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个人?”恩娜轻声反语了一句,那个人还值得自己想念么?她的嘴角牵起一抹嘲讽意味的笑,似是在嘲讽自己,又是对青暖无知的轻蔑。
“是的,娘娘这次回来难道不是因为他么?”青暖疑惑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行为奇怪的恩娜,她难道不是因为放不下回来的么?和暄国王上在一起两年,遍体鳞伤,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不是么?
恩娜轻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游离的思绪,是为了那个人回来的么?她眼里忽的燃起一丝邪魅的笑,轻叹了口气。“青暖你不需要问这么多。我没事的。”
“是。”青暖轻声应道,“娘娘,听说他又要娶新的妃子了。”她无意冒出一句,完全无心之失,说过之后,连忙捂嘴,后悔迭迭。
恩娜眼角微微弯了一下,一抹浅笑牵了上来,“那就是我。”恩娜轻声道,语气里并无任何的喜悦。暄王明日就会迎娶自己进宫,这个自己一直期盼的幸福突然降临,她才发觉原来自己并没有预想的渴望与兴奋,当他亲口承诺会迎娶自己的时候,她的心的确有过一丝小小的波动,却是倏地恢复了平静,宛若一池静穆的秋水,而今,明日就是进宫之日,她的心却忽地落空了,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平静。这就是所谓得到,得到之后的落空么?
恩娜轻笑了下,不知怎地,今晚,她突然很想念从前在风语楼的日子,底下是各种各样的男子,一双双明眸凝视着自己的貌美的容颜,虽说那些个男子的感情亦没有几个是真的,而自己对他们亦没有真心,不过拥着恋着彼此,各自取暖罢了。无所谓,无心,也就无伤。较之她对暄王一片痴心的付出,恩娜更怀念无心的相处。所以,今晚,她希望能够再次挑选一次客人,这是她的告别仪式,告别以往,告别过去的青春岁月。而告别之后,她就可以勇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自己从未踏足过中原,她的心底,时时涌动着的是那碧蓝的一望无际的天空和海洋,从水底一跃而出、手里抓着长长的剑鱼的男子,枯燥的含着咸腥味的海风呼啸着刮过人的脸颊——当初,以为那是磨难,而今,却无比怀想,想着,她的眼里蓦地闪过一丝落寞。
青暖轻叹口气,王上终于要将娘娘娶进宫中了么?可是,为什么娘娘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高兴呢?娘娘的心恐怕早已经被他伤得千疮百孔~她若真的进宫,王后和苏然怎么办?青暖为宫里的他们忧心着。窗外一轮明月晶莹。青暖凝神窗外,久久无语。恩娜亦无声,倚在窗边,久久凝神,过了明天,一切就都了结了,再无留念,无牵挂——
苏王府。夜。苏夫人躺在床上,眼神有些空洞,久久凝神着,思绪飘远,眼角氤氲着晶莹,泪无声滑落,浑然不觉——
一辆马车从王宫里面缓慢地驶出,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检查,守卫似是早有了默契,暄王交代过,霖然宫出去的马车无需检查,直接放行。马车里苏琳卡怀抱着熟睡的苏然,表情冷冰,一脸坚毅,一旁的小绿轻声叹了口气。
“小姐,你当真打算再也不回宫了么?”出了最后一道宫门,小绿轻声问道。
“嗯。”苏琳卡轻声应道,点了点头。“不会回来了。”如幽兰般吐出五个字。眼神飘渺地望了一眼小绿。
“不会舍不得么?”小绿忽而问道,如果是以前,小姐说走的话,她不会有任何的异议,而今,小姐和暄王之间微妙的关系却令小绿有些茫然,他们明明互生情愫,有所依恋,他们之间却不知为何,横亘了一堵无形的墙,谁也不能触碰到彼此的心,似有隔岸观火的无奈。所以,小绿才会问她会不会舍不得。
苏琳卡眼神里蓦地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嘴唇微动,轻摇了摇头,眼里有些晶莹,在月光的荧荧下,泛着点点的星光。
小绿亦没有再开口,不管小姐做出什么决定,不管小姐去哪里,自己会一如既往地始终在小姐身边。她从小就呆在小姐身边,她已经习惯不能离开小姐。“那小姐咱们现在是去?”木了一会,小绿轻声问道。
“先回一趟苏王府,我想看看苏夫人。明日一早再启程。”苏琳卡说道。虽然苏夫人不是自己的亲娘亲,可是她却在她的身上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母爱。所以,临走之前,她想再见她一面,听闻苏夫人近日身体有些不适,不知她可好。
马车咕噜着前行,划出两道长长的清晰的轨迹,西风吹过,一层细沙漫了上去,斑驳不清,寻不见踪迹。
霓风宫。沐风儿垂立一旁,眼神有些空洞,不知如何是好,大脑一片空白,老郦王驾崩的消息就拽在自己手里,她手上发着抖,心里空空的,公主,郦国驾崩了,再寻藏宝图已经没有意义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预谋?
萱霓从外面进来,面上有些雀喜之情,脚步轻快,从庭院走了进来,“风儿,快收拾收拾,王上一会要来。”她有些兴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沐风儿连忙将那封简报掩进紧衣的袖子里,不能让她知道,郦王最疼的就是萱霓公主,她和她父王的感情深厚,如若被她知道,郦王一个人孤凄地离世,公主她一定伤心欲绝,难以接受。
沐风儿忙去收拾,暄王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不是说明天要迎娶新的妃子么?还有那个对面那座院子里的梅妃传出了喜讯,不知是真是假?沐风儿脑子转得飞快,心里对暄王忽而又多了一分警惕,因为从来没人能看得懂、猜得透暄王的心思。她,沐风儿,亦不能如此。原本,以为霖然宫里那叫做苏婉儿的女子有这个本事,据探子来报,霖然宫里早已空空如也,那个女人带着苏然王子走了么?暄王难道不知道么?还有工夫道霓风宫来?
“风儿,你想什么呢?”萱霓察觉出沐风儿的不对劲,走近她面前,疑惑地问道。
“啊。风儿没想什么。”沐风儿连忙收回了思绪。“好了。收拾好了。风儿先出去了。”她连忙退了出去。
她刚退出房间,迎面碰上一袭暗紫色紧衣的暄王,暄王刚跨进院中大门,沐风儿正欲行礼,一袭白衣的罗切紧步从门外跨进院中,他是和他一起来的么?沐风儿一惊,发生什么事了?难道罗切将一切禀告给了暄王么?
沐风儿连忙转身,疾步闯进房间,“公主,王上和罗切来了。”她提前通报,让萱霓有个心理准备。那暄王决不是来宠爱公主那么简单,他竟然会跟罗切一切来?难道是因为藏宝图?暴露了?萱霓还未来得及反应,暄王和罗切已跨门而入。“霓儿——”是罗切的声音,在暄王面前,他毫无顾忌地这样亲昵地叫她的名字。
萱霓面上表情极不自然,他怎么会这样莽撞,“你是?”不知为何,她竟然突然冒出这两个字来,好像根本就不认识面前这个亲昵唤自己的人。她面上装痴的表情,眼瞳里含了丝怨气看着眼前这个破坏自己好事的罗切。
暄王嘴角淡淡一笑,面上表情却有些严肃,“萱霓公主,无需再隐瞒了。你父王已经将所有的事告诉本王了。”他说。郦王驾崩的消息他也是才收到,同时他还收到的还有郦王特意交代给自己的遗言,是关于萱霓的事。暄王令大家坐下,“萱霓公主,有些事还是该说明白的好,你先坐下,本王有些从郦国来的消息不得不告诉你。”他说着,众人皆已坐了下来,沐风儿垂立在萱霓公主身后,手里紧了紧那封郦王驾崩的简信。他是要来说件事的么?沐风儿心里似乎有些预感。
暄王将收到的郦王的亲笔书信从怀里掏了出来,递与萱霓,淡然道:“这是你父王的亲笔信,你自己看吧。看完之后你就知道了。”他说道,看了一眼萱霓,又看了一眼罗切,罗切的目光从进屋那一刻起,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萱霓。他已经知道萱霓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是郦王的一片爱女情深。霓儿,我们之间能不能回到以前呢?就当一切事都没有发生过。他眼光灼灼始终凝视着她,不肯移开丝毫,萱霓却低头只顾看那封父王的亲笔信。暄王在一旁加以解释。
原来萱霓进宫不过是郦王安排的一出戏,为的是骗骗自己那个想篡位的弟弟。与暄国结秦晋之好,那有着狼子野心的王爷久久未有行动。而郦王却是一心为的萱霓好。即使有政变,萱霓深居暄国王宫之内,亦不会受到任何的牵连,不会受到伤害。
这就是郦王假意骗取萱霓的终极目的。萱霓在进宫之前,早已有了爱人,便是罗切,两人山盟海誓,爱得极深,却被郦王迫于无奈之下拆撒了。萱霓一直以为父王是要自己进宫来寻那藏宝图,没想到一切皆是个幌子,父王他是不想自己受到伤害,他早已料准王叔的野心。
听到这里,萱霓的眼眶浸湿,不禁泪流满面。一旁垂立的沐风儿也忍不住擦拭眼角的泪。原来如此,老郦王根本就不是要萱霓去找什么藏宝图。这一切都不过只是为了保护公主!
“萱霓公主,你现在明白了吗?”暄王见萱霓公主已将那封信看完,说道。
萱霓点点头,她已经明白了一切,明白了父王拆撒自己和罗切,将自己嫁入暄国王宫的苦心,根本不是为了他的藏宝图,而是为了保护自己!她的眼角始终潮湿着,弥散了许多的雾气,不由得想起父王老泪纵横牵着自己的手,叮嘱的那句:孩儿,此次一别,你我二人就再无相见。难道当真会应验父王那句话吗?父王他现在怎么样了?王叔真的要叛变么?萱霓急急地擦干了眼角的泪,急急的语气,问道:“那父王他现在怎么样?”萱霓还不知道郦王已经驾崩,她那个有着狼子野心的王叔已经即位。
“他已经……”暄王话刚说半截,罗切连忙按住暄王的手,将话抢了过去,冷静地说:“他很好。”他知道,萱霓现在绝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不能叫她一次承受得太多,他担心她会受不了。
“是真的么?”萱霓的语气里稍稍地舒了舒心,父王没事就好,她看了一眼罗切,表示感谢,又将目光投向了暄王,定定地说:“王上,萱霓想回郦国,想跟父王在一起。”声音里透满了恳求,让人没办法拒绝。
“这个……”暄王不知如何是好,篡位的王爷正在大肆屠杀有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王族,萱霓怎么可以回去,自投罗网呢!他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难道罗切要永远对萱霓隐瞒郦王离世的消息么?“萱霓公主,暄国王宫里的规矩,女子一旦嫁入宫中,绝无再出宫的机会。”他只能这么说,将规矩搬出来。
“可是,我们之间并无……”萱霓不解,在她看来,自己和暄王什么都没发生过,为什么不可以还她自由身?她话说一半,咽了下去,眼角泛着晶莹。
“这是王宫里的规矩!”暄王抛下一句冷冰冰的话,站起身来,“萱霓,希望你好好呆在宫中,什么也不要想了!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说罢,他微皱起眉头,看了一眼一旁脸色有些惨白的罗切,轻吁了口气,眼里透出萱霓的事以后就交给他的意味,这是他们两个在来霓风宫之前就已经说好了的。将规矩搬出来,只不过是不想萱霓回去送死的借口,更何况,郦王已经不在了,她又何必回去呢?这一切,就交给真心相爱的痴人儿罗切了。
“你们聊吧!本王没有关系的。”暄王说罢,转过身,迈进了皎洁的月色之中。他抬头望了一眼天上那轮明亮的月,脑子里突然想起了霖然宫里的那个女人和小孩,她们应该去苏王府了吧?只希望,明日恩娜进宫会将一切告知。他现在已经在赌,孤注一掷,赌恩娜知道化解凤鸣的办法!赌她还有最后的善良,不会见死不救!他轻叹了口气,今夜毫无睡意,他转身去了昶鹤仙人在宫中的住处,心里另有了想法。他有事相求。那个梅妃的孩子,他根本就不想要!
苏琳卡轻声走进苏夫人的房间,床上的苏夫人眼神怔怔地凝视远方,毫无察觉,直到苏琳卡甜甜地、深情地唤了一声,“娘亲——”她才晃过神来,面上露出了几分喜悦之情,挣扎着欲从床上起来,“婉儿,你总算回来了?娘亲好想你!”她情深意切地说道,语气里满满的爱意,一入深宫深似海,她的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年也难得见上一次面。
苏小绿抱着苏然从外面进来,荧荧的月白如银子洒落在苏然身上,宛若度上了一层白色的轻纱,却笼罩着一层神秘的气息。外面的月如银盘那样圆,那样大,散发出无尽的诱惑,如果不是苏然吃了昶鹤仙人给的抑制【凤鸣】的药,苏然此刻一定会被天上那轮明月诱发出身体中【凤鸣】——
“娘亲,婉儿也很想你。”苏琳卡浅浅地笑了笑,从小绿怀中抱过苏然,朝苏夫人走了过去。“然儿来的时候睡着了。”她说着,将苏然放在空着半边的床上。
苏夫人爱昵地摸着苏然细嫩的皮肤,眼神里透着的满是爱意,这个小家伙跟婉儿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那粉嘟嘟的皮肤,微卷的浓密的睫毛,小鼻头上圆润的肉,粉红的小嘴唇。“然儿,真是越长越好看了。”苏夫人夸道,手从额头滑过苏然的眼睛、鼻头、嘴唇,在嘴唇上停留了一会,面上忽的闪过一丝诧异,瞬地恢复了正常。
“婉儿,你在宫里过得可好?”苏夫人将手收了回来,替然儿掩好被子,转过来,问苏琳卡。
“婉儿过得很好。”苏琳卡恭敬地回道。
“那便好。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可以嫁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苏夫人似乎深有心得,末了一会,她问:“他对你好不好?”她问的是暄王,听闻近来,暄王经常留宿霖然宫。外人看来,他是宠爱婉儿的,只是,这个男人,是一国之君,他的爱决不会完完全全只属于婉儿一人。
“好。”苏琳卡说,苏夫人真的就像自己的娘亲一样,她忽而觉得很温暖很贴心。“娘亲,听说你最近生病了?好些没?”苏琳卡没忘她生病的事,关切地问道。
“娘亲没事,只是想你和然儿,想得厉害,见到你们两个,病也就好了大半了。”苏夫人眼角弯了一下,笑笑,故作轻松地说。话刚落地,胸口止不住涌上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她连忙抽出方帕,捂住嘴,一阵猛然的咳嗽,一股鲜血漫了出来,浸红了那方纯白的帕子。床上睡熟了的苏然的身子不由得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