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两年,荆轲通晓了书中的精髓,脸上那股骇人的杀气逐渐消失。
此时,戚城守军又抓获了百名曹国俘虏,派人通知荆轲前去充任刀手。荆轲称病坚持不去。
公孙简问何故。
荆轲说:“利器扬于手,逞的是匹夫之勇,谋的是城下之事。利器藏于心,方是大将风范,可谋城上之事。”
《胆识》
薛涛
薛涛失踪了。
蜀中薛郧初时并没有将女儿失踪之事放在心上。十五岁的薛涛是一位美貌聪慧的女子。她八岁能作诗,十岁抚得一手好琴,是蜀中城内色艺双绝的名媛。薛郧府后花园名副其实有一处梨园和芙蓉园。梨花绽放的日子,薛涛常娇倚梨树下,对着飘落的花瓣一遍遍地数,眼泪也暗中将她清纯的脸庞打湿。芙蓉花开的季节,她将花农请出园里,独自一人对花吟诗,半日时光恍如呼吸之间。花农惊叹:小姐行事不同寻常。
管家和两位仆人在后花园搜寻了两遍一无所获。原以为女儿在后花园,薛郧开始着急起来。等到吃晚饭时,薛涛依然不见人影,薛郧才确信女儿真的是失踪了,这才急急差府中之人出去寻找。薛府笼罩着一股悲伤的气氛。
蜀中城大巷深,薛府仆人穿行过巷,碰见一个人问一声:“有没有见到我家小姐?”
回答千篇一律是否定的。数个时辰之后返回府中的仆人用沮丧的神情向主人表达了寻找的结果。
女儿遭人绑架了?被人拐卖了?
心情坏到极点的薛郧一个人喝起了闷酒。借酒消愁,愁上加愁;借酒解闷,闷意塞满胸头。薛郧娶妻商氏,生下薛涛后因病早逝。薛郧对女儿呵护备至,百般痛惜。他不敢想象失去女儿的结局。蜡光闪闪,薛郧脸上有泪花。
薛郧有五分醉意时,参将蒋乐来到府上。蒋乐邀请薛郧到日月坊珍花楼去听琴。蒋乐与薛郧都精通音律。
薛郧甚为悲伤地说:“女儿失踪,何来听琴雅兴?”
蒋乐安慰道:“此时着急又有何用?先安心听听琴音,消你愁绪,次日再想法子。”
薛郧想一想,也罢。蒋乐告诉薛郧,日月坊虽是青楼,却颇珍视琴乐,日前坊中花百两黄金购置了一把瑶琴,今夜午时由坊中有花魁之称的玉春子在珍花楼操琴,听闻元稹、刘禹锡等一班诗人也闻风赶来坊中听琴。
薛郧奇道:“世间真正的瑶琴只有一把,当年已被俞伯牙摔碎于钟子期坟前,又何来瑶琴?”
蒋乐道:“俞伯牙所持瑶琴相传为伏羲所琢。伏羲进入深山,见一棵梧桐长在山顶,树三丈三尺,上面有凤凰栖身,知是树中良才,于是令人伐之,按三十三天之数,截为三段,分天、地、人三才。伏在上段用手叩之,其声太浊,以其过实而弃之。取中间那段叩之,声音清浊相济,轻重相兼。伏羲将中间那段放入清泉中,浸泡七十二日,取起,待树阴干后,再择吉日,请高超匠人刘子奇制成琴。此琴所抚为瑶池之乐,故取名瑶琴。瑶琴以清奇致雅,悲壮悠长号称琴中一绝。抚此琴极多讲究,大寒、大暑、大风、大雨、大雪、迅雷不抚,有丧事不抚,齐奏乐不抚,不净身不抚,衣冠不整不抚,不焚香不抚,不遇知音不抚。俞伯牙碎琴谢知音,瑶琴便在人间消失了。期后,钟子期的父亲钟公感激俞伯牙的至诚,年近八十的钟公找到刘子奇的孙子刘尚奇取弃之的梧桐尾段,复制了一把瑶琴。历晋、隋数朝至大唐,这把瑶琴从深宫后院传到民间,现又流落到坊间。此琴虽音质比不上中段梧桐所制之琴,但仍是琴中极品。”
薛郧被勾起了兴趣,遂更衣与蒋乐骑马赶去日月坊。但已迟了时辰,未到珍花楼已听到琴声如泉,雅乐声出。远望只见台上一位如花少女正在忘情抚琴。
蒋乐眼尖,惊叫道:“抚琴的少女正是令媛!”
薛郧也惊奇万分道:“她……她跑来抚琴?”言毕,忙问一先至者。原来日月坊花魁玉春子临时染病,班头正在着急之时,从家中偷偷出来来到日月楼静候多时正准备听琴的薛涛自愿代替玉春子抚琴。班头犹豫之际,薛涛净手合掌焚香,一试雅琴,班头赞道:“真想不到如此年纪轻轻却已通晓音律。”
一曲《清江月》抚毕,博得满场喝彩。一长者从人群中站出来,朗声道:“老夫从长安来到蜀中,只为闻瑶琴之雅音。今日,在坊中有幸遇到大家闺秀,一位良家女只为听琴而独上青楼,已是少见,而在青楼之中听到唯一的良家女子抚琴,更是多年未遇的事。老夫并不枉此行啊!”言毕,题诗一首赠与薛涛。长者乃花间派有名的词人杜牧。十五岁的薛涛凭青楼抚琴的雅事即时成为长安城中人人谈论的奇女子,都说如她这般率性,为听雅琴之乐而入青楼的女子不论在蜀中,抑或是在长安都难于找到第二人。
胭脂泪
北宋靖康二年(1127年),金国以完颜楚雄为兵马大元帅,率虎狼之师攻陷北宋都城汴京。宋高宗在大臣李纲的护卫下退守临安。太守张邦昌将完颜楚雄迎进城中,屈膝称奴,表示愿效忠金国可至肝胆涂地。
这个时候,汴京名妓李师师正在如花坊日华楼上独自喝着闷酒。叔父死于金人的乱箭之下勾起了李师师对身世的感怀。李师师出身于中产家庭,父亲王梁是汴梁城中商贾。李师师四岁那年,父亲暴病而亡,母亲改嫁,叔父收留了她。叔父家中由婶母作主,嗜财寡义的婶母以10两银子将四岁的侄女卖给了如花坊的老鸨李妈妈,四岁的李师师由民女的身份变成了娼籍。
在如花坊中,李师师在琴师、舞师的调教下习琴、习舞,也写诗。十二年后,她成了汴梁城中色艺双绝的女子。
在李师师十六岁那年春日的一天晚上,汴梁城中贵族青年陈寒燕以二百两银子的价钱购买了李师师的初夜权。解下长衣内裳,面对肌肤如脂般洁白的胴体和精致秀美的面容,陈寒燕默默地穿好衣服,一言不发,转身而去。他不忍心破坏一种完美。
次日晚,当一名胖胖的商人真正结束了李师师的少女时代时,李师师泪流满面,脑中不断浮现出陈寒燕那清秀英武的影子。
在李师师二十岁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一名四十出头的男人在两名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的下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如花坊。长期的养尊处优,男人有着不凡的霸气,但面容倦怠表明其酒色过度。在享用酒与色的过程中,这名本已酒色过度的男人有些失态,露出了真正的身份:朕真没有想到,勾栏之中竟有这般美妙的女人。
那一刻,李师师心情无比复杂。作为青楼女人,她觉得她的事业和人生都达到了顶峰。她能与权力无比的君王融为一体,这是令多少女人羡慕的。但是后宫佳丽三千的朕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来到青楼寻欢,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悲哀?
李师师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中年男人临走时说:“朕还会再来。”她也没有听清楚。
在李师师二十一岁那年的一个晚上,天上下着大雪,剑客燕无寒递上了名贴。
素来必须强颜欢笑、很久没有流泪的李师师任由泪水长流,因为她见到了贵族青年陈寒燕。陈寒燕丢弃了贵族青年的身份,随名师习剑,他成了剑客燕无寒。
抚琴,李师师与燕无寒把酒话旧。她想为燕无寒吟诗、跳舞,都被一一拒绝。
李师师脸红心跳地将燕无寒拉进了闺房,再一次褪去长衣内裳,含羞一笑道:“我想以肉身之缘以报君知遇之恩。”
燕无寒感激一笑,再次让李师师穿上衣服,道:“在下此行是想请师师你设法劝说圣上,全力抗金,否则必将国破家亡!”
燕无寒言毕走出了如花坊。楼外风雪正猛,满天雪花打在他的夹布长衫上,背后斜披着翼影宝剑,剑鞘上也沾满了雪花。李师师在日华楼上目视燕无寒离去。她期望燕无寒能突然回过头来,但燕无寒始终没有回过头来,而是径直朝前走,泪水再一次打湿了李师师脸上的胭脂。
一瓶女儿红喝完,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李师师在楼上弹起了久违的《江河吟》。琴声如咽,在寒风中飘荡,传递着一种悲怆的声音,令人心碎。
蓦然,琴弦断了一根,琴声戛然而止,李师师纤长如玉的手指被琴弦割破了皮,鲜红的血渗了出来,她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去了鲜血。
在弦断的那一刻,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在一名牙将的指挥下来到了如花坊,将青楼围得水泄不通。牙将长着一张充满暴力的脸,将一把刀架在了李妈妈的脖子上厉声说道:“谁是李师师?”
李妈妈吓得全身发抖,一只手指着楼上操琴的女子。
牙将看着风姿绰约、艳丽无比的李师师,抓刀的手指竟然没了力气,刀失手滑落,摔在地上。李妈妈吓得怪叫了一声。牙将回过神来,将刀捡起,再次架在李妈妈的脖子上,恶声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美人。”然后又恶道:“奉太守张邦昌大人之命,带李师师回去!”
李师师像一根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被扯进了太宰府。张邦昌像猎狗见到了猎物一样围着她打了几个转,双目喷火,涎着一张脸说:“不错,很好。”
张邦昌又阴阴一笑对李师师说:“李姑娘,你为国立功的机会来了。”
李师师看着张邦昌那副天生的奴才嘴脸,她只想作呕。
张邦昌又道:“本官作主,将你送与金国大帅完颜楚雄为妾!”
“师师决不会侍奉金人!”李师师断然拒绝。
张邦昌没有料到李师师会这样拒绝他,他强压着怒火问道:“你身为青楼中人,侍奉男人,乃是你的职业,侍奉金人又如何?”
“山河破碎,金人践踏我国土杀我亲人,金国人乃是我的仇人,我岂有侍奉仇人之理?”李师师俏丽的脸上布满了怒容,“张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不顾国耻家仇,为金人卖命,简直禽兽不如!”
张邦昌不恼,却奸笑道:“只怕此事由不得你,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当夜,张邦昌令人用花轿将李师师抬进了完颜楚雄的元帅府上。到了府上,却发现李师师已气绝身亡,是吞金自绝的。轿中有一封血写的遗书:李师师虽为青楼中人,山河破碎,又何必忍辱偷生?宁可自绝,不侍金贼!
孝女曹娥
曹娥出世的第一天,她的母亲因失血过多去世了。曹娥的父亲曹显扮演着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角色。
曹显在会稽内史王羲之府上做厨师。白天,他将女儿托付邻居照看,晚上再接回家中。曹娥在夜中常常饿得哭叫不止,曹显手忙脚乱地煮米糊。有几次,他担心曹娥哭得背过气去,于是用针扎破手指,有血渗出后,把手指伸进曹娥口中让她吮吸。日子一久,他的手指尖留下了很多针眼。
曹显夜里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日子一久,他的脸色变得蜡黄。王羲之府上的管家疑他得了急病,将他辞退了。失去了工作,本来就贫穷的家更显得捉襟见肘。曹娥长至两岁时,曹显将她带到东村的姑姑家寄养。他借了一些银子做起了长途贩运的生意。先在会稽收购土特产,装船运川河运到都城金陵贩卖,再买些布匹运回会稽。这样一趟跑下来需三五个月,可赚几十两银子。
曹娥是七岁那年开始懂事的。姑姑经常给她讲婴儿时的故事。每听到父亲扎破手指让她吮吸血液来充饥的往事,曹娥总是感动得哭起来。
父亲长年漂泊在外,聚少离多,思念父亲几乎成了曹娥生活中最主要的内容。父亲每一次出门,她都会追问父亲何时归来。到了归期那天,她就一大早坐在村头石榴树下等。等到太阳下山了,父亲的身影也没有见到。姑姑说出门在外算不准归期,回家睡觉,第二天再等。
曹娥不肯走。她说不等到父亲回来,她就不回家。
这倔孩子!姑姑无法,只好也坐下来陪她,到半夜里,曹娥支撑不住,睡了,姑姑才把她背回家。刚到家门口,曹娥醒了,挣扎着下来,又往村头跑。一边跑一边说:“我想爹!我要第一时间见到他!”
曹显回家知道后,下次离家外出时总要把归期说得推后些,这样曹娥便不会在村头苦等他了。
曹娥长到十五岁时,出落得异常俏丽,成为东村最年轻貌美的姑娘。大户人家的公子闻讯就托人前来提亲。姑姑还没来得及表态,曹娥就说:“亲事只由父亲作主!”
曹娥不知道,当大户人家前来提亲之际,她的父亲已命丧奸人之手。
东村有个工艺超群的石匠度尚,却生了一个五毒俱全的无赖儿子度赖。他见曹显靠贩卖土特产和布匹赚了一些银两,便起了歹意。他谎称有事去金陵,顺路搭曹显所租的货船。老实厚道的曹显答应了。
船到川江半途时,度赖假意请曹显和老船工喝酒。老船工嗜酒,很快醉得不省人事。度赖于是凶相毕露,取出一把尖刀,一刀插进曹显的心口。曹显忍着剧痛,对度赖说:“别把我的死讯告知我的女儿曹娥。”说完就咽了气。度赖将曹显身上值钱的东西取出来,再将他抛尸江中,然后假意醉了睡下。
次日一早,他醒来见了老船工,大叫不好,曹老板酒后失足落入江中。他又对老船工说:“事至如今,只好将他的货运到金陵卖了,再将钱交给他的家人。”到了金陵,度赖将曹显身上搜来的一块玉佩留下,其余的东西全部卖了,然后混在金陵吃喝玩乐。
到了年底的时候,曹娥见父亲还没有回家,思父心切的女儿不顾姑姑的劝阻,执意前去寻找父亲。她坐船沿川江到金陵,到客栈码头,杂货店去问讯,没有一点音讯。几个月后,曹娥身上所带的银两全部花光,无法,她只好沿街乞讨。一天,她竟饿晕倒在路边。
她醒过来时,见到的是同村的青年度赖,度赖正在金陵吃喝玩乐,垂涎曹娥美色的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打探她的情况。调养几日后,他送曹娥回去说:“我京城朋友多,我帮你找。”
思父心切的曹娥不假思索地说:度赖若能找到她的父亲,她愿意嫁给他。
曹娥回家几个月后,度赖也从金陵回到了东村。他告诉曹娥,她的父亲曹显在金陵结交了几位塞外的朋友,他们一见如故,结成异性兄弟,到塞外做贩运马匹的生意去了。度赖借了几匹快马跑了十来日,终于见到了她的父亲。度赖边说边拿出了那块玉佩。曹娥一见便信了度赖的话。
见父亲安然无恙,曹娥不顾姑姑的反对,嫁给了度赖这个无赖。
度赖得意万分,每天开怀畅饮。一天夜里,他喝得酩酊大醉后,无法自控而将杀死曹娥父亲的事全部说了出来。曹娥如雷轰顶,自己竟嫁给了杀父仇人!
次日一早,曹娥装作若无其事对度赖说:咱们去游川江。船至江心时,曹娥提议和度赖喝酒。度赖连说:好!有趣!一壶烈酒,他喝了大半。有七分醉意时,曹娥取出一把事先准备好的尖刀朝度赖的心口直刺过去,因用力过猛,刀尖从后背伸了出去。度赖用手指了指曹娥,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就倒了下去。曹娥将度赖的尸体丢进江中。她取出香烛,祭奠父亲一番后,也纵身跳进了滚滚的江流之中。那时候她已有了数月的身孕。
度尚老泪纵横,他来到王羲之府上,讲述了曹娥与他儿子之事,他说他要为曹娥在川江边立一块碑,请王右军撰写碑文。
王羲之一言不发地用草书写下了“孝女曹娥”四个字。这四个字刻在石碑上,立在川江边。东村人称此碑为孝女碑,每年清明时节,很多村人前来祭典。
写进青史的聂杨
聂杨本是一个村姑,她本来是没有资格被写进青史的。聂杨能进青史跟她有一个闻名天下的刺客弟弟聂政有直接的关系。聂政本来也会被历史的尘埃所淹没掉的。聂政的名字能被写进青史,跟他的姐姐聂杨也有直接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