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都是人,不过都是下船的,往上海去的,却没有几个。
船上的人也都低声的叹气着,有的是店铺在那里,必须得回去,有的是家中父母在那里,必须得去了接回来。
海棠红也一样的惶惶不安,十三哥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大家都在逃,他们也不知逃了没有。
江面上水波随着船行,一层一层的向后翻滚着波浪,灰色的水面上只有船和风,海棠红在这时也没有一点对战争的感觉,一些还是这样的平静着。
等船到了上海码头,又一阵人群涌了上来,有人没有船票为了挤上船都被挤进了江里,不断的在水中扑腾着。
海棠红和水仙好不容易逆着人群走下了船,她的头发也被挤乱了,衣服也被挤的都扭巴了,这纷乱的场面让她和水仙,不自觉的就感觉到了不安。
水仙在她身后拉着她的衣角声音有点颤颤的说道:“老板,咱们是不是不该回来呀,别人都在往外跑呀。”
正说着,又两三个人从她们对面跑过来,堪堪的让过了她们,倒是奔跑的风从她们的面前刮过,让她俩的心,又是一阵慌张。
“船,船,等等,等等……”是刚跑过去的三个人的叫喊声。
来到街面上,更不是她们所熟悉的上海了,街面上的人,都不知道在忙乱着什么,行色匆匆的样子,每个人的脚步都是急促的,一会一大队军人从街面上走过,皮靴踩过石板路的声音,哗啦哗啦,震的人心慌。
刚走到南京路,就又遇到一群流行的学生,男的女的都有,穿着学生的制服,举着小旗子,前面两个人还扯着条幅。
“驱逐鞑虏,保卫中华!”
口号声阵阵,让人的心听着也挺振奋。
“老板,什么叫驱逐鞑虏呀?”
“就是赶走外族人的侵略。”这句海棠红知道,那时元朝的蒙古人就算鞑虏,这戏里头有说的。
“噢,那日本人算外国人吧,也算外族人吗?”
“算是吧。”海棠红也拿不准,日本人她见过,以前唱戏的时候,有日本人来听戏的,穿的宽大的衣服,腰间还绑着个带,不穿鞋,穿那种叫什么东西的木板。
两个人一路上看着变了样的上海,快步的往水月巷走去,灰墙上都是彩色纸写的标语,改变了墙原来的模样,只有街口的糖水圆子的小摊还是没有变。
海棠红今天穿着一件素花的小衫,下面陪了灰布的裙子,一直到脚裸处,一双黑布鞋,头辫成了辫子,一点没有以前在上海的那种还略带些贵气的打扮。
看起很普通的就象巷子里走的哪家的姑娘,所以老伯都到人走到了近前才看出来。
“哎哟,这不是海老板。”
“刘伯。”海棠红笑着打了招呼。
“有些时日没见到您出入了。”刘伯继续攀谈道,以前海棠红最爱吃他家的糖水圆子,常遣水仙来买,这段时间倒真是没见她来过,刘伯也算生意上的小损失。
“是呢,去了趟苏州,您老一向安好?”
“托您福,还不错。来一锅圆子?”老头说着就要打扫凳子盛圆子了,海棠红连忙阻止,“别,今天回来的匆忙,稍等安顿了,再来光顾。”
“噢,噢,那好呀,什么时候想吃了,叫水仙来。”
“好,好。”海棠红连声的应着,快步的向巷子里走去。
大门没关,一推就开了,一股风迎面吹来,院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一点生息。
喧闹过的突然空寂,让她们的心更加的不安了起来。
前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海棠树,树叶沙沙的响声。
穿过正房走到了后院的小门,走进去,练功场依旧,只是空无一人,大槐树茂盛的站立在那里,花早已落空,只剩下绿意葱葱的叶子。
井台处平常都有干活的人在那里忙碌,洗菜,洗衣服。
现在这里也是空空荡荡。
又返回前院,推开自己原来住的房是,里面空了,没有了任何一件摆设,除了空了床还在。
他们都走了?
“谁在里面?”外面突然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海棠红和水仙急忙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们的箱子还放在院子的中间,红艳艳的皮箱,放在海棠树下。
“哟,海老板。”
“胡婶~”
“他们呢?”海棠红急急的问道。
“走了,今早晨才走的,坐了船去苏州了。”
海棠红的身子一晃,水仙惊慌的在后面扶住了,“老板!”
他们竟然去了苏州,而她竟然回了上海。而且同样在今天早晨。
后面胡婶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了,她耳边都是嗡嗡的声音,象有一群蜂在耳边震翅。
最后的声音好象是水仙在耳边喊着老板,老板……然后那声音越来越远。
郎中走了,水仙蹲在院里煎着药,满院子都是浓浓的中药味道。
“水仙,醒了吗?”胡婶捧了床被子走了进来。
水仙愁闷着小脸,摇了摇头。
“唉,这世道把人苦的呀,都榨干了。”胡婶也跟着摇头叹气起来,“给这是我家的一床新被子,给海老板铺上吧,这现在一看哪家搬走了,那些小偷乞丐,马上就来给你洗劫一空。你看看这干净的,连根草棍儿都没给剩下。”
“唉~”
胡婶那枯黑的脸上再笼上忧愁,更让人看着悲悯了。
“给,一会给你们老板铺上吧,新的,别让她嫌弃腌脏。”胡婶说着在被上又拍了拍,递给了水仙。
水仙连忙站起身来,称谢。
“胡婶, 院子里坐坐吧,屋子里也什么都没有了。”
胡婶也不客气,直接在海棠树下的石头台上坐了下来。
“怎么就回来了?人家都在往外跑呢。”胡婶拿着水仙刚刚放下的小扇子慢慢的帮着扇着炉火。
水仙送了被子回来也坐在了胡婶的旁边微叹了一声,“还不是为了十三爷,这事闹的,本该圆圆满满,花好月圆的事,偏偏就遇到这样的事,搅了两个人的婚事不说。这两个人东奔西逃的,就成了牛O织女了。本来寻思着这面要打仗,海老板怕戏班子不走,再出了什么差错,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哪想到回来了,却偏偏是两厢错过,一个上船一个下船。你说说,这算什么呢?老天爷这不是捉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