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榻上的女人一息尚存,他多想骗自己,说她只是睡着了。可是……这种自欺到头来也只会让他的心痛更上几分而已!
雪刹走到软榻前,突然跪了下来,他右手轻轻抚摸着衍月的脸,他能感觉到那的温度已经在渐渐冷却,就如她的气息在一点点消失一样!
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你为什么宁愿选择用天人永隔的方式折磨我,也不愿接受我的爱?知不知道,你让我很难堪,也很难过?
眼角突然一阵酸涩,还没等雪刹意会过来那是什么感觉的时候,两滴清泪各自滑落下来。
他身子猛然一震,手颤抖着去触碰那炙热的液体,原来,他也会哭?
这一夜,雪刹就坐在软榻下,与衍月不知说了多少话。他表情看不出凄楚,嘴角甚至勾着浅浅的笑。
最后的最后的最后,就让他用笑容送她上路吧!
雪刹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衍月,慢慢放入深灰色的棺木之中。然后,他没再看她一眼,匆忙将棺盖盖上便转过身去。
就这样吧!
我此生唯一的挚爱啊,希望你黄泉路上,一定要记得我,即便过了奈何桥,即便喝了孟婆汤,下一世,当我又一次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曾经深爱着你的我……
悲伤的礼乐响起,所有人均是一身素服跪在宫路两侧,眼睁睁看着那运载王后‘离去’的马车缓缓经过!
喜儿与敏儿追着马车跑了一程又一程,甄嬛早已哭抽了过去,所有的人都将悲伤表现得如此深切又如此明显。这才知道,曾几何时,纳兰衍月的名字早已刻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马车行了一路又一路,直到出了雪隐国边界,樱落才迫不及待地与赤一同,将那沉重的棺盖打开。
里面的女人依然‘沉睡’着,看不出一点要清醒的痕迹!樱落忙自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打开,放到衍月鼻前,一缕清香自瓶子里窜出,全数钻进她的鼻息间。
奇迹发生了,本该去往黄泉的女人竟睁开了眼睛……
衍月脸色苍白,虽然醒是醒过来了,可她气息依然很微弱,因为胭脂那一剑并不是刺假的。就算樱落提前为她吃下了护心丸,也只是能确保她不会一击毙命,而那剑伤却依然存在!
“得快些找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我要为她疗伤!”樱落对赤交代着,因为不知道雪刹会不会派人跟着,如果冒然停下来,一旦被人发现衍月是‘假死’,计划很可能会被揭穿,所有的努力也将付之东流!
赤点点头,忽然飞身而起,运用他超乎寻常的轻功在方圆百里之内来回逡巡。在确定他们附近并未有任何人‘埋伏’的时候,他才又赶了回来,与樱落合力,将衍月抱出棺木,飞快地跑向右方的一处森林!
稻草棉被设置成最快捷也是最便易的床,樱落缓缓将怀里的女人放了上去,赤则是飞快布置暗卫死士在林外各个角落把守着,无论是人或是兽,都不被允许接近这里半步!
衍月气息很微弱,这是她胸口的剑伤所致!除此以外,临盆在即的八个多月孕身更是让她连呼吸都比平常要困难几倍!这无疑是更加强了樱落为她治伤的难度!
“你这女人,就算想逃离那里也不一定非要用这种搏命的方式吧?真是智障了我才会答应陪你一起疯!”嘴里絮叨着不满与埋怨,一边轻轻解开她衣襟,樱落动作之轻柔与他话音里的埋怨形成天壤之别!
为心爱的女人宽衣解带,这本该是人生一大快事!可他现在却只觉得煎熬!一方面要拼命抵制诱惑,一方面还要为她的伤操心操劳……有哪个男人是像他这么惨的吗?
樱落用他特质的药粉均匀洒在衍月已经快要溃烂的伤口上,因为处理时间太晚,这伤怕是要落下疤痕了!
要怪就怪这女人,一点也不知珍惜自己的身体!就算是用假死的方式,也不一定非得中这一剑吧?有他神医樱落在,随便一个让她短时间内窒息的药物,就能轻松脱身了嘛!
“樱落,你还要抱怨多久?我冷!”稍微恢复了气息的衍月盯着喋喋不休的男人,实在逼不得已,才出口提醒他她衣服已经敞开很久的事实!
虽然她的声音很虚弱,但是听在樱落耳里依然宛如天籁之音!
他勾唇大笑,开心地就差没手舞足蹈了!
“你恢复过来了?我就说嘛,有我樱落在,就算是阎王,也不敢跟我抢人的!”
衍月对他眨了眨眼,算做同意他以上的大话!虽然是大话,可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说大话的本事!要不然,中了那么深一剑的她,还能保得住性命吗?
“不过,我还真挺害怕的!”话锋一转,樱落唇边的笑意突然消失了。他看着衍月,眸光里闪动的是深切的后怕与真实的恐惧!
“你怕什么?”
“我怕,万一那护心丸不管用怎么办?我怕,万一我忘了事先给你服下那味能保住你一丝气息的药,怎么办?我怕,万一这其中出现任何的闪失,你真的撒手人寰了,怎么办?我真的怕了……”樱落忽然紧紧握住衍月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那手上慢慢回暖的热度让他重新有了对生命的体认!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在心里狂窜了起来!
还好她没事,不然,他一定会恨死自己!
衍月的伤虽然经过樱落的治疗有所好转,但因为剑刺得过深,失了很多血,再加上她越发沉重的孕身,原定回往纳兰王朝的路只能耽搁了下来!
一行人居在一个农家院里,一来,这里民风淳朴,比较隐蔽;再者,这里的女主人是个生过孩子的人,照顾起衍月来也相对得心应手!
接连休息了几天,衍月的气色越发红润了起来。躺在农村的热炕上,虽有些硬板,她却深深为这股最朴实的幸福而陶醉着!
门突然开了,走进来的是赤!
看着毕恭毕敬跪在自己身前的男人,衍月淡淡地下达了命令,“赤,你不要留在这了,快回去王朝告诉我父王母后事实的真相。我怕我‘死了’的传闻会传进他们的耳里,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赤有所迟疑,“那公主你的安全怎么办?”
“短时间内,我应该就会留在这里。你报完信就快些回来。不会有差池的!”衍月虽不能信誓旦旦,但脸上依然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赤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一会儿就起程,争取速去速回!”
赤走出去的时候,与进来的樱落擦身而过!
樱落端着药碗走到衍月身前,细心地将药吹凉才递给了她!
在衍月喝药的时候,他突然蹙起眉峰,不痛不痒地问了句,“我怎么一直不知道你身边还有这些家伙?”
‘这些家伙’指的是以赤为首的暗卫死士!
喝光了一碗药汤,衍月重新将空碗递还给他的时候,顺便回答了这个问题!
“暗卫一直是个神秘的存在,他们是父王训练出来负责保护我的。所以,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么说,雪刹也不知道喽?”
衍月点点头,“他的确不知道!”
听到就连做了她半年之久的丈夫都不知道有‘暗卫死士’这么回事,樱落脸上的沉闷一扫而空,心里总算是平衡了!
将空药碗放在桌子上,樱落顺势坐在椅子上,抄起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含糊不清地问衍月,“你打算在这呆多久?”
“等我生完孩子吧?”衍月的语气不是很确定。虽然她是有在这生下孩子的打算,可通常,计划都没有变化快,谁知道,过几天,雪刹会不会就发现她这出假死戏,派人出来追杀她?
樱落点点头,也觉得还是让她在这把孩子生下来比较保险!不然,舟车劳顿的,她万一要在路上生怎么办?他可不会接生啊!
“那你回去纳兰王朝,就不怕你‘假死’的事曝光吗?如果雪刹一旦发现你是在骗他,那事情可就不妙了!”虽然现在逃是逃出来了,可樱落仍是有些担心!毕竟,那个雪刹不是什么草包,说不定过些时日他想通了这件事,就会发现其中有很多诡异之处。
衍月别有深意地睇了樱落一眼,嘴角衔着似是而非的笑容,“谁说我要会纳兰王朝的?”
“呃?”樱落脸上突然冒出无数个问号,“不回纳兰王朝?那你要去哪?”
“你没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樱落有些明白了,这女人,她该不是要……
衍月知道樱落已经猜到她的意图,笑了笑,没再多做解释!其实,她之所以要折回雪隐国,一方面是要掩人耳目,另外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方面,她也要去找漓天!
她的漓天,她孩子的爹,流浪了这么久,也该回家了吧?
赤赶回纳兰王宫的时候,果然正中衍月所料,她‘暴毙’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为此,水月王后不知掉了多少眼泪,纳兰玖也是三日不早朝,两夫妻只是静静地呆在衍月殿里,啃噬那痛失爱女椎骨之痛!
赤没有经过任何人的通传,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衍月殿。然后,单膝跪在地上,他先将衍月‘诈死’以逃离雪隐国的一切始末都讲述了一遍!
所谓的失而复得大概就是这种感受吧?
刚听到赤说衍月没死的时候,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惊愕得不知所以。
好在,纳兰玖知道,赤没有胆子瞒骗他,所以,衍月没死这件事也就自然而然地成立了!
一扫连日来的阴霾,纳兰玖突然畅笑了起来,浑厚的笑声是他抒发狂喜的唯一方式!
水月仍有些糊涂,怎么,所有人都在传言已经逝去的女儿又复活了呢?这事也太蹊跷了吧?
“王上,你确定我们的月儿还活着吗?”水月仍不放心,坚持要从纳兰玖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纳兰玖对她点点头,掩不住唇畔的笑意,他笑着对水月说,“我确定,我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所以,别再难过了,啊!”
水月闻言,美眸里再次盈满了泪雾。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高兴也哭,难过也哭,这话一点也不假。前几天,水月已经为女儿哭花了眼,现下,得知女儿平安无事,她一激动起来,忍不住又哭了!
心疼她的泪水,纳兰玖上前将她锁在怀里轻声安抚着!
赤低头悄悄地退出了殿,任务已经完成,他接下来必须迅速返回到公主身边!
司傲晨彻底傻了,呆了,惊住了……什么是大悲大喜,他现在总算是真正体认到了!
书房里只有他与纳兰玖,这是纳兰玖对他的绝对信任,才会将衍月没死的事只告诉给他一个人!
“接下来,我们必须完成那个葬礼,虽然没有任何意义,但我相信,雪隐国的人一定都在看着呢。所以程序,我们必须一个不落地走一遍!”
纳兰玖虽然说着话,可他发现,司傲晨根本是似听非听,人整个一心不在焉的状态。看来,被衍月‘戏弄’到的人又多了一个!
“司将军,这件事,本王全权委托你去办,能办得好吧?”
点头,司傲晨只是本能地点头,也不知他是否将纳兰玖的话听了进去,总之,他现在是完完全全地被折服了!心中排山倒海地席卷着怒涛,他双拳握得死紧,脸上突然晃过一丝戾气!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女人?
假死……诈死……没死……
她知不知道,她这么自私的一个计划,让他这几天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甚至第一次流下了男儿泪“
她又知不知道,就为了她这个‘死讯’,他骑着马在山上狂奔,差点人与马都跌下了山,摔得粉身碎骨?
该死的女人,竟然设计这么一出‘假死’的戏,让他为她伤心欲绝。
等着吧,等他再见到她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些帐都连本带利地从她身上讨回来!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