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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都是我的错

吃请天天有,应酬不断线。戈兰县公安局经费紧缺,已快到揭不开锅的时候。局长池雷高眉头一皱、急中生智:决定在县城深入开展抓嫖抓赌专项整治行动。抓嫖抓赌的罚款收入,绝大部分可用于弥补局里的经费不足,局里的一盘棋因此又下活了。说干就干,池局长命令全局干警都投入这次专项整治行动。

专项整治行动悄然而迅速地展开,让县城里大小嫖客赌徒猝不及防。随着被抓获的嫖客赌徒不断增多,局里的罚款收入也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池局长为自己的高明之举暗暗得意,脸上的笑容开得像菊花一般灿烂。

忽然手机铃响,池局长接到了县委崔书记的电话。崔书记冷冷地问:“池局长大人,你们在忙什么大事?”池局长一愣:“报告崔书记,我们在开展抓嫖抓赌专项整治行动。”“早不搞,晚不搞,怎么选择这时搞?”崔书记责问。“我们、我们……”感觉气氛不对,池局长紧张起来。“你们、你们,”崔书记怒不可遏,“你们刚刚抓了谁知道不?你们抓了我们花费九牛二虎之力引进的外资企业老板洪花旺!”缓过一口气,崔书记继续教训道:“你们呀:第一,没有经济头脑!县里就巴望这家外资企业,它是全县经济发展的火车头!第二,没有政治觉悟!老板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要践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就要高度尊重和保护老板!你们怎么搞的嘛?还不赶快放人?”池局长慌了:“我放、我放,立马就放!”“光放不行!”崔书记命令道:“解铃尚需系铃人。你们必须为我做好洪老板的思想稳定工作。”“那是、那是,请问崔书记,我们咋做?”池局长毕恭毕敬。崔书记在电话里这样那样了一番,最后,郑重地提醒池局长:“你要想尽千方百计,不惜一切代价留住洪老板。如果洪老板留不住,我绝不放过你!”说完,崔书记“啪!”地挂了电话。

原来,就在县公安局动手开展抓嫖抓赌专项整治行动前夕,洪老板和县里刚刚达成在县城投资办厂的意向性协议。按协议,洪老板要在县城南郊投资5千万元兴办一家电子企业。县里要为洪老板创造土地零租金、企业生产经营头三年税费全免、县城南郊投资建厂环境绝对安宁等优厚条件。戈兰县地理位置优越,交通条件便利,人力和物产资源丰富。洪老板说他跑过全世界半数以上的国家和地区,仍觉得戈兰县投资环境好得不可比拟,心里言不由衷地高兴。戈兰县经过近5年的艰难力争,破天荒第一次引进投资如此之大的外资企业,这是全县发展经济的重大政绩,县委崔书记也激动得心花怒放。

激动之下,崔书记设宴隆重地款待洪老板。所有县委常委轮番上阵,逐一给洪老板夹菜敬酒,宴席上一派热烈喜庆的氛围。

至宴散,已是夜幕降临。洪老板趁着三分醉意,大摇大摆飘进县城内一家休闲娱乐中心。洪老板要了个水灵灵的靓小姐。正与小姐赤条条地在床上销魂,几个公安干警从天而降,冷不丁地出现在面前。

公安干警厉声说:“你嫖娼犯法,我们要拘留你!然后……”“还要罚款?”洪老板酒醒三分、勃然大怒,“太岁头上动土了!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你们惹得起我?警告你们文明点,我要给你们县委崔书记打电话!”

洪老板就操起手机讥讽道:“崔书记大人,公安干警要拘留我还要罚款哩!这就是你们为我优化的投资环境?”崔书记一听火冒三丈:“是谁胆大妄为、有眼无珠?告诉我大老板,你在哪里?放心,我立刻收拾这帮龟兔崽子!”

碰上这等倒霉之事,池局长急得七窍生烟。立即驱车前往事发之地,当着洪老板的面,把那几个公安干警汹了个狗血淋头。“明天一上班,你们就每人交一份深刻的检讨。滚!”池局长大声呵令。

等那几个公安干警诚惶诚恐地溜走,池局长就像闯了大祸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向洪老板赔礼道歉。“洪老板,不知您大驾光临,让您受惊了,十分对不起!这里,我郑重向您保证,此类恶作剧,永不重演!再有冒犯,我立马解甲归田!”“好吧,”洪老板审视着池局长,“以后,好好管教你的手下,让他们眼睛亮点!”“一定一定!”池局长信誓旦旦。

费尽口舌,池局长将洪老板请到县城一家最豪华的宾馆,开好房,又给洪老板安排2名花枝招展、风情万种的靓小姐,嘱她们通宵达旦为洪老板服务,一定要让洪老板舒服过够。“放心吧,洪老板,我们绝对确保您的安全!”池局长识趣地带上房门,匆匆离去。

回到县公安局,池局长让人找到全县最红的歌星丽双小姐,请她单独教自己唱歌。丽双漫天要价,酬金喊到一晚3仟元。池局长二话没说,让财务科长付钱。池局长从不唱歌的,也没有较好的音乐细胞。彻夜未眠,丽双小姐不厌其烦地教,池局长不厌其烦地学。天亮前,池局长硬是将那首《都是我的错》唱会唱好了。

送走丽双小姐,池局长伏在办公桌上打个盹,一到上班时间,便亲自开车去宾馆,请洪老板吃早餐。吃过早餐,送洪老板回宾馆休息。中午,又亲自开车去宾馆,请洪老板上全县最大最好的酒店。席上,县公安局领导轮番给洪老板赔不是,轮番向洪老板敬酒,把个洪老板当老祖宗一样侍奉。席散,池局长亲自开车送洪老板去宾馆,给洪老板送了8条“软中华”烟,说是一点心意,请洪老板一定笑纳。晚上,池局长再请洪老板进全县最大最好的那家酒店,上酒店最好最贵的名菜名酒款待洪老板,一样是县公安局全体领导作陪。席散,池局长又请洪老板上全县最大最好的歌舞厅。池局长请了2位眉目传情、楚楚动人的娇小姐专陪洪老板唱歌跳舞。整场歌舞晚会,两位小姐看上去极像洪老板的热恋情人。县公安局领导都视而不见,只憋足劲为洪老板唱歌助兴。池局长还把那首《都是我的错》连唱了三遍,唱得声情并茂、催人泪下。末了,池局长又代表县公安局再次向洪老板赔礼道歉,请洪老板宽容大度,给他们将功补过的机会。洪老板感动得连连示好,池局长这才长长地嘘了口气。

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也像打赢了重大战役,回到家里,池局长倒头就睡、沉沉入梦。

第二天上班,池局长又像往常一样昂首挺胸、精神抖擞。虽然回忆起自己在洪老板面前俯首折腰、低三下四的狼狈,仍然感觉很不是滋味。可那毕竟都是崔书记要他做的,你不情愿又怎样?大丈夫能伸能屈,只要达到目的就行。池局长准备召开局务会议,认真总结这次抓嫖抓赌专项整治行动的教训,以便今后顺利地开展工作。

世事难料,洪老板忽然反水变卦。洪老板要走人,崔书记怎么也留不住。洪老板心里清楚,假的就是假的,戳穿了一文不值。他这个“大老板”其实是个山旯旮里的“土包子”农民,压根儿没有任何投资的本钱,却在戈兰县骗吃骗喝骗住骗玩,骗到了财物也骗到了尊重和虔诚。满足了,真的很满足了!天赐良机,现在要走可以抓到绝好的借口,可以不露一丁点狐狸尾巴,可以给戈兰县留下天大的遗憾!尽管如此,洪老板嘴里仍是一个劲儿地抱怨县公安局当众抓他,败坏了他的名声。想来想去,这都是他一生的奇耻大辱,是永远不能洗雪的!那模样,就好像他很舍不得这块风水宝地,却走得万不得已、很被动和无奈似的。

洪老板一走,正在主持局务会议的池局长顿时木了。回过神来,池局长三番苦笑,又亮开嗓子唱起那首《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歌声哀婉动人,在县公安局大院里久久地回荡……

(原载《桃花源》2007年第3期)

“顾建新点评”:

《都是我的错》主题比较复杂:有吸引投资与经济诈骗的矛盾;有开放与扫黄的矛盾;有上下级之间的矛盾等等。因为要反映这么多的问题,就使小说的情节十分曲折,从而也形成了它的特色。

小说经过多重转折,如船行九曲十八弯的江河之上,令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小说笔笔曲折、饶有情趣:

开头写公安局池局长用抓嫖来创收,结果出了差错:抓了一个戈兰县正在引进的外资老板。此为第一折。老板大怒,向县委书记告状,事情似乎陷入僵局。此为第二折。之后,池局长亲自登门道歉,使汹涌波涛化作小溪流水,事态变得平和。这为第三折。突然间,洪老板反水撤资,并道出他假大款的面目。这一笔使小说又陡起风波,给读者意想不到的巨大震惊!小说随之步入了高潮。此为第四折。最后,池局长的尴尬,是余波,为第五折。这个结尾,使小说增添了讽刺、幽默的色彩。

一个常见的事件,经过作者的精心构思与加工,变得有声有色。特别是后边设计的假大款一笔,与书记、局长的殷勤接待,形成了极鲜明的对照。小说的巧妙,不能不令人击节叹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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