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寺的藏学法师问我愿不愿意同他一起去广西的凭祥过春节。
我是一个喜欢旅游的人,而且他邀请我去的地方又是中国与越南交界处的小县城,应该说,这是很有意思的一趟旅游。但问题是,我从未在外过过一个春节,尤其是父亲过世后,但凡母亲在哪儿,我就必然会同母亲在一起。
家人看出我的犹豫,都劝我不要放弃这趟旅游。小妹说,我把老太以及她们娘俩全带到合肥我家去过春节就是了。母亲也说,你不要急着我,我在哪家过年都一样。这样,在2005年春节前夕,当大批民工潮水一般奔往回乡之路时,我却与藏学法师一起,开始了我们的南方之旅。
凭祥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山城。整个县城错落在一座座突兀的群山之间,民风及民俗都与内地大不一样。我们寄住的地方,则是靠近县城的一个坐落在溶洞里的小庙观音寺。
藏学法师去凭祥,是听说那里有一个老中医可以医治他多年的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但那个老中医除了每天让他喝一种又苦又涩的药汤,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这样几天下来,藏学法师便有些腻烦了,但又不好拒绝。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每天的日子都是在逛街中度过。然而小小的凭祥县城,能逛的地方,也就是那几条被当地人称作裤带长的街道。最后,我们就聚焦在那条古玩街了。观音寺住持说,凭祥因为与越南毗邻,与缅甸的商贸也十分频繁,这里的古玩虽然不敢说全是真货,但相比起内地,好东西还是有的,能否淘到真宝,那就靠你们的眼力,再就是运气了。
我没有淘宝的经历,也没有收藏的雅好。搞收藏的人,除了必备专业的知识,还必须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这些,我都没有。逛了几天,那些店家都熟悉了,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眼里的表情也能觉察出些许的不屑。想着出了一趟门,总得买一点什么吧。于是,我们瞄准了一家南宁人的古玩店。藏学法师看上的是一尊据说是宋代的高约八十公分高的石佛,我所感兴趣的则是一对玉貔貅以及一只金属如意。那尊石佛,老板把价开到三万,而我感兴趣的那两样东西,老板每件要价五百元。我们并不急于成交,决定与老板再磨两天。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父亲为一人家打了一口楠木棺材,完工后,那人家以一架刻着洋文的自鸣钟,另有一对铜兽作了工钱。自鸣钟一直就摆在家里的长条几上,成为家里最豪华的摆设,而那两件铜兽就分放在自鸣钟的两边。那段时间,父亲一下班就要摆弄那架自鸣钟,给自鸣钟拧发条,校正时间,只是那自鸣钟实在太老旧了,后来就索性成了摆设。那一对铜兽,父亲每隔几天就用布仔细地擦拭着,直擦得通红锃亮。父亲说,这对铜兽名貔貅,不仅能镇宅消灾,还能聚财旺财。可惜在随后的三年自然灾害中,那对貔貅被父亲换得一时裹腹的粮食,至今不知流落谁家。
在凭祥,我看准那对有着暗红色色泽的玉貔貅,除了有对父亲那一段历史的怀念,也是喜欢它们那细腻的质地和古旧的颜色,当然还有它吉祥的寓意。
到附近的网吧查了下,貔貅,在北方也称辟邪,是一种传说中的瑞兽。据说龙生九子,貔貅就是龙最小的儿子。民间认为,除了能镇宅辟邪,又说貔貅只吃不拉,所以能聚财生财。
直到临离开凭祥的头一天,我们终于在那个南宁人的店里买了我们要买的东西。那尊石佛,藏学法师以一万二千元的价格买下了,我则以总价六百元拿下了那一对貔貅和金属如意。另外又买了几只小挂件,总共不过千余元。
回来后,那几只玉质挂件都随意地送给亲戚的孩子了,那一对貔貅则给了我的学生鲁生。说是随意,当然也不完全是。鲁生是我学生中对我最为真诚的一个,他的厚道与善良,也是被很多熟悉他的人所称道的。他当过小学老师,开大货车跑过长途运输,后来承包了一家校办工厂,开始有些起色,但紧接着又遇到大环境中的经济危机。那几年他的生意一直不好,尽管如此,他从来不向我倾诉,只是在我需要他的时候,默默地帮着我。对这个学生,我一直心存感激,那一对貔貅送他,也是有一点寄托的。
这几年,鲁生的生意一直不错,甚至成了镇上的纳税大户。去年,他还被推荐做了县里的政协委员。鲁生说,都是那对旺财的貔貅起了作用。我当然不这么认为。貔貅毕竟只是一种虚拟的传说,或者只是某种善良的图腾,但它却表达了一种愿望,一种对美好生活的永不消减的信心与追求。当然,它也纪录了我与鲁生之间一种难得的师生之情。
2010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