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瑶光怎么都没想到温伯驹一直留着当年她硬塞给他的那张照片。那是当年和同学出去崇明岛春游时,其中一个女同学给自己拍的,那时候穿着校服,扎着两条麻花辫,傻愣愣的站在艳阳天下,一张青春的容颜洋溢着对未来无数的期盼和热情,笑容也是最纯真好看的。
当年认识他的第二天,去见人就将这张自以为最好看的照片送给了他,他当时没拒绝,也没欣然接受,只是捏在手里看了很久。18岁的瑶光是大大咧咧的,活泼可爱的,性格哪里像现在一样,思绪过多,心思也过多,别人一个眼神就会想到是不是不喜欢,很讨厌的样子?
她突然就觉得那天第一次到这儿来时,艾伦见到自己第一眼为何这么欢喜,还热情得像是见过好多次的样子。当时她以为只是国外生长的孩子都这么热情,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原因。在他小的时候,就每天看到她年轻的照片,或许还听到温伯驹讲给他关于自己的一些有趣的故事?
一切都是来自于瑶光的猜测和幻想,最终的答案还是在温伯驹那里。只是,她没有勇气去问……
艾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进去,只是满脑子都在想,这张照片的来源以及为何出现在这儿,他为什么要一直留在身边?很多时候瑶光都以为这张照片早就被他扔掉了……之前那种做好的心理准备,瞬间又被人一下子给秒杀掉。
温伯驹熬好粥端上来,没在屋里看到人,便下意识往大门的方向瞄了一眼,看到她的鞋子好好的放在原处,悬起来的心又放了下来。他几乎以为徐瑶光离开了,却没想到艾伦醒了过来,将人带去了书房。他站在房门口看到的就是,徐瑶光微红的脸颊,傻愣愣地捧着一张照片立在那儿,艾伦不停在她身边打转,说着他从来都不想说的一些故事。
原本这么安静的时光可以持续下去,却在艾伦发现温伯驹的那一刻打破开来。
“uncle。”
这一叫声倒是把捧着照片发愣的徐瑶光吓到,也不知是突然知道这么一个消息不晓得作何反应还是偷偷发现一个秘密的心虚心理,吓得手里的照片掉在地上,刚好落在她的脚边。
好在地上铺了地毯,照片的玻璃并没碎。
温伯驹走上前,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白色衣袖轻轻拂过她的袖子,引得心里一颤,还未蹲下身捡起照片的人,便发现她下意识退后了两步,抬头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捡起落在她脚边的照片,目光扫一眼她因为紧张而卷起来的脚趾。
温伯驹直起身,挑眉看一眼照片中的人,余光察觉到唯一的女孩子越来越紧张的情绪,便将照片放回原位,走回来时拉过艾伦,“我送你回房睡觉。”
艾伦不太情绪,拉着瑶光的手不放,温伯驹哪里由着他,牵着瑶光的一只手,在她紧张得发抖的手掌中,轻而易举就掰开艾伦的手指,硬是将人带回了屋,走到门口时,嘱咐瑶光,“你先回我房间躺着,烧刚退下别到处乱跑。”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让人没法反抗。
瑶光走的时候还盯着桌面上背对着的那副框架看了几眼,终究觉得自己是带不走的,便认命回了他的房间。刚想关上门时才发觉,这是他的房间,她这么冠冕堂皇的走进来像什么话?可出去不是,进去也不是,还想着是不是该回家时,温伯驹已经走到了房门口,看到她握着门把手一动不动,眼睛盯着楼下大门口,心里顿时明了几分。
他不敢确定,如果瑶光这个时候要求回家,他是不是该发作一下什么叫“生气”?
“怎么不进屋?”他走近几步,顺手握住她抓着门把手的那只手取下,她下意识退两步,正好让他进了屋,反手关上了门。
温伯驹低头垂眸看了她一会儿,以防人突然开门出去,拉着她走到床边坐下,端来刚才熬好的粥,用白瓷勺搅拌了几下,舀一勺,放在唇边吹两下,低到她嘴边,“张嘴。”
瑶光还在思考怎么跟人说回家的事,一抬头看到近在眼前的白粥,心理顿时一软,对上他沉稳温软的面容,就真的说不出口了。乖乖地张口让他喂自己喝粥,一边喝,一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有时候四目相对时,她也会愣几分神,低头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的姿势想:这么久了,腿不会麻吗?
她其实最想问他的是,为何还留着她的照片?
吃完一碗粥是无意识的,瑶光几乎是他给一勺就吃一勺,没想有没有胃口,还吃不吃得下这个问题。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底,笑着问了一句,“还想吃吗?”
“……”瑶光下意识就随着他的思维,点头。
温伯驹抿着唇笑了笑,温润的眼眸里添了几分笑意和宠溺,“吃这么多还睡不睡得着?”
“……”
“不吃了好不好?”他微微起身靠近她,在身边落座,借着自己手长的优势越过她身前,将碗放在床头柜,手指一轻转,拿着一盒感冒药看着。他就保持着半倾身,半拥着她的姿势看着上面的说明指示,这人倒是一副倘然自若的样子,瑶光倒不舒服了,整个鼻腔间都是他的气息,带着隐约的汗味和洗衣液的香味混合,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反感,反而让自己想一直保持这种状态。
她偷偷抬眼看了他一眼,近在咫尺的容颜,无数次在梦中想抓住却空梦一场引来无数孤寂和落寞的容颜,心里蓦地一疼,鬼使神差地就这么缓缓地……缓缓的伸出手,抓住了他身前的亚麻质地的衬衣纽扣,还在看感冒药说明的人手一顿,微垂眸扫一眼半拥在怀里的人,慢慢转移到她抓着自己衬衣纽扣的小手上。
呼吸很近,也很深。
瑶光还处在感冒中,眼神是黯淡的,却在看他的时候意外有着几分明亮的光线,蓦地让温伯驹心口一动,脸朝她的方向近了几分,几乎是微微一动就能贴上她的鼻尖,“怎么了?”
温软柔和的声线,是瑶光不能抗拒的。她却偏偏被迷惑了一般,忘记了怎么说话,忘记了刚才要问的问题。
温伯驹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句,“是不是哪儿还不舒服?”
瑶光摇头,握着纽扣的手紧了几分。
他察觉到,低头看一眼,将手上的感冒药放回原处,回身来时那只手已经握住她的小手,温热的和微凉的触感,令瑶光想更靠近一点点。她也真的是朝他的胸膛靠近了一点点,而此时,温伯驹却握着她的手挣脱了纽扣,扯着笑意的唇角轻声说,“不要随便去抓一个男人的纽扣,尤其是大晚上。”
瑶光还有些失落,听他这么一说,又莫名疑惑。
他笑,“你这些举动都代表了其他的……嗯……”他想了想,应该以什么方式说比较好,“不明意味的暗示。”
“……什么暗示?”
“你以后会知道的。”握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又松开。温伯驹起身去楼下给她换了一杯热水上来,见人搅着手指头坐在床沿,还保持着离开时的动作,有些好笑,走过去蹲在床头柜边,一边给她扣药,“你面对我的时候,是不是总是很紧张?”
“……”对方的话正中要害,瑶光下意识看他,透过床头柜上的灯光,似乎柔和的侧脸都变得模糊不清,隐晦不明。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他拿着药转过身递给她,“半小时了,把药吃了就睡觉。”
瑶光没反抗,也是乖乖吃了药就躺下睡觉。温伯驹自然不是和她一间房,就在隔壁的客房,“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我就在隔壁的。”
她躺着看他,能看清他衬衣领口微微敞露的锁骨。
“一个人怕不怕?”
她摇摇头,有些心猿意马的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他……的锁骨。
温伯驹知道她是有些紧张的,也不怎么爱跟自己说话,便也没强迫,想着应该慢慢来才好,便给她盖好被子,关了灯,走到房门口时,在晕黄不明的光线里,瑶光突然叫住了他。怎么叫的?他想来也是有些好笑,有人叫自己“那个……”的吗?
他停住,应了一声。
瑶光透过背对的光线看着他模糊不明的脸,似乎这才有了几分勇气去问,“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为什么……还留着我的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