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紧张，惨淡的晚餐飘出浓烈的火药味。
残影面色冰冷，身旁除了啼啼哭哭，毫无用处的女弟子外，就剩下一个又穷又丑，资质极差的臭小子。
她哼了一句道：“快些吃完饭就去休息，省得明日你俩装死，乘机偷懒。”
残影说完，拖着长长的披风，厉声而去。
“砰”房门发出震耳的撞击声。
过了良久，小屋里，飘荡着两人吃饭的细碎声响。素芳还是很勤快地为他夹菜，说要他多吃点儿。
男子汉大丈夫，要有强壮的身板，才好出人头地。
虚若望着这感人的一幕，回想到比很久还要久的往事。
许多许多年前，在他身旁，是否也有这么一位美丽慈祥的母亲，像这样关心呵护着他？那时候的他，是不是也会沉浸在伟大的母爱里，那么幸福。
衰败的花间派，人心冷如冰。残影师傅，诡异中突显残暴。居然还能遇到素芳这种外冷内热，正直善良的女子，那是她千百年来修来的福分。
“素芳姐姐，为何新入门的弟子都要上黑谷采矿呢？”虚若不解地问道。
素芳望向他，放下手中碗筷叹了一声道：“我不知道…真的…”
“为什么？”虚若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便开始刨根问底。
素芳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屋里没了残影的气息。她才小声说：“师弟，换作三五年前，我大可轻易地告诉你答案…可是现在…”
“这是为什么……”虚若不解，素芳口中话语，有些断断续续，想必是其中另有隐情。
“唉…师弟，这些事儿，你还是少打听为好。
师傅不喜欢多事的人，你需记得师傅叫你做什么，你做什么便是，其他不必多问。”素芳起身，打点屋里的狼藉。
虚若不再敢多问，生怕为难到她。他殷勤地在师姐面前表现出独有的细心和耐心。
“师弟，时候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明日还得继续采矿呢。”素芳这么说着，掩上门窗，同他一道走了出去。
“恩恩…师姐，我会的，你也是…”两人房间仅隔着一里，虚若提出要送她回去时，却被婉言谢绝。
在他年少的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酸酸的感觉，她是那么朦胧，那么亲切。
她的背影，让他静静地欣赏了很久很久。
夜，他很害怕。黑暗，亦是如此。他害怕夜里的孤独，害怕在黑暗里独自沉睡。他害怕自己会睡着，睡着以后会做梦。
这些年来，他做过许多梦，有时会笑，有时会哭，有时甚至会在噩梦中惊醒，吓得自己一身冷汗。
龙魂石那种炙热感，会让他很烦躁，很不安。
他几次下来都想找个无底深渊，把那龙魂石扔掉。怎奈这份沉重的恩情，他又怎能狠心丢弃？
多事的季节，多事的夜晚。繁琐的杂念，弄得他六根不净。
静心、凝思、纳气、吐气……
简单的四个动作，令他身体如处蒸笼，汗水似决堤大坝，滚滚而下。
“气，乃万物之呼吸，变幻无穷。气聚则神聚，气散则魂亡。”义父所教的吐纳术法诀，讲究引气入体，汇聚于气海。
而老者的气功心法，则貌似更高一筹。以静制动，毛发孔窍全开，让气自然入体。
当他再次细细修炼，两者却是截然不同。修吐纳术的气，会因气功心法而散。而心法所谓的万法自然，会因胸口的炙热而搁浅。
那股体外的寒冷与胸口的阵阵暖流，相互抵抗、对峙。
六根不净而加速了气血流动，皆受阻于胸前。顿时，他面红耳赤，眼睛里的通红，俨然是一只杀人嗜血的恶魔。
幸好他看不到自己的狰狞面孔，素芳也看不见，否则两人都会害怕得要了命。
疼痛并没有折腾得他很快放弃，比放弃还要快的死亡。他坚信夙风所说的苦尽甘来，天道酬勤。
今夜，他睡得很晚，醒得很早，至于有多早，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腹中阵阵剧痛，怀疑是吃了残羹冷炙，才惹来这等腹痛。
他出来时，那轮皓月照得大地如同白昼一般。
虚若匆忙地杀向那里，如释重负后，腹中那种阵阵轰鸣声，增添了他对食物的渴望。来花间才不过两天，如此食不果腹的日子，还真是度日如年。
“对，去找点吃的。
先前我吃了三大碗，还饿得要死不活的。那师姐呢？是不是也会饿得难眠？”虚若轻手轻脚地绕着住所周围晃悠了好几圈，终于还是没发现什么。
夜深了，山色如墨，薄雾缭绕，白茫茫一片。
唯见殿堂四周，烛光微微弱弱，烟雾断断续续。微风拂动着帷帐，如倩女魅影，随风飘舞。
视线里，最为惹眼的莫过于花样众多，鲜美可口的点心果品。
虚若娇小的身影，迅速闪了进去。
上方泥土构造的神灵塑像，威武而立。他口中小声念道：“活人都辘辘饥肠，泥土塑像无功，却享受美味佳肴，人间香火，真是天理不公。”
面对种类繁多的供品，他用力地吞了吞口水。他打开柜台下方的香火箱，点燃蜡烛，并给道家尊神奉上香火。
“小弟张虚若，诚心向诸位天神膜拜。
神仙既然宽宏大量，天道派又无量渡人。想必肯定不会介意与我共享美食吧！”少年乱抓起苹果、点心，张口就是一阵狼吞虎咽。口中，叼起一个馒头，生猛吞下，食物触及喉部，阵阵饱嗝上涌。
吞不下，吐不出，卡在中间，难受至极。
无奈之余，他看到台上“幸福、平安、圆满”之类的圣水。索性揭去瓶盖，豪爽地喝下，时不时感叹其美味，有意邀请神灵与之共饮。
如蚕食鲸吞般地偷食了许久，他脸上没有丝毫欢乐。他顺手牵羊，带着一份甜美的蒸糕，留下满地狼藉离去。
三年后……
清晨，虚若无力地睁开双眼，伸伸懒腰，打了一个冗长的哈欠。
他提提精神，全副武装，继续上山采矿。一路上，无比熟悉的谷间，满是翠绿，重重叠叠。
微风袭来，连绵绿叶，如同海浪，极为壮观。虚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感觉清新舒服。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他不用再去黑谷采矿。采矿还得继续，但地点换成了幻石谷。
幻石谷，魔幻般的神秘离奇。那里盛产魔铁矿，一般历练五年以上的入门弟子，才可以到此采矿。
虚若入门三年就有这等能耐，残影为之大吃一惊，就连先入门的素芳师姐也觉得莫名其妙。
他抖一抖精神，提起寒铁铲，走向幻石谷。这矿石谷与三年前的黑谷大为不同，道路愈加曲折险峻。
步入山谷的道路两旁，山峰宛如利剑，冲天而起。再走几里就到了幻石谷深处，树木变得矮小，路旁顽石奇形怪状。
这里，绿叶葱茏，下方，腐叶堆积。虚若挥起铲子，扫开一片小天地。
随即，他掏出师姐借她的寻石器。这是一件像指南针一样的法器，能够辨别那块地底下会有魔铁矿。
判定完毕，他左右一看，拿起铁楸，对着一片暗影开始下手。
“唰唰唰…”他奋力挖开个数尺的坑，寻石器发出嗡嗡声。
“是魔石的预警？”他这么想着，师姐曾告诉他寻石器的使用法诀。
长这么大，见过的矿石也不算少数。但是对于魔铁矿，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砰”一声巨响，他用力的双手开始颤抖，这种刺入骨髓的疼痛感，瞬间钻进心里。
他这么卖力的结果，却是自残般地把自己弄伤。下方坑洞里，露出雪白的色彩。
“又是烂石头？”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俯下身去，拾起石头随意向丛林里扔出去。
如此辛苦亦是徒劳，看来挖掘魔铁矿还挺有意思。他继续挖掘着，这次寻石器再也没有声响。
“洗洗刷刷”风声入耳，他疑似师姐的气息，装作继续采矿的样子。
“师姐，是你吗？我知道是你，你快些出来吧？”不知为何，在这种情况下，他心里想起一个人，居然是她。
周围没有人回答，树林中的声音还在延续。
虚若起身向四周看了看，这里没有风声，一点儿都没有。那种怪响离他越来越近，寻石器的嗡嗡啸叫更甚。
忽觉得后背一阵刺痛，回头一看，那枚白色石块径直砸中他的后背后，滚入竹篓中。
上次失手，将黑铁矿石当作烂石头丢弃，险些误了大事。竹篓中，白色矿石静静躺在其中，他这才呵呵笑道：“既然你非要缠着我，我把你收了就是。”
说来怪事，那白色矿石进入囊中，虚若发现采集矿石的难度变得越来越小。他没用多少时间，就已经采集到满满的一箩筐。
傍晚回来时，残影看到他背负满满的矿石，口中说道：“虚若，你回来了？”
虚若？他没听错吧？几年来，在她口中的称呼臭小子、小短命、天杀的……
她冰雪初融的眼神，令虚若委实一惊，而且很不小。
虚若习惯性地去收拾东西，残影连忙阻止道：“虚若啊！那个…你师姐已特意为你烧好菜，你还是快去吃吧！
这些粗活就让其他人干吧，可别让菜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