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上海人都没人能安稳的睡着,炮声,轰炸声,一夜未息。
清晨中的上海每条街道都在悄悄的沸腾着似乎很热闹又似乎很清冷,很多人伸头伸脑的在弄堂口伸头伸脑似乎外面有洪水猛兽,令人惶惶不安。
可是生计在外面,不走出去又不行。
于是就又将脖子衣领里缩了缩,瑟缩着上了街。
芩玉兰听了这一夜的枪炮,心里也有些惶惶,但是那种想看看,几个月前她还是台前的红角,万众瞩目,一直把自己压在下面不得翻身的师姐,现如今是什么模样,看见自己如今的富贵荣华,又会是什么模样的心思驱使着她,又无比的想现在就出现在水月巷。
“芍药去让门房备车,我要出去。”想到芩玉兰的脸上立时现出了笑容,穿上了最近新做的一件满是玫瑰花图案的旗袍,这件旗袍是她跟三太太一起去做的,按照当下最流行的样子做的,高高的领口突显出纤长的脖子,胸和腰的部分都很瘦,身材的玲珑就更加的突出了。
下摆是大开叉,芩玉兰在镜子前面左右的照了照,左右腿的膝盖一弯一弯的,看着镜子里自己白森森的大腿在视线里若隐若现。
芩玉兰越看越得意,芍药一进来,就催着,“拿着我那个新买的包,快点走了。”
一挑门帘她先一扭一扭的出去了。
刚走出祁府新买的三层小洋楼,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已经在楼前等在那里了,年轻英俊的司机穿着一套深蓝的制服等在车前。
芩玉兰第一次见到这个司机,祁家原来有两辆车,一辆车跟着老太太,太太他们去了武汉。所以祁河就又为留守在这面的姨太太们买了一辆车。
最主要的也是他最近发这些国难财,发的很快捷也很顺手,花钱自然就更是大方了起来。
小司机看起来年纪不大,长的白白净挣浓眉大眼的英俊。
芩玉兰就感觉心里有一处地方,莫名的地了一下。忍不住又拿眼睛向那小司机多瞟了两眼。
坐上车,也不住的看着那线条分明的侧脸,怎么看怎么有种心动的感觉。
芍药拿着芩玉兰的小包坐在前面,同是下人,就放松了很多,有一搭无一搭的跟新来的小司机聊着天。
“你十七呀,那咱们俩同年呢。”芍药惊喜的声音都高了两分。
那小司机倒是稳重一些,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再多言语。只是又拿眼睛向后视镜上扫了扫。
后面那双灼热的眼睛一直那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看,让他想不察觉都不行。
偷偷从镜子里看去,这个四太太长的还真的是年轻,也挺好看的。年轻躁动的心,不觉得的就动了动。
水月巷在城东,一看到那些青砖薄瓦破旧的窗格,就知道了贫富的区别。
距离水月巷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芩玉兰就看见有很多人在水月巷那里涌动,似乎比以往的时候热闹呀?芩玉兰心中疑惑着.
车停到了附件就开不进去了,一些人在巷子口那堵着,还有人边嘀咕边伸着脖子向里看着。
“芍药咱们走过去吧。”芩玉兰难得好脾气的说道,还冲前面的小司机温婉的笑了一下,“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们一下吧。”
那从车边走过后的一回首一瞥,各种风情都在其中了。小司机的心麻酥酥的一动。
“借一下光,麻烦借借光呦,我们要进去。”芍药在前面挑开了人群,挤了进去。
她和芩玉兰走进去一看,顿时惊了一下。
水月巷哪还是水月巷,到处的断壁残垣,烧黑的砖墙,烧塌的房梁,焦黑的木头横七竖八倒在那里。
“太太,这?”芍药惊呆的看着这一切,木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难怪有这么多人看热闹,原来失了火。芩玉兰转头向旁人问道:“大娘,有弄堂里的人没事吧?”
其实心里倒巴不得的有事,恨她死倒不至于,不过她倒希望她被烧毁了容,那张漂亮的人见人爱的脸,太让人嫉妒了。
站在芩玉兰旁边的老女人摇了摇头,“嗯,不知道呀。半夜着的火,谁知有没有烧死在里头的。正是睡觉的点呢,着了那么大的火能都跑出来吗?”
听这话倒好象巴不得里面有人睡过了头,烧在里面呢。
旁边那个年纪更长一些的老伯接着说道:“可不是,听说总在巷子尾卖粟子糕的老王头,就被呛死了。”
“还有吗?还有没有人被烧死了或者被烧伤了?”芩玉兰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间紧张了起来,刚刚还在希望的事情,一下子在脑子里消失不见了,反倒有些害怕和担心了起来。
正说着话,一位大婶子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哟,这不是芩老板和芍药姑娘。”走过来的人正是刘婶。
芩玉兰一下子抓住了刘婶的手紧张的问道:“刘婶,我们是来找海棠红的,您看见她了吗?”
必竟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一起吃苦,一起挨饿,一起练功,一起蹲在路边揪根野草都能一起玩一会的姐妹。芩玉兰这会儿心里竟有点毛乎乎的慌张了。
“海老板?她前晚上就走了。和水仙姑娘,再没回来过。”
芩玉兰深出了口气,噢,心中顿时又是一份不甘,她怎么总是这么的幸运。
“刘婶和二丫头她们,都安好?”心中不再紧张抓着刘婶的手也就放下了,客套的问道。
“唉,算是大难不死吧。”刘婶说完长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烧个干净呀……”
说着拿袖口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泪来。
“连个窝都没有了呀……”
芩玉兰也默然了,她猜想,刘婶该不会是看见现在自己发迹了,穿着绫罗绸缎,戴的金珠宝饰。想要借点钱的意思吧。
心里有算计和厌恶了,以前我在的时候,也不见对我怎么样,都去巴结海棠红,以为能攀附着什么呢。这会儿才想起我来了,哼!
心里轻蔑的啐了一下,嘴角虽然还笑着,眼神却已经冷淡的不行。
“刘婶,你看我这急匆匆的惦着师姐,出门也没带着钱来,这……真是的,也帮忙不上你。”芩玉兰想,我先把门封上,免得她开了口我再说没有,好象自己小气似的。
“啊?!”刘婶倒有些错愕,然后一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是怕自己找她借呀,连忙将眼角的最后一点老泪擦干,干笑着说道:“哎呀,芩老板,多谢您的心意呀。倒底是原来的老邻旧居,您现在这么风光了还能想着要帮忙我这穷老婆子。可是呀,您呢也别总心里头为别人着想,多为自己着想着想吧,那大户人家的事,你刘婶我也见多了,钱也不是那么好花的,今儿受宠明儿就被冷落的,有得是,所以呀……”说到这抬眼向芩玉兰脸上看看,知道惹恼了她,于是话峰马上就转了:“哎呦呦,你瞧我这嘴,也不会说个话,您别往心里去呀。这院子里还有事要忙活,我就先走了。”
说着转身一溜烟的走了。
剩下芩玉兰气的脸色都白了,恨恨的跟芍药说了句:“走!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