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天的早晨,阮皓然和海棠红他们走出阮府大门的时候,阮家的大太太阮夫人也叫人备了车。
她今天要出门,去趟霞飞路,去取祺瑞斋定下四初月去庙供奉用的点心样式,阮太太是笃信佛教的信徒,每到佛诞日这一天必然是脱出一身的华服,着了布衣一天早就去庙里面去做帮衬,这一日要送到庙里的东西也是都是亲力亲为,精细的办着的。
她这头由大丫头服侍着穿戴整齐,就坐了车出了门,刚走到霁虹路看见和锦记的招牌,就想着要订几套春日的衣裳,一并给庙的僧侣选一些布匹舍了去。
便叫停了车,进到了店里,又是挑,又是选,并给了寸尺,折腾了一番。复又开车向霞飞路这里来。
等她的车到了霞飞路,前面已经打起来了,路口这面倒是没戒严,但是那面那混乱成那个样子还有几个人敢去向前,有些好热闹也不过远远的躲在铺里从门边窗口向那面看着罢 了。
车远远的停了下来,司机就回头对阮太太说:“太太,前面好象是学生在闹事,咱们还过去吗?”
“闹的厉害?”阮太太问。
“嗯,好象挺严重的,好多人的,警察都用了水龙了。”那司机对这冲突还挺感兴趣脖子伸了老长的向那个地方看去。
“噢~”阮太太沉吟了一会儿,烦道:“这些学生也是的,天天没事的瞎闹什么?把好好的日子都搅的乱七八糟的了。”
“可不是。”司机在前面附和道。
日头渐渐上来了,阳光直射进车里,阮太太平日里不大出门,这一出来,折腾这许久已经有些累了,再加上太阳光一晒,鼻尖上就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来。
心里就更加烦燥了几分。
车子停在路边又等了一会,前面还没有见散,倒是又来了些警察,前面打斗的场面更加的乱了。她坐在车里就看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学生踉踉跄跄的从车边跑过去了。
陆续还有学生三三两两的在路上乱跑着。
阮太太不禁叹了一声:“你说说,这是何苦来着,都是年纪轻轻的孩子,被打成这样血乎乎的,哪个回家父母不心疼的呀。”
“可说是呢。也不知道他们都图的是什么,一天天的斗争斗争的,能斗来什么呀,斗来钱呀,还是斗来米面呀。啧,啧,真是,搞不懂。”那司机三十出头,家里也没有孩子,所以心里倒没有阮太太那种恻隐之心,他只是真心的琢磨不透现在的年轻人的想法。什么都不图的,去跟政府斗争,口口声声的说为了人民,为了普天下的劳苦大众,为了中国……什么的。
可是这些都些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凭什么为了人民呢?哪个大众是他们这些小孩伢子能解救的了呢?有这一天到晚的喊口号跟警察对峙,不如拿出点钱来分给大家,反正能上学堂的这些年轻孩子们大多数都是家里有钱的,没钱的也念不起书。
心里就更是暗暗的啐了一句,没事闲的,净整些没用的。
“不等了,咱们开车过去。”阮太太被太阳光晃的就觉得头疼,早已经不耐烦了,满头的细汗,她感觉自己都快被晒化。
心里也烦着,这些学生呀,真是净没事找事。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净给别人填乱。
司机一听主母吩咐了,不敢不听,虽然前面依然在闹,他心里有点怕,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把他给打着,可就不合算了。
但是没办法呀,自己一个听差的,主人家说怎么干,那就怎么干吧。
遂启动了车,向霞飞路上开了过去。
他们刚把车停好,司机下了车把车门给阮太太打开,阮太太俯了身迈出车门,刚站直了身体。
就听见,纾绲那瓜臁
两个人都象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顿时就慌了手脚,嗷嗷叫着乱窜了起来。
那司机更快,一个高就蹿进了祺瑞斋的门里面去了。
把那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两个小伙计一下子撞了跟头。
阮太太本身年纪大,又惊吓过度,也懵头转向的跑,不过没跑进屋,而跑过了房门,看到一个柱子,就扶了柱子,把自己藏在了柱子后面,整个人就软的站不起来了。
倚在柱子后面就坐在了地上。
枪响了几声,就没有了。
阮太太依然哆哆嗦嗦的在柱子后面身体似筛糠一样的抖个不停。
那司机在屋子里恢复过来,一回头,看主母没听进来了,外面枪也不响了,才知道自己光顾一个人跑了,把主人扔外面了。复出来找。
“刘雷!!”
出了门就看见了阮太太整个人坐在水泥地面上,倚着身后的那个方柱子,整个人还魂不守舍的样子,看样子是被吓坏了。
司机心里也惴惴不安起来,一会,太太不会怪自己丢下她自己跑了的事吧。
几步道他也挨了半天,才蹭过去。
“太太。”司机心里发怯,站在一边低声下气的叫了一声,然后就垂着手,不敢再出声了。
结果阮太太却只是望着学生们闹事的方向并没有回头训斥他,也没有伸手让他扶起的意思,甚至连理都没有理会他,好象没听到似的。
司机的心里就更怕了一些,别是把太太吓坏了吧,如果真是,那自己回去还得被收拾死呀。
连忙向又凑了凑,低身在阮太太耳边轻叫道:“太太,太太,你不没事吧?”
阮太太这才回头看向那个司机,不过脸是转过来了,但是目光却还是涣散而混乱的,阮太太张了张嘴,还没有出声,就听见那面闹事的人群里又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你们凭什么杀人?!你们凭什么抓学生!”
“老方,是少爷,是皓然,你快去,快去,……”阮太太瞬间失声的哭喊了出来,拉着这司机大叫了起来。
“快,快点带我过去,我家皓然呀,在那些学生里面呢。”
姓方的司机一听,也向闹事的地方看去,现在那面的一堆人里面已经大多都是警察了,学生该抓的抓,该跑的跑,已经所剩无几了。
阮太太也顾不上平日里走几步路都感觉着疼脚,奋力的在马路上狂跑着。
她的儿子呀!她的独生儿子,现在在被警察用警棍,用水龙,用枪打,随时都可能会死的!!!
阮太太整个人都象已经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了。
方司机更是快速的向出事地点跑过去了。
虽然那地方还很混乱,但是他知道这是自己将功赎罪的机会,甚至还可能还立了大功,到时候阮老爷亏待不了自己的。
他必竟年轻而且是男人,跑的也快,很快就跑到了那群警察的外围,他不管拉住的是谁,直接就对最边上的那个警察拽着拉到了一边。
那警察还亢奋着呢,见有人拉他,立刻拿了警棍就势要打的样子。
“你干什么的?!”
方司机也并不示弱,必竟他是阮主席家的人,立着眼睛冲那警察喊道:“耶?!你还敢打我?!我是商会阮主席家的。”
一听是阮主席家的人,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小警察,立刻没有气势,手上的警棍就放了下来,满脸堆笑起来:“噢,噢,您是阮主席家的呀,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家少爷在里面呢。”
“你们家少爷?!”那警察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对,我们家少爷阮皓然,阮少爷在里面呢,刚才我们都听见他说话了,快点让人把他救出来,要不然,出了一差两错的,你们谁都担不起这责任。”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有权势家的仆佣自然要比一个小警察有气势的多。
那警察立刻被吓住了。
听了话的向里冲,找了他的长官说了。
这时候阮皓然,海棠红,于佳惠,水仙也都被抓着拷了手拷正要向警车里带。
被找的警察还没赶过来,一开始就认出来了阮皓然的那个处长就已经把人拦下了。
他本来就不想开罪阮家少爷,只是当时的场面太乱,一时没控制住而已,到后来有警察开了枪,他才怕了起来。
这要是把阮家的独苗苗给打死了,自己这个当时在场的参与者这辈子怕都别想在这官场混下去了。
连忙制止了开枪的警察,那面水龙也让停了。
人都抓的差不多了,他才找着被拷起来的阮皓然,自己连忙的赶过来,拉了人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阮皓然大概猜到了,这人的意图是什么,只是挣扎着不去。
“不用单独放我,我不去,你们随便开枪杀人,无故镇压合理示威学生,你们这是无视人权的行为,你……”阮欣然正跟着这警察处长撕扯别扭,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站到了面前。
“妈!”阮皓然愣住了。
“皓然呀~”阮太太一把抱住儿子,就大声的嚎哭起来了。
阮皓然现在半边脸上都是血,衣服上也是血,头发被血湿的黏达达的贴在脸上,哪里还象平日那锦衣玉饰的翩翩公子。
阮皓然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看到自己的妈妈,而且老太太跑的头发也散了,衣服也乱了,满面的泪水,一脸的惊慌。
抱着自己的身体还在不断的颤抖。他知道自己妈妈被吓坏了。
她是一个吃斋念佛的平常老太太而已呀,把自己从来都视为她手心里的明珠,恨不能天天的含在口中,捧在心里。
今天自己的这副样子,真是把妈妈吓坏了。
他不断的拍着母亲的后背,轻声的安慰着,“没事,没事,妈,我这不好好的吗?别哭了,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