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子说思乡时,泪光在她的眼中闪闪,整个人都遥远起来,她说她们的樱花,说用樱花花朵泡出来的茶。
说她们的稻田,孩子,还有去乡间演出的剧团。
海棠红静静的听着,心中因她说出中国不好的话而生起的气,就消散了。每个人都爱自己的国家,说自己的国家好,可能也是无可厚非的。
那些杀人的人,调戏女人的人又不是她,是自己迁怒于人了。
她甚至有点想去握她的手,去安慰她,只是从小所受的礼教约束着她,不能逾越,所以,她还只是静静的听着。
下午戏服送了过来,海棠红一看那杏粉的戏袍,苏绣的芍药花团,衣襟处青边衬了并蒂莲到底,八宝裙上千丝万线绣了一个朝霞灿烂。
流光溢彩的水钻,珍珠攒的簪,鬓角处的菊花逼真的可以以假乱真。
“海老板喜欢?”百合子笑着问道。
海棠红的目光这才从这些东西上移开,抬头望去,一想起刚才那种自己那种近似贪婪的目光,海棠红的脸上一红,羞愧了起来,极不自然的笑了一下,说道:“夫人的东西自是绝好,海棠红怎么会不喜欢。”
“喜欢就送与海老板了。”
“啊?!这可不敢当,海棠红自那日受夫人雪夜拯救之恩,无从报答,后又救了舍妹,此情义比天地浩大,海棠红更是无以回报,我与妹妹都说如有机会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哎,海老板这是哪里的话,你我相识,这是上天给的缘分,再说救字,也不敢当,不过都是小事情,无足挂齿的。日后,我要有难处,你也自然会以知己之情义相帮的,对不对?”
百合子一番话说完,海棠红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明知道是个圈,自己钻不是,不钻,也不是。
海棠红踌躇半刻,迂回的答道:“知己两个字,海棠红怎么当得起。夫人与我,云泥之别,海棠红不敢忘了本分。”
百合子笑容一顿,即尔又笑,“海老板还真是会说话呢。既然海老板不愿亲近,在下亦不能勉强,那么,晚上的事就拜托了。”
海棠红感觉总算是出了那个屋子,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跟这个女人对坐的时候,心里莫名就是有一种压抑感,她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心思远不象她的和善的面容那么简单。
海棠红自认为打小就在那水深火热的坑子里拼命挣扎着活过来的,勾心斗角,阳奉阴违,笑里藏刀,这些明枪暗箭的事,经历的多了。
不会再应付不了,这些人,这些事了。
可是她今天很明显的力不从心,那人的心思很深很深,如无底的深洞,看不到尽头。
这几个月经历了这么多事,海棠红原本纤细的身子,现在更加是清瘦,她抱着戏装袅袅婷婷走在回廊上,有风从窗吹过,衣袂飘动,都有几分成仙的味道了。
后面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婆子,忽叹道:“难怪夫人喜欢,您还真是象极了那天界上的仙女坠到了这人间来了。”
说完又感觉到自己唐突,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吃吃的笑了两声。
海棠红回头瞟了一眼,没再多言,拉开门回了房间。
将衣服放在外间的桌上,海棠红心里惦记着水仙,先转过屏风来后室床上想看看水仙。
进来一看,床上是空的,床铺铺的整齐,被褥都折叠了放在了床头。
海棠红心下一惊,慌张又向自己的小间跑去,拉开小门,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水仙不见了?!
海棠红跑出来拉着门口那婆子逼问道:“我妹妹人呢?”
那婆子被她手上掐的痛苦,有点恐惧的向后退着,想去扒开海棠红的手,却又不敢,身子来回的扭动着,别扭的挣扎着。
“我妹妹人呢?她在哪?你们把她弄哪去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婆子慌了起来,脸上都有点要哭的架式了。
海棠红也不管她,疯了似的耸着她,拉扯她衣服,眼睛瞪的老大直逼着她的脸,不允许她逃开半分。
“吵什么吵?”
海棠红正喊着,从回廊那侧走过一个妇女,四十几岁的年纪,一张干瘦的脸,脸上一双细细的眼睛,露着凶悍的光。
她面皮本就黑粗,又板着一张脸,看起来更是吓人,女罗刹似的,走路都比别的女人要狠要快,头发都向后梳着一丝不乱,脑后挽的髻,上面插了一只翡翠的簪子。
虽然她也穿着下人的衣服,但是从服饰上就可以看的出她比别的下人要高一级,衣服都是绸料的,佩戴的手饰做工也都是精良的。
这人一阵风似的走到了跟前,横眉立目的冲两人训斥道:“你们吵什么?这么没规矩,不知道不可以喧哗吗?”
她一来,那个一直伺候海棠红的婆子,立刻毕恭毕敬的向她施一礼,恭敬的问候道:“秦家主。”
然后也不辩解就侧立到了一旁。
这个姓秦的妇女就看着海棠红,那眼神带鄙夷,等着海棠红的解释。
海棠红也不管她这欺人的态度,还是厉声的问她:“你们把我的妹妹水仙弄到哪去了?”
“水仙?”那女人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下,然后又长长的噢~了一声,好似想起了一件多么不起眼的小事似的。
“你说的是那个我家主人搭救回来的一个穷苦小丫头吧。”
这一句话说的,一个侮辱的字都没说,就把海棠红给羞臊了个够,本来就是人家给你救回来的人,你现在不知感恩,还大呼小叫的质问主家,言下之意,你可太不懂事了。
海棠红也知道自己太冲动了,刚才的态度是挺失礼的。只好忍了忍自己的心里的焦燥,扯了笑脸凑上前去,小心的赔着不是说道:“秦家主说的是,我刚才是昏了头,搅了府上的清静。只是心里慌张,口上就失了分寸,还望您见谅。”
那婆子晃着头傲慢的一笑,仰着脸用下巴颏对着海棠红,说道:“那个小丫头,主人说身子不好,得让好好调养,送到了前面的宅子上去了,那里有专人照顾,你也不用担心,过几****身子调养好了,自然会回来与你同信的。海老板,没什么事,你进去歇了吧。”
然后再不理海棠红而是转身对着那个婆子说道:“好好伺候着,再出什么差迟,仔细你的皮。”
转头看海棠红还在门口站着,又不客气的说了一句:“海老板,回吧。”
海棠红的就觉得一股血涌上了心头,她这是囚禁了水仙来威胁自己呀。
中午时还对她心生好感,觉得不过是一个心思复杂的女人,同样是心底里有着柔软地方的女人。
可是这一刻,她想明白了,日本人都一样,那些男人是心狠手辣,她则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却杀你于形。
现在她真的成了砧板上的肉了,任她宰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