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找了。”
这象是一句话,又不象是,好象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水仙有些恍惚的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海棠红就笑了,刚想去解释原因。
头顶上那盏本来就有点带死不活的灯,就滋滋的响了两声,一下子断了气似的,灭了。
四周一下子陷入了漆黑。
人也象突然就被推了进了这黑暗,吓了一跳,正在说的,正在干的,都随着这停电,停顿了下来。
“怎么停电了~”
“就是嘛,正在做饭了呦~”
“这电业局神精病的吧~说停电就停电的呀~”
……
外面是上海女人那种软糯中又带着些尖细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样被打断,似乎就忘记了要说什么了,半晌沉静,水仙先反应过来了,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我去找店老板要根蜡去。”
“噢,小心点,黑。”
“嗯。”
不再去寻找易生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第二天就往苏州返的事情也下来了。
第二天清早,天光刚刚放亮的时候,两个人就起来了,跟着店里一些早起的商人一起,忙碌的要热水,洗漱,去外面买早点,收拾东西。
忙忙碌碌的准备起出城的事情。
只是还没出门,天空就开始飘上了雨,细细密密的,没一会就阴湿了青石的地面。
“没有伞呀,我去买两把吧。”水仙站在窗口处向外张望着,虽是春雨却依然带着丝丝的凉气,让行人不禁加快了步,收拢了衣服。
海棠红将床上的行李最后又检查了一下,然后归拢到一起,有些费力的直了一下弯久了已经有些酸麻的腰,然后点头答应道:“嗯,那你去吧,我去结帐然后在门口等你。”
海棠红结了帐就抱着行李坐在门边的长条凳上看着雨,等着水仙,天灰蒙蒙的,雨还是那细如牛毛,随着风扑散在脸上,冰冰的感觉,却很温柔。
不时有人撑着伞从门前走过,脚步踏在青石路上踩着水声,啪嗒,啪嗒,溅起一片水花。雨就这一直的下,下过了正午,还没有停的架式,她和水仙虽然打着伞,但是这东风雨还是把她俩的一侧身子都打湿透了。
身上的盘缠有限,两个人也没雇车,只是慢慢的向火车站走着,走之前又去了一趟于佳惠那里,于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门紧闭的,访客也不让进,海棠红只好给于佳惠留了口信,就走了。
两个人迤逦来到火车站前,此时的上海火车站与一年前的兵荒马乱的情况大不相同了,又恢复到战前的样子,不时因为火车到站而出现拥挤而忙碌的人群,街道两旁又出现了零散的摆摊的小贩。
只是那些立在站门口对旅客挨个检查的日本兵还是那么的吓人。
忽的一阵急风吹过来,路过的柳枝凌乱飞舞起来,海棠红手中的伞随着风已经倾向了一侧,柳叶正好都捂到了她的脸上。
她吃了一惊,手忙脚乱的一边向回拉着伞,一边向下拂着柳枝。正要过街,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快速的驶了过去,然后后面又跟了几辆日本兵的摩托车。
日本兵先陆续的下了摩托车,将那黑色的汽车都围上了,然后海棠红就看见汽车的后面一面下来一个人。
靠后手这侧下来的是一个女人,瘦高的个子,穿着素色的旗袍肩上一条草绿色的披肩,海棠红就感觉这侧面的身影有几分眼熟。
这会风大了起来,她身边的这株垂柳象是一顽皮的孩子似的那绿色的柔软的树枝认准了海棠红的脸,不断的纠缠过来。
海棠红只能一次的摆头躲避着,并用手不断的向一旁拨弄着它们。
那个从汽车上下来的女人已经被两个士兵拥着向火车站里走去了,只是在走上侯车大厅的石阶时,她好象留恋似的回头向远处看看了。
她这一回头,海棠红才发现,原来是她?!
樱花会馆的老板娘―傅夫人!
海棠红被烫到了似的,连连向后退了两步,直到整个人都隐藏到了那个柳树的后面才停住。
那么大一个人,那么显眼的出现,水仙当然也看见了,只是她没见过这个女人,她在樱花会馆见过的都是秦管家那样的下人,虽然是宫下百合子当初把她从警察局救出来的,但是那时的她已经昏迷不醒了,根本就没意识。
但是她一转头就看到海棠红吓的脸色如同L纸一般的惨白,伞也已经拖在地上,整个人淋在雨中,身体还在不住的瑟瑟发抖,就知道事情不好。再看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火车站前那个已经向候车室里渐渐走去背影,大概猜到了,她的恐惧来源于此。
水仙也跟着躲到了树的后面,拿自己的伞先笼在了海棠红的头顶,然后不时的向侯车室方向看着,直到那些日本兵都消失在那两扇门里。水仙才靠近了海棠红俯在她耳边说道:“姐姐,他们都走了,都进去了。”
海棠红手扶着柳树的树干,半天才缓出一口气来,那场恶梦,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是恶梦虽然过去了,但是那场带来的黑色的浓稠的带着毒气的创伤却并没有让人忘却,也没办法忘却。
“不是说她被抓起来了吗?”海棠红又过了好半天才仿佛自言自语的说了这么一句,水仙在旁边听了,不知该如何解释。
因为的确没看出来她是被抓起来的样子,反倒好象是日本兵里面的长官,趾高气昂的被人保护着进了车站。
其实宫下百合子的确是被抓起来了,这次从车左面下去的就是她的弟弟宫下竹和,他们俩个是在上海被转押南京,所以,才会出现在火车站。
但是,他们是日本人,而是都是有身份高贵的人,所以并没有对他们动刑或者虐待,只是手上都带了手铐,而以海棠红她们的角度根本就没有看到手铐,所以还以为是被重要护送着进的火车站呢。
两个人都有些害怕了,商量了一下,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也不知道他们到火车站是干什么的,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一会儿又从那里面出来,万一被碰上了,那她们俩个想跑都跑掉的,这里四处都是日本兵。
所以,两个人立刻掉头离开了,开的时候还并不着急,缓缓而行,走的时候却慌的不知所以,急急匆匆,一路的碎步小跑着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