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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世讳部(1)

开路神

【原文】

金刚遇开路神,羡之曰:“你我一般长大,我怎如①你着好吃好。”开路神曰:“阿哥不知,我只图得些口腹耳②。若论穿着,全然不济,剥去一层遮羞皮,浑身都是篾片了。”

【注释】

①怎如:不如。②耳:语气虚词。

【译文】

金刚遇到开路神,非常羡慕的对他说:“我们一样高大,但是我却不如你穿得好吃得好。”开路神说:“阿哥你有所不知,我仅仅是图些口福罢了。如果论穿着,那就不行了。剥去外面这层遮羞皮,浑身就全都是篾片了。”

咽糠

【原文】

一闲汉咽①糠而出,忽遇大老官留家早饭,答曰:“适间用狗肉过饱,饭是吃不下了,有酒倒饮几杯。”既饮忽吐,而糠出焉。主见,惊问曰:“你说吃了狗肉,为何吐此?”其人睨视②良久,曰:“咦,我白吃的狗肉,想必狗曾吃糠来。”

【注释】

①咽:这里特指吃饭。②睨视:仔细地看。

【译文】

一个闲汉早上只吃了糠饭就出去了,在路上遇见一个财主请他到家里吃早饭。闲汉说:“早饭狗肉吃得太饱,饭是吃不下了,有酒倒是可以喝几杯。”谁知道刚喝几口就吐了,把早上吃的糠也吐了出来。财主见了,奇怪地问:“你刚才说你吃了狗肉,怎么吐的是这?”闲汉仔细看了一会,说:“咦,我早上明明吃得是狗肉啊,可能那只狗吃过糠吧。”

望烟囱

【原文】

富儿才当饮啖①,闲汉毕②集。因问曰:“我这里每到饭熟,列位便来,就一刻也不差,却是何故?”诸闲汉曰:“遥望烟囱内烟出,即知做饭,熄则熟矣,如何得错?”富儿曰:“我明日买个行灶③来煮,且看你们望甚么?”众曰:“你煨了行灶,我等也不来了。”

【注释】

①饮啖:吃饭。②毕:全部。③行灶:可以移动的灶,价钱比较便宜。

【译文】

有个富人,每次刚要吃饭的时候,闲汉们就都来了。因此,富人就问:“为什么每次我这饭一熟,各位就都来了,一刻也不差?”闲汉们说:“远远的看见你们家烟囱冒出烟来,就知道你们家在做饭。等烟没了,就知道饭做熟了,这样怎么会错呢?”富人说:“那我明天去买个行灶来做饭,看你们还怎么知道。”闲汉们说:“你要是到了用行灶的地步,我们也就不来了。”

借脑子

【原文】

苏州人极奉承大老官①,平日常谓主人曰:“要小子替死,亦所甘心。”一日主病,医曰:“病入膏肓,非药石所能治疗,必得生人脑髓配药,方可救得。”遍索无有,忽省悟曰:“某人平日常自谓肯替死,岂吝惜一脑乎?”即呼之至,告以故。乃大惊曰:“阿呀,使勿得,吾里②苏州人,从来无脑子个。”

【注释】

①大老官:有钱人。②吾里:苏州方言,指“我们”。

【译文】

有个苏州人非常喜欢奉承有钱人。他平时常对主人说:“让我替你去死,我也心甘情愿。”一天,主人病得厉害,医生看过后说:“你已经病入膏肓了,不是普通的药能治得好的,必须要用活人的脑髓来配药,才有可能治好。”这个有钱人就派人四处去找,但都没有。他突然想起来说:“有人常说愿意替我一死,那他就绝不会吝惜一个脑子吧?”于是叫人把那个苏州人叫来,告诉他事情的原委。那个苏州人非常吃惊,急忙说:“啊呀,使不得,我们苏州人,从来都是没脑子的。”

件件熟

【原文】

帮闲人除夜①与妻同饭,忽然笑曰:“我想一生止②受用得一个‘熟’字。你看大老官,那个不熟?私窠小娘,那个不熟?游船上,那个不熟?戏子歌童,那个不熟?萧管唱曲的朋友,那个不熟?”话未毕,妻忽大恸。其人问故,曰:“天杀的!你既件件皆熟,如何我那件过年布衫,偏不替我赎。”

【注释】

①除夜:除夕夜。②止:通“只”。

【译文】

有个帮闲的人除夕夜和妻子一起吃饭,突然笑着说道:“我这一生,光一个熟字就够我受用的了。你看那些有钱的人,我哪一个不熟?私娼妓女,我哪个不熟?游船乐舫上的人,我哪一个不熟?戏子歌童,我哪个不熟?吹萧唱曲的朋友,我哪个不熟?”话还没说完,他的妻子突然大哭起来。帮闲的人问原因,他妻子回答说:“你这个天杀的,你既然什么都熟,为什么我那件过年的衣服,你偏偏不替我赎(音熟)回来?”

活千年

【原文】

一门客谓贵人曰:“昨夜梦公活了一千年。”贵人曰:“梦生得死,莫非不祥么。”其人遽转口①曰:“啐!我说差了,正是梦公死了一千年。”

【注释】

①转口:改口。

【译文】

一个贵人的门客对他说:“昨天晚上我梦见您活了一千岁。”贵人说:“梦里看到生在现实中就是死,这不是很不吉祥吗?”那个门客马上改口说:“啐!我说错了,我是梦见您死了一千年。”

屁香

【原文】

有奉贵人者,贵人偶撒一屁,即曰:“那里伽楠①香?”贵人惭曰:“我闻屁乃谷气,以臭为正。今反香,恐非吉兆。”其人即以手招②气嗅之曰:“如今有点臭了。”

【注释】

①伽楠:一种有香味的木材。②招:用手扇的动作。

【译文】

有个人好奉承有钱的贵人。那个贵人偶然放了一个屁,他马上就说:“哪里来的伽楠香味?”贵人羞愧的说:“我听说屁是谷气聚成的,因该是臭的才对。今天这个屁不臭反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那人马上用手扇了扇闻了下说:“现在有点臭了。”

撞席

【原文】

老鼠与獭结交。鼠先请獭,獭答席,邀鼠过河,暂往觅食①。忽一猫见之②欲捕,鼠慌曰:“请我的倒不见,吃我的到来了。”

【注释】

①暂往觅食:在这里指的是水獭。②之:指老鼠。

【译文】

老鼠和水獭结交为好朋友。老鼠先请水獭吃饭,然后,水獭回请老鼠过河到它的家去。水獭暂时出去寻找吃的东西,留老鼠在家等着。谁知道一只猫看见了老鼠,想要抓住它,老鼠慌张的说:“请我吃饭的倒不见了,吃我的倒来了。”

婢子

【原文】

有婢生子,既长①,或②问其号。子谦逊久之,乃曰:“贱号小梅。”问:“尊公原号何③梅?”答曰:“非也,乃家母名腊梅耳。”

【注释】

①既长:长大后。②或:有人。③何:为什么。

【译文】

有个婢子生了个儿子,儿子长大后有人问他的名号。儿子谦逊推让了很久才说:“贱号小梅。”那人奇怪的问:“你的名号为什么叫梅?”儿子答道:“错了,我是说我母亲的名字叫腊梅。”

屁股痛

【原文】

麻苍蝇与青苍蝇结为兄弟,青蝇引麻蝇到一酒席上。麻蝇恣意饮咬,被小厮拿住,将竹签插入屁股,递灯草与他使棍。半日才得脱身,遇着青蝇泣诉曰:“承你挚带①,吃倒尽有,只是屁股痛得紧②。”

【注释】

①挚带:携带。②紧:非常。

【译文】

麻苍蝇和青苍蝇结为兄弟。有一天,青苍蝇带麻苍蝇来到一桌酒席上。麻苍蝇就尽情的吃喝起来,不小心被一个仆人抓往,被用竹签插进了屁股。并被这个仆人用一根灯草系玩了半天,麻苍蝇好不容易才逃走。再次遇到了青苍蝇时,麻苍蝇向它哭着诉苦:“承蒙你带我去吃酒席,吃的东西倒是应有尽有,只是屁股疼得厉害。”

年倒缩

【原文】

一商人嫖妓,问其①青春几何,妓曰:“十八。”越数年,商人生意折本,仍过其家②。妓忘之。问其年,则曰:“十七。”又过数年,入其家问之。则曰:“十六。”商人忽涕泣不止,妓问何故,曰:“你的年纪,倒与我的本钱一般,渐渐的少了。想到此处,能不令人伤心。”

【注释】

①青春:年纪,这里特指女孩的年纪。②其家:特指妓院。

【译文】

一个商人到妓院嫖妓,问妓女多大的年纪,妓女说:“十八岁。”过了几年,商人的生意亏了本,又来到这家妓院,可是这个妓女已经忘了这个商人。商人又问她的年纪。妓女说:“十七岁。”又过了几年,这个商人又来了,照样问她年纪。妓女说:“十六岁。”商人突然哭泣起来,妓女问他为什么哭?商人回答说:“你的年纪和我做生意的本钱一样,慢慢的变少了。一想到这,就让我伤心。”

父多一次

【原文】

子好游妓馆,父责之曰:“不成器的畜生,我到娼家①,十次倒有九次见你。”子曰:“这等说来,你还多我一次,反来骂我?”

【注释】

①娼家:妓院。

【译文】

儿子喜欢逛妓院,父亲就责备他说:“你这不成器的畜生,我到妓院来,十次有九次都能看到你。”儿子反驳说:“这样说来,你比我还多来一次,怎么反而骂我?”

缠住

【原文】

一螃蟹与田鸡结为兄弟,各要赌跳过涧,先过者居长。田鸡溜便早跳过来。螃蟹方行,忽被一女子撞见,用草捆住。田鸡见他不来,回转唤云:“缘何还不过来?”蟹曰:“不然几时来了,只因被这歪刺骨①缠住在此,所以耽迟来不得。”

【注释】

①歪刺骨:骂人的话,同“不正经的人”。

【译文】

一只螃蟹和一只青蛙结为兄弟,它们打赌跳水沟,谁先跳过去就是兄长。青蛙一跳就跳了过去。螃蟹刚要移动,突然被一个女人发现,用草给捆住。青蛙见螃蟹迟迟不来,便回去找到螃蟹,说:“你怎么还不过来?”螃蟹说:“本来早就过来了,只是不巧被这个不正经的人缠住,所以给耽搁了。”

龟渡

【原文】

有一士①欲过河,苦无渡船。忽见有一大龟,士曰:“乌龟哥,烦你渡我过去,我吟诗谢你。”龟曰:“先吟后渡。”士曰:“莫被你哄,先吟两句,渡后再吟两句,何如?”龟曰:“使得。”士吟曰:“身穿九宫八卦,四游龙王也怕。”龟喜甚,即渡士过河。士续曰:“我是衣冠中人,不与乌龟答话。”

【注释】

①士:秀才。

【译文】

有一个秀才想过河去,可是河面上没有渡船。这时河面上突然有只大乌龟游了过来,秀才对那大乌龟说:“乌龟哥,能不能麻烦你送我过河,我会吟诗酬谢你。”乌龟说:“你吟完诗后我再送你过河。”秀才说:“我怕被你骗,我先吟两句,你把我送到河对岸后,我再吟后两句,怎么样?”乌龟说:“可以。”于是秀才就吟道:“身穿九宫八卦,四游龙王也怕。”乌龟听了后很高兴,马上就把秀才驮到对岸。秀才继续吟道:“我是衣冠中人,不与乌龟答话。”

骨血

【原文】

妓接一西客,临去,欲暖其心,伪云:“有三个月身孕,是你的骨血,须来一看。”客信之,如期果至。妓计困①,乃以小白犬一只置儿篮内,蒙被而诳客曰:“儿生矣,熟睡不可搅动他。”客启视狗身,乃大喜,抚犬曰:“果是咱亲骨血,在娘胎里就穿上羊皮袄子了。”

【注释】

①计困:没有办法。

【译文】

一个妓女接待了一位从西边来的客人。客人临走时,妓女想暖暖他的心,就骗他说:“我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是你的骨肉,到时候你记得要来看一看。”客人相信了妓女的话,几个月后如期赶来,妓女没有办法,就用一只小白狗放进婴儿篮里,用被子盖住对那个客人说“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刚刚睡熟你不要打搅他。”客人看着狗身,十分高兴的抚摸着狗说:“果然是我的亲骨肉,在娘胎里就穿着羊皮袄子了。”

取头

【原文】

好赌者,家私①输尽,不能过活,取绳上吊。忽见一鬼在梁上云:“快拿头来。”此人曰:“也亏你开得这口,我输到这般地位,还来问我要头!”

【注释】

①家私:家产。

【译文】

有个嗜赌如命的人把家产全都输光了,连日常生活都不能维续,于是就找来一条绳子打算上吊自尽。突然,他看到一个鬼在房梁上对他说:“快拿头来。”赌徒说:“亏你也开得了口,我都输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来问我要头。”

捉头

【原文】

按君①访察,匡章、陈仲子及齐人,俱被捉。匡自信孝子,陈清客②,俱不请托。惟齐人有一妻一妾,馈送显者求解。显者为见按君,按君述三人罪状,都是败坏风俗的头目,所以访之。显者曰:“匡章出妻屏子,仲子离母避兄,老公祖捉得极当。那齐人是叫化子的头,也捉他做甚么?”

【注释】

①按君:古时一种官名。②清客:门客。

【译文】

有个官员奉命访察,因察出匡章、陈仲子及齐人三人都有劣迹,就把他们全都抓了起来。匡章自认为自己是个孝子,陈仲子自认为自己是个普通门客,所以没有花钱托人为自己说情。惟独齐人家里的一妻一妾,向一个显贵的人送了厚礼,请他去帮着说情。这个人见了官员,官员对他说了三人的罪情,说他们是伤风败俗的头目,所以才抓他们。这个人却说:“匡章赶走自己的妻子,抛弃自己的子女;陈仲子不孝敬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兄弟不和,您抓他们非常正确。可是齐人只是个叫花子的头,抓他做什么呢?”

白日鬼

【原文】

法师上坛,焰口施食①。天将明矣,正要安寝,又见一班披枷带锁、折手断脚的饿鬼索食。师问:“阳世作何生理,受此果报?”众云:“皆是拐骗子,做中保、镶局害人的。”又问:“夜间为何不来同领法食?”答曰:“我们一班,都是白日鬼。”

【注释】

①焰口施食:指古时的一种迷信活动,口中念念有词,做法施舍食物给鬼吃。

【译文】

法师登上法坛,口中念念有词,做法施舍食物给饿鬼吃。天快亮的时候,法师正要睡觉,却看见一群披枷带锁、折手断脚的饿鬼前来要吃的。法师问:“你们在阳世都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报应?”饿鬼们说:“我们都是一些靠坑蒙拐骗、做中人、做担保、设局骗人为生的。”法师又问:“你们晚上为什么不和其他饿鬼一起来领法食?”饿鬼们说:“我们这一帮都是白日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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