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30年代的上海,为阮玲玉着迷的人以千万计算。上海电影工业的发达,造就了她无可比拟的绝代风华,可是在她事业最辉煌的顶点时,为了三个不值得爱的男人,为了社会上的种种流言飞语,她以自己的方式诠释了红颜薄命的传奇。一切前尘往事成云烟,所有爱恨情仇全都消散在了民国时期的上海滩,那些零星的时光里了。
1.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在阮玲玉过世60年后,她的故事被搬上了荧屏,而饰演她的就是当红的影星张曼玉。在电影《阮玲玉》中,有一首名为《葬心》的主题歌,其中有两句歌词是这样的:“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
是的,阮玲玉的一生也无非如这首歌里唱的,贪了一点儿爱,贪了一点儿依赖,其实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只是非常卑微的要求。
曾有人说,自杀不过是一种行为,死亡才是真正的含义。阮玲玉就是这样一个有勇气面对死亡的女人,于是,她成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一个悲剧,她短暂的一生便如盛放在夜空中的烟花,燃烧着绚烂的光,却转瞬即逝。
作为一个演员,阮玲玉曾是那样游刃有余,她可以胜任各种各样的角色,在她短暂的演艺生涯里,她饰演过妓女、底层劳动妇女、新时代的女性、革命者……
然而,戏毕竟还是戏,演员和角色在摄像机前可以合二为一,而戏外的人生却并不是一场戏。
现实中,阮玲玉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她的至情至性,她的纯粹,使她不得不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情伤。她那纤柔而敏感的爱恋,总是遭遇着遇人不淑的命运:张达民的无良,唐季珊的无情,蔡楚生的怯弱,都令她心灰意冷,不再对这个糜烂的尘世抱有一丝希望。于是,仿佛命中注定般,她扔下了“人言可畏,男人可恶”的遗言,就此结束了她精彩而又无助的一生。
“我究竟是不是一个好人?”——相信没有多少人会这样去问自己的朋友。很可怜,阮玲玉却总是这样问费穆(电影导演,导演了阮玲玉主演的大部分电影)。成名后,她的经济条件越来越好,接戏越来越多,穿衣服越来越漂亮,化妆越来越美,舞会越来越豪华热闹,可是她却越活越累,心里失去的东西越来越多。
她最初的爱人,那个最初义正词严,最后阴魂不散的张达民,始终如鬼缠身般缠绕着她,随时准备把手伸入阮玲玉的口袋里掏钱,一旦没有得逞,便歇斯底里地在报纸上对她诽谤。
她和唐季珊在一起,后来被炒得沸沸扬扬,于是阮玲玉对他说:“你有老婆,还有张织云,你是奸夫;我有张达民,我是淫妇。如果我们不分开,穿得再漂亮也是奸夫淫妇!”结果是她得到唐季珊的两巴掌。
她暗暗喜欢蔡楚生,在张达民公开她的私生活以后,她明确对蔡楚生说:“你可不可以带我走,我们去香港。”蔡楚生却说:“去了还是要回来的。”她听了以后,面部僵硬,双目无神,可是面对外人或者接电话的时候还要强颜欢笑,心却在泣血。
生活不是艺术,即使阮玲玉在鲜花盛放的年华猝然凋谢,三个与她有过肌肤之亲也有愧于她的男人也不会在细雨霏霏的日子,像电影《生死恋》那样,坐到网球场去,怀念她的美丽与哀愁。
尽管她有一张过于成熟的脸,却没有与之相称的世故,所以,难留人间。
2.那时花开
清末,是中国历史最为黑暗的一段时期,世界列强为了相同的利益,疯狂地瓜分着软弱的中国。这个时候的上海,像是一串珍珠,诱惑着虎视眈眈的列强。
一时间,世界各地的洋人蜂拥而至,与腐败无能的清政府一同成了上海底层劳动者的两座大山,他们的日子过得愈来愈艰辛,可谓苦不堪言。
1910年的4月,阮玲玉出生在一个阴暗、拥挤的小屋子里,这家的男主人已经将近40岁,名为阮用荣,在浦东亚细亚的一家油栈工厂当工人。女主人何氏年仅25岁,因为长期的生活压力,面容有些憔悴和衰老。
这个刚出生的二女儿,让一心想要个儿子的他们心中喜忧参半。看着这个长着一对丹凤眼的女儿,父亲给她起了一个比较男性化的名字——凤根。
父亲是她生命中第一个为她着迷的男人。在之后的流金岁月里,阮玲玉听到任何人对自己美丽眼睛的赞赏,都没有父亲那样真挚、亲切,更不会有那种发自肺腑的喜悦。
有一段日子,父亲所在的亚细亚油栈的外国老板发了善心,答应一些住得远的工人搬到油栈附近的工人住宅去住,那段日子对于阮玲玉来说是最难忘的日子。
她每天坐在自己家的门槛上,等父亲下班回来,让时光在等待中充满幸福。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长大的她变得更加可爱、美丽,再加上大女儿的夭折,更使得父亲视她为掌上明珠。每天父亲在工厂劳累一天回来,顾不得洗一把脸,喝一口茶,就把女儿举过头顶,到空场上去兜圈子,向邻居们夸耀自己美丽的女儿。
然而,这样的日子仅仅过了不到一年,那个国外的老板便把工人们的住地改建成高档的高尔夫球场,于是,那些苦难中的工人不得不再一次把家搬回了原来的那些破房子里。于是,幼小的凤根与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开始愈来愈少了。
她仍然每天晚上等待着父亲的归来,而父亲对她的呵护也越来越多。他自己每日里省吃俭用,每次回家都会带回一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每每看到女儿那期待的目光,父亲的脸上便堆满了笑容,即便劳碌了一天,一身的疲惫也随着与女儿的相聚而无影无踪。
一天夜里,夜已经很深了,小凤根一直坐在门槛上等待着父亲的归来,她不曾想到的是,从那一天起,她亲爱的父亲就再也没有回来!那一天,他手里握着一个小纸包兴冲冲地往家赶,一不留神便栽倒在地上,长期过度劳累和疾病缠身的他,便再也没有爬起来,那个被积水浸湿的小纸包里,还包着他为小女儿买的一串彩色的耳环。
这串彩珠做成的耳环,成了父亲送给女儿最后的礼物。他的离开,也带走了他对小女儿的一个承诺——有一天,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去电影院看场电影。
那一年她刚满六岁。
3.遭遇“二世祖”
父亲的去世,使这个原本就艰难度日的小家一下子变得凄苦不堪,为了生计,集全家重担于一身的母亲,不得不开始到大户人家里做帮佣,而年仅六岁的她也随着母亲给大户人家当起了小丫头,过上了长达十多载的寄人篱下的生活。
六岁的她长得小巧玲珑,尽管穿着用人的衣着,但那略带一丝迷离和哀伤的眼神,总是流露出一种顾盼迷离的魅力。
就是在这大户人家里,她遇见一个小少爷,这个纠缠了她一生,让她获得少许的幸福、却带给她终身不幸的男人——张达民。
时光飞逝,这一年,22岁的张达民已经俨然成为一个富家公子,他略有些风度翩翩,白净的脸庞,浓密的头发每日里涂抹着时髦的斯坦康发蜡,穿着及地的长袍,戴着黑眼镜,略显出一股书生的文雅。并且在阮玲玉最困窘的时候,他适时扮演着护花使者的角色,他的殷勤周到和体贴温柔俘虏了情窦初开的青春少女。
这一年的阮玲玉尽管还穿着用人的衣着,但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对于感情懵懵懂懂的她,很快就迷上了张达民那儒雅的外表,身处最底层的她,每日里看着张达民,却也顺眼,随着日日相处,他成为了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而张达民也恰是风流少年,对这个美丽而略带一丝哀伤的阮玲玉,他的关怀可谓无微不至。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在乱世中很快便一拍即合。
民国时期的富家公子,每日里灯红酒绿,有着光鲜的外表,看起来都是儒雅的翩翩公子,其实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祖宗,专事坐吃祖产,是十足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社会寄生虫。张达民便是其中的一个代表。
张达民整日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每天怀揣着父亲在工厂里盘剥底层劳动人民的血汗钱,夜夜花天酒地,十里洋场更是他们最得意的场所,可谓夜夜歌舞升平。二十几岁的张达民整日里荷包都是鼓鼓的,这令他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没过多久便成了“二世祖”行列里的翘楚,在阮玲玉大红大紫之后,那些数以千万计的影迷渐渐地看清了张达民的真正嘴脸,最后总结为:他是一个爱慕虚荣、胆小怕事、懒惰的“二世祖”,肚子里一点儿墨水都没有。
娇生惯养的家教注定了他一生都将过着寄生虫般的生活,也注定了他与出身贫苦的阮玲玉将是悲剧的结局。
在那个风云变幻的上海滩,时局的变迁可谓在转瞬间,那些从小便以小少爷自居的二世祖很快便跌进时局变迁的陷阱里,张达民也很快成为那个时代的典型牺牲品,随着祖业吃空,张达民便如寄生虫般整日在阮玲玉身旁纠缠,露出了一副十足的小男人的嘴脸,每每阮玲玉从影视公司领回薪酬的时候,他都会用尽一切手段盘剥,成功后便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十里洋场,这或许便是那个时代二世祖们的共性。
纵然如此,我们不得不承认,那最初的爱恋是甜美的,即便是一种泡沫式的爱情,也寄托了阮玲玉的爱恋和希望。
4.无休止的纠缠
20世纪20年代中后期,阮玲玉和张达民双双沉浸在初恋的甜蜜中,两个人整日出双入对,牵着手出入于旧上海的街头巷尾。
然而,好景不长,没多久张达民的父亲便获知了他们相恋的消息。在既传统又有新思维冲击的上海滩,依然讲究尊卑有序,张达民为主而阮玲玉为仆是上天注定的身份,在张达民的母亲眼中这是不可撼动的事实,于是,她坚决反对他们的交往,而且恶劣地把正在他家帮佣的阮母和阮玲玉一起赶出了家门,可谓棒打鸳鸯。
此时,正处于热恋之中的张达民还没有走入“二世祖”的行列,还对自己的未来有着一些美好的憧憬,这个时候的他觉得既然爱了,就要将爱情进行到底。
得知自己的母亲把阮母和自己的女朋友赶出家门之后,他匆匆回家,发现阮玲玉和她的母亲已经离开,于是又风风火火地追了出来。最后,终于在通往郊区的一条小路上,张达民追到了她们。
这也许就是天意,让幼小的阮玲玉始终没有走出张达民的视线,否则,也许她的人生会是另外一番模样。
他把无家可归的母女俩安排在北四川路鸿庆坊的一个宅子里。或许这又是一个冥冥之中的安排,这个房子曾是他父亲“金屋藏娇”的地方。
一开始这样的生活还是挺甜蜜的,张达民依然保持着恋爱时翩翩的绅士风度,每日对阮玲玉母女的关心可谓是温柔体贴,甚至放弃了一切歌舞升平的夜生活,用父母给的零花钱维持着阮玲玉母女的日常生活,日子过得幸福快乐。
尽管如此,对于这个“看上去很美”的阮玲玉,在他心中也不过是“金屋藏娇”的一个女子,充其量不过是自己将来的一个姨太太,当日复一日的“随手可得”的生活成为习惯后,这种爱恋没有了最初的完美。
那个没有一丝文化底色却也文质彬彬的张达民,很快便显露出纨绔子弟的本色来,在父母的纵容和每日里鼓鼓的荷包的纵容下,他又开始了夜夜笙歌、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大上海十里洋场的诱惑,往往不是这些二世祖能抵御得了的。
尽管心地纯善的阮玲玉依然爱着张达民,却经受不起日复一日的折磨,心灰意冷是在所难免的。就在张达民夜夜歌舞升平的时候,阮玲玉却整日为了生计而奔波着,她骨子里的倔犟使她无法开口,向那个无可救药的男人伸手要钱。
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阮玲玉看见上海明星影片公司的导演卜万苍登的一则寻找《挂名夫妻》女主角的广告。
这个时候,张达民的哥哥张慧冲已经在演艺圈里混了好多年,他也深知阮玲玉对银幕生活的向往,又看了看她的表演,觉得不错,于是极力劝说她去,还鼓励她说考不上也没关系,试试也好。
于是,在1926年的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阮玲玉在张慧冲和母亲的陪同下,参加了《挂名夫妻》女主角的考试。
阮玲玉举止文静大方,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却也不乏脱俗的灵秀气,迥异于上海大都会那些搔首弄姿、矫揉造作的摩登女郎。《挂名夫妻》的导演卜万苍当即拍板,让她角逐女主角,并且热情洋溢地说:“密斯阮,我看你一定能演戏,让我来给你这个机会吧。”
1927年,阮玲玉顺利地加入了刚合并成立的联华影业公司,从此正式走进了自己的演艺生涯。
当越来越多的影迷开始认识和崇拜她的时候,她的生活并没有改变。她和张达民那种婚姻不是婚姻,恋爱不像恋爱的生活中无休止的争吵也愈来愈多。这个时候的张达民再也没有了情窦初开时的温柔,那些甜言蜜语也变成了恶语伤人和拳脚相加。
作为一名觉悟日增的新女性,阮玲玉对张达民这个赌棍、败家子、烟鬼越来越失去信心,她不可能去当那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奴婢角色,但因为性格软弱,她也很难拿出“蝮蛇一螫手,壮士急解腕”的决心。于是,阮玲玉只能一忍再忍,对张达民不闻不问,任由他软饭吃得心旷神怡,做无赖做得肆无忌惮。
阮玲玉对张达民渐渐地不抱任何幻想了。她把所有的伤痛都付诸到那些银幕形象之中,用无语诉说着她的无望。
后来,越赌越输的张达民,竟然丧心病狂地威逼阮玲玉去还他逍遥时欠下的赌债。为了明星的名气和颜面,她替他还了一次,没想到恶果自种,助长了张达民的变本加厉,后来简直到了索取无厌的地步。
阮玲玉仿佛从张达民编织的美梦中清醒过来,算是初步看清了自己曾相信、并委以终身的人的真正面貌。由于她自己有正当职业,有能力养活自己和母亲,于是她一气之下,在市区租了两间房子,带着母亲离开了江湾。临走时,她给张达民留了一张条子,要求同他脱离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