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夜风带着一丝暖意,还带着一丝花里的香甜,那厢的人已经睡下,院里子静的只有夜虫的鸣叫和风拂过树间的声音。
海棠红人虽然已经躺下了,但是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月亮在云朵里穿梭,海棠红就躺在床上看着窗棂的影子在地上,时而斜,时而正,时消失不见。
心思也象那云中的月一样,游离的飘动着。
时而高兴,今夜十三哥的那一番,细细回味起来,让人心里暖融融的,时而又慌张,班主早就有令的,他们的婚配嫁娶,那是他定的事,如果谁敢私下里做下什么私情,那就别怪家法无情。
家法不是藤条,家法是一把硕大的铁戒尺,无论男女都是要脱了外衣,跪在祠堂里,当众受惩的。
如果这事被班主发现了,可怎么呢?
海棠红就这样,一夜思来想去,一会喜上眉梢,一会愁上心头。
不知什么时候,云就已经聚的多了,清晨时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早起时还未停,海棠红只站在了门口,开了噪,唱了一段。正门那厢的易生,也在站房门口,眼睛斜瞟着面,唱腔还是一板一眼,只是那眉目却与那戏文半分的关联都不曾有。
“十三!”易生还没唱完,班主就给喝断了,“用心唱!唱戏的人,如果心思不在戏里,那唱出来的东西,就比念出来的白话都难听。”
易生立刻垂了手,面带惭愧的应了声:“是,师傅。”
晚上是武戏,海棠红要唱天门阵,易生却是文戏,与芩玉兰搭玉堂春。
最近上海突然流行起了文明戏,相临不远的小剧团已经热闹了几天,秦班主上了火,马上排练起了热闹戏,大戏。
一晚上,天门阵,玉堂春,武家城,空城计,都是上的好段子。戏班子里的人都忙做一团,谁都歇不了。
下午在戏场里排练,易生与芩玉兰搭戏,边对戏,芩玉兰边用眼睛瞄易生,大家也没有上妆,那表情都一清二白的写着呢。
易生一眼两眼也没搭理她,倒是她没完没了那么带笑不笑的含讥带讽的样子,让易生奈不住了。
“芩老板这是干什么?十三的脸上沾了东西吗?”
芩玉兰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手上的水袖还是照样翻着,只是脸上那有表情,完全跟苏三的冤愁一点搭不上调。
“到底怎么了?”易生让她笑的更加的不耐烦。
“哟,您这是恼的什么呀,同样是妹妹,我这个妹妹是不如海棠那个妹妹红,但是,也不能这样差着天上地下的,给人家就是柔情蜜意的,又是摘花,又是送东西的,我这个妹妹,东西没有不说,还得吃你的抢白。这怎么话说的呢?”
说着那细长的眼睛白眼仁翻过来,倒看不见黑眼仁的地方了。
脸上那份狡诈的神情分明是告诉易生,你们昨晚的事我已经看见了,你们的把柄已经被我握在了手里。
易生心里的气就涌了上气,别看他一幅文弱斯文样子,平时说话也是一派儒雅风度,可是他这个的个性却是刚强的,甚至有些急燥的脾气,听了芩玉兰这些不三不四的话,立时觉了脸色,正气的说道:“芩老板,大家都是拜的一个祖师爷,同门师兄妹,所以,我不存在厚此薄彼的说法,你如果有什么用得着十三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十三能做的定当尽力而为,至于海棠红,你们不但是同门姐妹,而且还是同专攻的旦角儿,更应该相互爱护,彼此扶持,更不应该有着如此的想法,攀比着与人的亲厚。至于你说昨晚之事,确有些事,此事是我与海棠红的私事,暂时不便与您剖白此事,日后自有分晓,也请您不要私下猜测。可好?”
芩玉兰也就是想吓唬吓唬易生,让他知道,自己握着他们的把柄呢,至于想要什么,她现在还没什么想要的,所以,也只是快意快意嘴,没想到却惹来了易生这么一大串义正言辞的大道理。
也没什么话可反驳,只能冷哼了两声,继续唱下去了。
没几天,戏园里的风言风语偏如雨后春笋一般的疯传开了,连水仙也听了传闻,当前气变了脸色,手里正端着要洗着的衣服,一下子扔到了井台上,冲着那几个婆子喊道:“你几个人,胡说八道些什么!这前面老板们的事也是你们这些人嚼舌根的吗?这话要是传到海老板十三爷的耳朵里面,看能饶了你们的命不能!”
几个婆子立刻噤了声,不敢再大声回嘴,也只能小声的嘟囔着,“那这话也不是我们说的,都是有人说亲眼看见的。”
水仙更是气的涨红了脸,刚刚发育的小胸脯,立着小小的山峰一起一伏的喘着,大太阳底下的身子却筛糠一样的抖着,拿着的手指着那些婆子们怒道:“你们,你们还有理,是吧,我现在就是去告诉海老板去。”
“又不是我们说的,告去,告去。”那两个粗粝的老婆子也不甘示弱的站了起来。
另一个年纪更大一些,看起来稳重些的婆子,连忙两面安抚了起来,拉着那面的让住嘴,一面走到水仙面前,笑着劝解道:“哎,哎,水仙姑娘,水仙姑娘,别呀,可别呀。”
她小心翼翼的过来拉水仙的袖子,“水仙姑娘呀,你可别去,都是我们的错,我们多嘴,胡道八道。行不行,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也千万别跟前面的老板们说,要说了呀,我们还能干的下去吗?”
说着声音愁苦了起来,“你说这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没了这份工,可怎么活呀。是不是?”
“知道你们还在背后嚼舌根。”水仙恨恨的说道,心里的气也渐渐的消了些了。
“不敢了,不敢了,我们以后肯定不说了。”那婆子听见水仙消也气,脸上立刻堆起了笑,低声伏小的说道:“说实话,你说这话,真不是我们传的,我们也就是一个闲着拉话,听人家说什么,跟着说什么罢了。姑娘可跟我们一般见识。”
“别人说,你们就说!”水仙一听气又上来了,脸上更利害了。
“是,是,您骂的对,以后不敢,谁说什么我们都当没听见,决不瞎说了。”
老婆子一再认着错,水仙也知道,这事不是声张的事,连忙收拾了东西,衣服也不洗了,转身回了前院。
午后见海棠红回来歇晌,才进了屋去,把话跟海棠红学了。
海棠红这才知道,那晚的事,被人看了去。而且越传越悬,还说易生在海棠树搂着她,两个人在一起做嘴。
海棠红听见了,是又羞又气,却又不敢动怒,这件断断不能声张出来。
下午十三哥已经跟她约了在过了街烟柳巷见面,那里有间茶馆,现在他俩经常的约在那里见面,整天在园子里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是,那到处都是眼睛看着呢,两个人连一句亲密点的话都不敢说,就只能乘着晌午歇息的时候,两个人偷偷前后都溜出去,到那间茶馆里小坐上一会。
其实坐在一起,倒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话可说,不过两个人就那么安安静静的一起坐着,心里就感觉着无比的幸福。
有时推开窗,在楼上向下看着,街道的人来人往,店铺口的进进出出,似乎人间的事,如此平凡却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有意思过。
可是今天的相会却是不一样,海棠红一推门进来,易生立时就感觉出了她神色上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