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极其简单。妻子时常嘲笑我说,你挣钱有什么用,你挣再多的钱,也只是早上一碗粥,中午一碗饭,晚上一碗面。
她说的是事实。以上就是我一天三餐的饭食。简单是简单了点,但正如禅家所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再简单的生活,总要以自己受用就好。流水大席,于我无用,如同粪土。
我吃面的习惯应归结于我与我的方外导师、迎江寺已故方丈皖峰上人的交往。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我的大部分业余时间都是陪同着他。也是为了听他叙述一段关于他自己的绵长的故事,几乎每天晚上我都在他那里吃饭。他是守戒的僧人,生活远比我简单。就像我每天早上必喝稀粥一样,老和尚每天雷打不动的晚餐就是一碗面。我陪他吃,当然也就是一碗面。不同的是,他的面是干的,我的面连汤带水。老和尚往生十整年了,我怀念他唯一的方式就是每天晚上的一碗面。我吃着面的时候,就会想起他的面容,想起他吃面时的从容不迫,以及他吃完后,嘴里“哎呀”一声,接着就倒在靠椅上,就像完成一件大事一样地快意和享受。
妻子为了我喜欢吃面,常常变换着花样,往面上放浇头。或者是中午吃剩的菜汤,或者是腊菜肉丝,有时是一只煎得焦黄的鸡蛋——她知道我喜欢吃煎鸡蛋。其实,对于我都是一样的。当年我陪皖老吃面时,那面里几滴麻油而已,并没有任何浇头。当然,有时候老和尚怕苦了我,便让人熬一锅香菇汤,熬得汁汤浓浓的,做面的浇头。遇到这时候,我们就像过节一样。十多年的交往,我从老人的身上学到太多的东西,其中之一就是生活的简便。僧人称饭菜为药石,饭和菜,是维持色身寿命的药石,而不是什么享受。僧人是看淡生死的,并不在乎寿命的长短,但奇怪的是,僧人多长寿。皖老活到八十八岁正念往生。他在半个月前就预见了自己的死期。
还是回到吃面的问题上来吧。
由于有媒体报道从商店里买来的面条放进了太多的添加剂或者滑石粉之类,妻子开始为我做手擀面。好在我乡下的亲戚知道我喜欢吃面,不时往家里送来他们自己从地里打来的麦子磨成的面粉。这种粉擀成面条特别有劲道,吃起来有一股新鲜的小麦的清香。煮面时,再放进一些瓠子或是南瓜丝,吃起来感觉更好。
出门在外时,我也曾吃过很多好吃的面。去年我与老马一起去藏地,路过成都时,接待我们的是区政协的李主席。在一家很地道的川味馆里,上到桌上的菜全都是正宗的川菜,可惜我都忘记是哪些菜了。只记得最后端上来的是每人一大碗担担面。李主席说,整个成都,就这家做的担担面最正宗,最地道。一个桌上的人,只我一人把那碗担担面全部吃光,汤都不剩。那天晚上,我不得不和老马在成都的马路上一趟一趟地走着,以减轻胃部的不适。
今年四月,我去西安。西安是著名的美食之都,西安的面食花样繁多。住处后面就是一条美食城,每天晚上,只要没有宴请,我都会去美食城吃面。那几天里,我在西安吃的面有拉面、扯面、刀削面、臊子面等,味道都有着说不出的好。但无论是成都的面还是西安的面,都是居家过日子很难做出来的那种好。我们总不能天天吃担担面,天天吃西安特色的臊子面,就像人不能天天吃大餐,天天吃流水席一样,人总得要过最平常的日子,因此,我吃面,也就习惯吃最平常的面。
2012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