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前方密林白雪皑皑,将小径覆盖。已经快到傍晚,晶莹白雪将天地映衬的依旧白亮。
山麓中听不到鸟兽鸣叫之声,许是它们也觉得太冷,懒得出窝。不时可以听见“啪沙、啪沙”的声音,原来是树干上的银色枝条不堪重负所发出的断裂之声。
大雪封山,这座山已经好些天没人踏足了。就连山附近村子里的猎户都闭门在家歇息,等着积雪融化了,再作上山打算。这本该是鸟飞绝,人踪灭的时候,却隐隐听见远处传来人声。
声音愈来愈近,穿过白雪密林,远远看见一串黑色小点儿,慢慢的近了,这才看清,这串小点儿有人有马车,从前到后竟足有十来丈长。
前面一辆马车开路,后面跟着十余辆小点儿的马车,两旁都跟有仆人,头脸捂得严实,走的很快,生怕慢了一步就听不见马车里的吩咐。不管是人还是马,鼻子口里都冒出浓浓雾气,“呼哧呼哧”地喘着。
浩浩荡荡的几十人队伍竟然只用喘息的声音就打破了密林中的寂静。
这是常宁第一次出远门,她悄悄掀开厚重的布帘,打量着外面的银白。一层布帘将车里车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温热的肌肤刚一接触外面飘来的冰凉,立即被冻了个激灵。她浑不在意,窗外的世界是这个深闺小姐从来没见过的,此时她满眼都是新奇,哪里还在意严寒。
“哎哟,我的小祖宗!快把帘卷关上,关上……说了不让你打开你偏打开,真要生病了,这荒郊野外哪儿给你找大夫去?!”说话的是孙奶妈。
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伸了过来,将常宁的手握了过去,卷帘也顺势关上。
“看看,这才一会儿手就这般冰凉。”孙奶妈一边嗔怪着一边把她的手挪到自己手掌中揉搓。与别的大户人家奶娘不同,这双手生着许多老茧,甚至有些割手。
常宁年纪还小,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奶娘,“奶娘,马车什么时候才能停,我饿了。”她记得只要马车一停,便有佣人架灶做饭。
孙奶娘在马车上颠了一整天,此刻早就昏昏沉沉,胃里翻涌,苍白着一张脸,日夜颠簸了几天,眼角的尾似乎又多了几道。
她摇摇头,“大雪封山,道路难行,只怕还要许久。小姐你安生一些,莫再乱动,让奶娘省省心。”说完闭上眼睛小憩,却并不松开常宁的小手。
小手被束缚住,常宁不得动弹,只得乖乖坐着,盯着车壁上精致雕纹发呆。
马车继续颠着,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雪。
常宁坐在马车中,身子跟着一摇一晃就快要睡着,突然,摇晃停止,前方传来一阵喧哗。
孙奶娘从假寐中惊醒,一双狭长的眼睛忽地睁大,发生什么事了。看了眼呆呆傻傻的常宁,见她并无异样,又听外面喧哗,忙挪到窗口,掀开布帘。
“怎么回事?怎的停下来了?”孙奶娘惊讶。
跟在外边伺候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妇人,见了孙奶娘探头,忙三步并作两步从前面跑过来,扯下脸上围布,一张大脸盘子通红,也不知是捂的还是冻的,“好像是说大雪压断了几棵树封住了路,前面正在商量着该怎么办呢。”
孙奶娘先是一愣,忙继续问,“可有什么法子了?”
“前面正在想法子,想该很快就能通。”
孙奶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了车中。
“奶娘,我饿了。”常宁并不受外面影响,肚子里咕咕作响,乍见座椅上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半块糕,也不管干不干净,一股脑儿就往嘴里塞。
“哎哟,你怎么又乱吃东西,”孙奶娘想抢,但常宁早就将那半块糕囫囵吞了,鼓着一张嘴“吧唧吧唧”卖力嚼着。
“说了多少遍不可以乱吃,这要吃坏肚子了怎么办?!”孙奶娘拧着一双眉,看起来并不温柔,甚至还有些怕人。
常宁饿极了,哪里还管得着眼色,半块糕下肚,啥反应都没有,肚子里还叫嚣的厉害。
孙奶妈知道这丫头最经不得饿。明明是个小姐命,却似个饿死鬼投胎,只要醒着就嚷着要吃,不能饿,一饿就发狂。给了她吃就作死的吃,不知道饱,吃吐了还要吃。看了无数名医,都说没办法。只能惯着,每天控制着量给她吃食,让她不饿着。
见常宁反应不对起来,孙奶娘忙从一边座位下的暗格里拿出个盒子,从里面取出几块糕点。天气寒冷,这些糕没了软糯,味如嚼蜡,可常宁见不在乎这些,她只要能吃,能入口就成,有了食物常宁老实许多。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怎么样?”
“还是不行,今晚怕是要在这过夜。”
“几棵树还至于困死?”
“你是没去看,这树哇,起码得有几百年,一倒还倒几棵,多宽的路也得堵上。”
听着外面的动静,孙奶妈叹口气,“我就估摸着不会有好事,哪有这个时候挪坟的。”
新国内有三大望族,其中常家是近几十年兴起的,攀升之快,二十年内,家中出了三个宰相,深得皇室宠幸。本是如日中天之时,族中身居高位的太老爷却突然死了。
这位太老爷已过耳顺之年,要说吧这人呐能活过七十就算死了,也算是喜丧。可是呢,这位太老爷却死得极其古怪,甚至可以说是骇人。
你听说过被洗脸水淹死的人么?没错,这位太老爷正事早上起床洗脸时被淹死的。说来也巧,那天正好谁都不在房中,就连个服侍丫头都没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洗个脸的功夫就把自己给淹死了。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当然不能随处张扬,只对外说是喜丧,请了人来做法事,大操大办了七天七夜。据说光是烧香纸,就烧了十几车。
本该事了,谁知就在这法事最后一晚,来了个瘌痢头,一身衣服破得都要露出腚子。他还不知羞,一边哼着歌,一边就往做法事的道士堆里闯。
管事的王管家一看不好,完了,若是被上头人看见,他这个管家还做不做了。忙带了几个人围追堵截,那瘌痢头也不躲,只嘻嘻哈哈地受了擒。不消一刻就被几个人绑成个粽子,拖到王管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