我向父亲讨要那封信,却遭到断然拒绝。父亲说,他要一辈子珍藏着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