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
现在上海滩上最流行的歌曲,美女蝴蝶缠了阮皓然一会,就跑到台上去唱歌了。粉色的披肩也脱下去了,就穿着单肩的晚礼服在昏暗的灯光下唱着。
歌正唱,舞正跳,一室的靡靡气氛中,忽然间,整间大厅的灯都亮了起来。
所有人都一下子停了下来。
目光都投向了大厅门口处,前呼后拥的簇进一个人,一身白色的西装,手拄了一根精致的文明棍,年纪看起来有四十多岁,身材有些微微的发胖,短发烫了,前额处的头发都点着些卷,白的脸上,戴着一幅金边的眼镜。
脸上挂着微笑,右手恰到好处的抬到一个位置冲着大家摆着手,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的走到台上。
“大家晚上好。”
下面就是掌声一片。
“很不好意思,在那么美丽的小姐正在动情歌唱的时候到来,扰了大家的雅兴呀。”
下面就是一阵笑声。
“我来,也是跟大家同乐的。这样一次中日双方商会联欢,既增进了各商会之间的感情,也促进了上海的商界更加繁荣。……”
国民政府慕副主席的驾临让这场晚会更加的上升至了一个层次。
慕主席讲完了话,由身边的小秘书搀着走下了舞台,亲切的与宴会的各位官员商儒交谈着。身边的小秘书殷勤的主席拿着手绢,手仗,茶水。
“慕主席。”于贵荣早就想凑上前去,可是慕仲鸣从一走下来就被无数的人围着,这会好不容易他走到了自己附近,于贵荣连忙拱手施礼。
“你是贵荣兄?”慕仲鸣倒是亲切,一口叫出了名字。
“哎呀,难得主席还记得在下呀。”于贵荣惊喜万分的样子,他们半月前曾经在南京政府成立之时有过一面之缘,之后再无交往。没想到他能一眼就认出自己,并能准确的叫出名字,心里不由的欣喜。
“贵荣兄是上海商界的中流砥柱,为新政府做出了巨大的供奉呀。”
“哪里,哪里,主席谬赞了。”得此称赞于贵荣心下自是高兴,但也知道官场上的客套,十字有九字是虚的,也并不太往心里去。
“贵荣兄,现在纺织品价格飞涨,原因一个是因为前段时间的战事,另一个也是因为运输不畅,你这于家在各省的实力都不一般,这件事情上,贵荣兄还要多费心呀。”
于贵荣就知道会有人来找他谈起此事,现在各大纺织品工厂都在出现原材料断货的情况,已经有几家的厂主来找过他,洽谈从广西,贵州这些地方进货的事情了。
其实这对于他来说,是并不太难,但是,于贵荣觉得现在的价格还不是最好的时候,如果他把这条线掐的再紧一些,价格还会再涨上来三分到五分。
只是现在慕仲鸣亲自找他来说这件事,那他再掐着不放,可能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慕的面子总是得卖的。
于贵荣立时笑了起来,态度一下子谦卑了几分,“主席可太抬举贵荣了。于家是家族大些,只是外省那些都是旁枝末叶,并不是与本家十分亲近的外戚。”
慕仲鸣一听他这卖官子,也不着急,依旧笑眯眯的点头听着。
接着于贵荣连忙把话绕回来说:“但是,主席吩咐了,贵荣必当要肝脑涂地的去做。不过现在的形势,难呀。现在除了咱们这江浙一代还算平静,其他各地,战事不断,还有那共fei也跟着做乱。想要开出一条商道来,也着实是不易。贵荣会尽力,一定以主席之嘱托为己任,并不负期望。”
慕仲鸣听着他绕了这么个大圈子,卖了如此大的人情之后,必竟是把事情答应下来了,就笑了起来。
用手拍着于贵荣的肩,称赞道:“就知道贵荣兄定不负党国期望。”
他话刚说完,一抬眼,忽然看见一个穿了一身银灰色西装的男子,从眼前走过,眉目如画,一眼便被吸引的住了。
于贵荣听慕仲鸣的话似乎只说了一半,并没说完,便等着下一句,他答应了他要求的事,你慕主席也得给出点甜头吧,总不能让我白干呢。
可是半天,没有反应。
于贵荣也抬头,一看,慕仲鸣的眼光正盯着一处看着。
他仔细一看,他看的不正是易生?!
易生正被于佳惠拉着说去找阮皓然。
“你的事情,皓然一定能帮你解决,我爸爸说的那个什么人被扣在日本人那里,我就不信,再说了就是被扣了,我们也会想办法帮你解救出来。你不要一味的听他骗你。他就是想把你扣在府里头,……”后面的话,于佳惠有点说不出口,想了想,就算了,不说了。
只是拉着他从人群里穿过去,要去找为了躲避蝴蝶而跑到二楼角落去坐的阮皓然。
易生被于佳惠一劝,也有些动心。
于贵荣从那天自己病倒了,就再也不许自己去找海棠红,说他已经查到海棠红的消息了,是被日本的馆子给抓去了。到了那里,就是当……,易生一想起那两个字,心就象被刀子扎着一样的痛。
他不想去想。
于贵荣让自己不要再去找了,也不要再等了。
可是他怎么能甘心呢。
那是他的海棠红呀。这些日子易生浑浑噩噩的每天不知所以的活着,活着跟死了几乎一样,行尸走肉一般。
让吃就吃,让睡就睡,让走就走,让坐就坐。
直到那天府上的两姐弟放假回来了。
于小姐似乎很热心的关心着自己,问起自己的事情,她总是想办法在开解自己。
可是易生不知道该如何说,说自己对海棠红心里的那份感情。
她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自己怎么能跟她说这些话呢。
只能敷衍的告诉她,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非常重要的人。
“是你的亲人?”于小姐问。
易生眼泪差点流下来,是亲人吗?自己没有亲人,亲人把自己卖到了戏班子,海棠红是比亲人都重要的人,她从小就依赖着自己,一双漆黑的眼睛目光从来都是专注的看着自己。为了跟自己在一起,不惜得罪权贵,不惜远走他乡,不惜冒着生死渡江来寻。
到最后,落得一个把自己失陷到了那虎狼之穴中。
易生狠狠的点头,“是亲人,最亲的人。”
富家小姐如何懂得他们这些小老姓的难,她总说:“你不要听我爸的话。”
“你不要听我爸的百布。”
易生不知道自己不听能怎么样,如果于老爷都办不到的事,他能办得到吗?如果依赖于老爷,说不定还能解救了海棠红,如果自己去于老爷说的那个日本人的馆子去找,只怕连门都是不能让靠近的。
但易生知道,于小姐是对自己好,想帮自己。
所以,他从来不反驳,只是默不作声。
她拉着他去找能帮自己的人,易生想,不管能不能行,都去试一试吧,说不定真的能行呢。
“易生。”两个人还没有穿过舞池,就被从身后传过来的于贵荣的声音叫住了。
易生回头,见于贵荣正在向自己招手,示意他过去。
易生不敢违逆,必竟人自己现在是寄人篱下,并且有求于人。
于佳惠先与父亲对视,然后又看易生。易生为难的看着她,无奈的冲着笑着。
“哼!”于佳惠气恼的放了手。
“来,见过慕主席。”于贵荣将刚走过来的易生向前拉了拉,给慕仲鸣介绍着。
“易生,艺名十三,京剧名伶。”
慕仲鸣目光一闪,笑意深深。
伸手便拉住了易后的两只手,在手心中轻捏揉搓,双目专注的看着易生的面容。半天,才说了两句:“难得,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