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天时间,我们便来到海拔4100米高原县城色达。我为自己经历了一次身体和意志的挑战而高兴。
从昏睡中醒来,窗外透出一丝曙色。感觉头痛好多了,只是仍昏昏沉沉。问老马,他说头痛得厉害,看来他的高原反应比我还要强烈。住在隔壁的华严听到这边房里的动静,便起来了。洗漱完毕,华严带我们到宾馆的西餐厅用餐。为了让我们体验藏地的生活,华严要来的是酥油茶、糌粑以及酸奶。华严为我们示范,她将奶油倒在伴有奶酪的糌粑粉里,再用手揉捏成团状。糌粑有一种香香的滋味,但我只对奶茶感兴趣,一连喝了三碗,味道真是不错。老马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只是喝了小半碗奶茶,便放下了。
太阳极其明亮,但我们却穿着羽绒服,我甚至还戴上了手套。来到大街,脚仍然绵弱无力,但比起昨天,已经好多了。华严去找车,我们要去五明佛学院。
到达五明佛学院,已是中午时分,头顶的太阳依然明亮,但忽然间竟下起雪来。太阳雪,这真是我一生中从来没见过的壮观景象。雪很快就停了,开始炎热起来。但我不敢脱去羽绒服,迦那上师一再警告我,千万不要感冒,只要不感冒,就什么事都没有。
远处的山头上,成千上万的小木屋分布在山坡上。这就是传说中的五明佛学院了,一座中国,也是世界上最大的佛教院校,也是一座没有围墙的院校。这里住着上万名来自藏、汉两地的男女僧众,与内地的佛学院不同,这里的学僧没有单子钱,没有生活费,学员们必须自己解决食宿,这些木屋,就是他们自建或前人走后,再花钱买下的。他们自己做饭,所有费用都是自己的。这是一个宗教的世界,藏族出家男众称为“阿克”,女众称为“觉母”。五明佛学院分别为汉藏两地男女出家人准备了四片生活区,而听经也是在不同的经堂里。据说汉传佛教的法师每月有三百元工资,藏族“坎布”(法师)则没有一分钱。尽管如此,仍然聚集了如此众多的学佛的出家人。这是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绝的世界,这里的每一个人,年龄大至七十多岁,小的十二三岁,完全生活在一个宗教的氛围里,除了佛法,他们的内心似乎没有任何其他内容。
虽然头不再痛了,但仍有大病初愈的感觉。我们登上位于山顶的坛城——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我们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步履蹒跚,缓缓移步,海拔4500米的高度,让我们每走几步,便必须停下,大口喘气。迎面而来的每一个人都会朝你发出真诚的微笑,一位老喇嘛手里拿着一只塑料瓶,遇见每一个人,他都会将瓶里的水向你的手心倒上一滴。华严说,这是经加持过的水,老喇嘛愿意把佛的加持让每一个有缘的人分享。
在一个经堂,聚集了几千名“觉母”,据说马上会有坎布来讲经。坐在地毯上,我们与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觉母聊天。她微笑着,用不太明白的汉话回答着我们的提问。所有的觉母脸上都挂着微笑,她们的内心是宁静的,脸上的微笑也是宁静的。我很想听听坎布的讲经,虽然她们用的是藏语,但华严说,今天会有天葬,难得一见的藏族习俗,于是,我们不得不离开五明佛学院,前往天葬台。
已是下午二时许,远远地,那片山坡上聚集着一些藏民和举办佛事的喇嘛,而另一面山坡上,则蹲伏着数百只鹰,它们蹲伏在那里,等待着一场盛宴。
天葬台下,并排陈列着六具赤裸着的尸体,我们到时,天葬师已完成了五具,最后一具尸体被天葬师拉到一旁,只见天葬师挥舞着一把锋利的刀子,先从尸体的脚部开始。天葬师的手法极其熟练,只一刀,就切下尸体脚掌的肌肉(以下太过血腥,恕我不能一一描述)。天葬师的工作由下而上,(略),最后,只剩下光亮的脑壳了。开葬师又用一把快刀在脑壳上砍了两下,砍下一小块头骨,交给死者的家属。据送我们来的司机说,这片头骨有的人家会供起来,有的则将其敲成粉末,与香料拌在一起用来供佛。
这时,喇嘛们吹响了长号,像是一种信号,数百只鹰从天空,从地面,带着一阵风,铺天盖地地向尸体扑来……
我举起相机,但听到有人用汉话警告说,不许拍照!我把相机对准了那些鹰,又传来声音:鹰也不许拍。但我早已按动了快门……
直到晚上临睡前,我的脑海中仍浮现出那些横陈在天葬台上的尸体。从佛教的角度,尸体,无非是一种假相,人死了,便随着自身的业力,或进入天堂,或下到地狱,而四大假合的尸体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藏人用这种方式处理死者的遗体,据说是对生命的极高尊重。而那些鹰,也被当作神圣之物,人死了,被鹰吃了,他的灵魂即升入天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