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大宅的这条青石板路易生已经走过许多回了,每次都是抱着希望而来,带着失望而归。这次连那个看门人都不耐烦了。
一付狗眼看人低的样子,爱理不理的一句,不在。就低着头一味的扫起门前的尘土来,好象他站过的地方多么的玷污祁府的地面来着。
易生一向是一个宁折不弯的主,别说是看门人,就是祁河那个纨绔子弟他也从没看在眼里过。
想置气说的损那个狗仗人世的家伙几句,想一想,又没必要跟这一个下人计较,倒丢份。
冷冷的丢一声“切”,转身阔步离开。
倒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看门人,还不依不饶的看着易生的背影嘀咕着:“穷酸样,有什么可狂的。”
易生转过龙岩道就来到了大街上,正午已经过,日头已经开始西斜,灰扑扑的城市都被这桔黄的光笼罩着,但是却一点温暖没有残留,风也渐渐的冷了起来。
易生裹了裹身上的棉袍,脚上的步伐加快了几分。
天黑前还得赶到闸北的大车店,要不然晚上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呢。
第一晚去睡在那里时,还对那里的汗味,臭味很嫌弃,但是日子久了,也习惯了。那里都是些码头上扛货的粗人,平常大大咧咧的,除了脏点,臭点,性子直点,人还都挺好的。
一听说他是来上海寻人的,还都应承着说帮忙打听着,都安慰他,“人多力量大嘛,别看我们都是些下等人,没什么能耐,哎,就是有一点厉害,我们码头上人多呀,还有,我还认识几个丐帮的人,我也告诉他们,让他们帮忙打听着。你放心,准能找到。”
易生也是抱这样的希望的,他一定能找到她的,不能让她一个人流落在这里,他的八抬大轿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她回去,给她穿好新嫁衣,带上红盖头,然后把她抱进那红轿子里。绕着城里走上三圈,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娶了她。
“哟,这不是易老板吗?”
易生被这一声叫住,转头看去,只见路旁的一辆小汽车里,一个人从车窗处探出了头。
“于先生?!”
易生真的是又惊又喜。
“易老板不是去了苏州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到我那去坐坐?”车子里的于贵荣还是那样的派头十足,穿着黑色的大衣,双手柱着文明棍,态度亲近的对易生笑着问道。
易生上前鞠躬,然后有点愧疚的说道:“也不是不想去拜望您老人家,只是,易生实在是……”
“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办,可是,却还一直都办不好,所以……”
看易生一脸的为难,于贵荣温和的笑了起来,抬手打开车门,冲易生招手,“来,坐进来,到我那里慢慢说。我看看你有什么样为难的事,竟然让我们如此英俊潇洒的易老板,脸皱的跟苦瓜似的。”
“哎,您还取笑我。”易生白的面皮就红了起来。
车里荡起于贵荣豪爽的笑声。
在樱花会馆又住了两天,傅夫人一直都没再露面,海棠红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水仙躺在床上还是不能动,而她的行动自由也只限于这一个房间,不可以走出那道门。
惶恐,不安,无助,各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海棠红感觉自己象一只落入陷井里的猎物,被困在井底,等待猎人对自己任意宰割。
这情绪慢慢晕染开来,这个小房间里到处都充斥着惶惶不安的感觉。
水仙还很虚弱,但是她的眼睛却很灵活的一直跟随着海棠红。
到了夜里,依然偶尔有会杂乱的脚步声和细碎的笑声,歌声,拍手声。
“姐姐,我们是不是被骗了?”水仙一双漆黑的眼睛期待的看着海棠红,希望看到她摇头,听到她说不是。
但是海棠红说不出,两天前她还可以以模糊的态度来告诉水仙,让她放心。
可是现在,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水仙晶莹的泪水延着眼角向两边淌了下来,象两条清澈的小河,汩汩而下。
“姐姐,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活的这么难,一步一个坎。我们都是好人呀,我们没做过坏事的呀,为什么老天都保佑那些坏人,就不给我们一点点活路呢?”
海棠红无语,她无法解释这样的问题,只能轻轻的擦着水仙的眼角,手指从水仙有些粗糙的脸颊上划过,让她的心更加的酸楚。
脸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以后一定会留下一道大疤的,水仙还说,没事的,反正姐姐不讨厌我就行,管别人喜欢不喜欢我的脸。
小丫头说的时候还故意笑的那么灿烂。
本来就瘦弱的身体现在又被遭成这样,还一直在安慰自己,一直笑,一直说:“又好了很多呢。”
只要吃过药一会,她就会这么说。
哪有这样的仙丹妙药吃上了就会好。
越是被她安慰心里越不是滋味,现在水仙也看出来了破绽来,想必是心里更加的急了,挣扎的坐了起来。
海棠红连忙上前要按住她。
“姐姐,我们得逃。”
“哎哟!”她一动就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脱口叫出了声。
然后额头上就见了汗了。
“姐姐,你快想办法逃,不用管我。”水仙看自己动弹不得,又推着海棠红,好象急的恨不能让她现在就走。
这房间已经不再是房间,而是龙潭虎穴了。
“水仙,水仙,你别急,别急,快先躺下。”海棠红小心的避开了水仙身上的伤处,扶住了她的身体。
“听话!”
一边劝,一边让她慢慢的躺了回去。
“你听我说,现在不能急,越急容易坏事,她们可能还不知道咱们有所察觉,如果我莽撞行动,惊动了她们,跑的了还好,跑不了,只怕厄运来的就更快了。”
海棠红轻声的安慰着水仙,其实不是她不想逃,只是她是不会扔下水仙自己逃的。不能再象上一次在警察局一样,丢下她一个人,让她去替自己遭受了这样非人的折磨。
水仙听了这番话,倒觉得,主子说的有道理,安静的躺着不动了。
过了一会,忽又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都怪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不能动,我们现在一定能想到逃出去的办法。”
海棠红看了她一眼,原来,她心里清明着呢,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