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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彩棚挂号费周折小姐除恶用计策

呼延庆一把抓住白蜡杆子,对着海青哇呀呀一声暴叫,“我要打擂!”

说罢,就要纵身登上台去。就在这时,猛听有人喊道:“英雄且慢,先让我替兄报仇!”

紧接着又听到几个女子的喊声:“众位父老兄弟姐妹,请借光,让小姐登台打擂,报仇雪恨!”

众人回头一望,只见走来一位小姐,浑身上下,短打打扮,杏眼圆睁,柳眉倒立,来势汹汹,杀气腾腾。后面跟着四名丫环,一个个怒气冲冲。

呼延庆扭头一看,见过!这不正是在酒楼上看见的那位姑娘吗?不错,来的正是卢凤英。那位问了:卢凤英骑着马,比呼延庆走得还早,为什么现在才到呢?

一来,呼延庆他们走的是近道,卢凤英骑马走的是大道,绕远儿,二来,卢凤英走到半路上让丫环们追上了,纠缠了半天。

丫环们追小姐干什么呢?原来,昨天卢凤英得知哥哥打擂死在欧子英之手,放声大哭,非要上擂台给哥哥报仇不可,这时候,她爹左右拦挡,她妈连拖带拽,苦苦央求:“孩儿呀,你爹你妈一辈子就生下你们兄妹俩,你哥哥让和尚给打死了,咱们家往后全仗着你啦。你若再去打擂,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给我们送终啊?!”

常言说:少怕伤妻,老怕伤子。老俩口子痛哭流涕,紧抓着女儿不放。卢凤英没有办法,只好依着二老爹娘。丫环们扶小姐回绣楼,老俩口不放心,支派四名丫环看管小姐,说:“小姐若是偷着去打擂,就拿你们四个问罪!”

今天早上,小姐吃完饭之后,收拾妥当,支走四个丫环,悄悄地来到后院备好马,偷偷地打开后花园的角门,翻身上马奔相国寺来了。

四名丫环发觉小姐偷着跑了,知道准是上了相国寺,于是,她们连忙乘马追赶。在离相国寺百十来步远的地方,她们追上小姐。四个人跳下马来,“呼啦”一下子围住卢凤英,七嘴八舌地说道:

“哎呀,我的小姐,你怎么偷着跑出来啦?”

“老爷支派我们看着你,若是老爷知道你跑出来,还不得把我们的腿给打断了呀!”

“小姐,咱们快回去吧,可不能去打擂呀!那秃和尚杀人成性,打死了多少英雄男儿,何况咱这女流之辈呢?”

卢凤英翻身下马,说道:“众位姐妹,休说什么女流之辈。如若是你们的亲生兄弟被人活活劈死,你们能就此善罢甘休?我从师学艺多年,不报杀兄之仇,枉为人也。你们与我若有姐妹之情,便随我一同前去打擂,若无姐妹之情,咱们就此分手,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四名丫环听罢此言,面面相觑。她们知道小姐武艺高强,若是没有擒龙手,也不敢下龙潭,若是没有打虎艺,也不敢上山岗。平日里,卢凤英与丫环们虽然有主仆之分,但却亲同手足。如今,卢凤英话说到这个份上,谁能跟她就此分手呢?四个人共同表示:“愿与小姐一路前往。”

卢凤英带着四名丫环来到相国寺门前,拴好马,刚一走进大门,正赶上呼延庆抓住海青手中的白蜡杆子,一声暴叫:“我要打擂!”卢凤英替兄报仇心切,闻听此言,急忙喊道:“英雄且慢!先让我替兄报仇。”

大家伙一听这位小姐是来替兄报仇的,知道来者不善,巴不得把和尚收拾了,便连忙给她闪开一条道。卢凤英急步匆匆来到呼延庆面前,施礼下拜,说道:“这位英雄,我不是为争夺帅印而来,我是特地来报杀兄之仇!若是我打了和尚,帅印归你,若是我打不了和尚,英雄再登擂也不为迟。不知英雄意下如何?”

呼延庆心中暗想:小姐,这也就是你吧,换个别人,我说啥也不能让!因为我刚才在酒楼上听说你要替兄报仇,如今你果然来了,虽说你是个女孩儿家,可是有种不畏强暴的英雄气概,我从心里佩服你!想到此处,他松开手中的白蜡杆子,连忙躬身还礼,点头应允。

卢凤英谢罢,垫步拧腰,一纵身形,“噌!”上了擂台,就好像四两棉花落在地上一样,没出一点儿声响。海青抽回白蜡杆子刚转身放回刀枪架,扭头一看,见擂台上站着一位姑娘,虎视眈眈,怒气冲冲。他走上前去,冷笑了两声,问道:“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走错路啦?你要烧香还愿,快快奔赴庙堂。”

卢凤英挥手一指海青,喝道:“和尚,休要胡言,姑娘我是来登台打擂的!”

说罢,她上前就要与和尚交锋。和尚连忙后退两步,说道:“小姐,你来打擂,可曾标名挂号?”

卢凤英心想:我上哪儿标名挂号呢?再说,我若一下擂台,你走了,我找谁报仇去呀?正在这时,忽听台下有人喊道:“卢小姐,时辰不早了,快挂号去吧!”

卢凤英顺着喊声往下一瞧,只见台下站着一人,头戴一把抓的帽子,身穿一套蓝布衣裳,年方三十岁左右,慈眉善目,一团正气。这人一见卢凤英站在台上没动地方,心中暗暗着急,又开口说道:“卢小姐,要打擂就得先去挂号。挂了号,你打伤了他不犯罪,打死他不偿命;若是不挂号,甭说打死他,就是打伤了,都得问罪!”

卢凤英一听明白了:“哦,那真得去挂号。”可她又怕和尚走了,便对那人开口说道:“多谢仁兄!我若去挂号,和尚走了怎么办?”

“卢小姐,你只管前去挂号,把和尚交给我,他走不了。”

“多谢仁兄。请问,我到哪儿去标名挂号?”

那人用手指指东又指指西,说道:“那是东彩棚,包丞相在那儿;那是西彩棚,太师庞文在那儿。你上东彩棚去挂号吧。”

卢凤英听罢,心想:正合我意。包丞相是国家忠良,他老人家与我父乃是磕头兄弟,包伯父一定能给我标名挂号,想到此处,她跳下擂台,众人闪开一条道,她直奔东彩棚去了。

这彩棚是芦苇席搭的,有两丈多高。门外站着八个带刀护卫,一个个头戴大叶巾,身穿跨马服,外罩黄缎子马褂,足蹬五分底的朝靴,左肋下挂着腰刀。这是丞相手下四品带刀护卫,可以上殿朝见天子。这八个护卫正是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董平、薛霸、李贵、娄青。弟兄八个正在闲谈呢:“哎,今儿个是最后一天了,没人来标名挂号,看样子帅印非叫和尚夺去不可啦!”“那可不一定,没准儿今天来一位英雄,就把和尚给收拾啦!”“若能这样,那敢情好啦!可是,现在还没有来挂号的呢!”“哎,瞧!那不来了吗?”他们几个瞪眼一瞧,原来是个女的,不由得都泄气了。

卢凤英走到跟前,飘飘下拜:“列位差官大人,我这厢有礼了。”

“免礼,免礼。小姐到此,有何贵干?”

“借问一声,这可是包丞相的彩棚?”

“正是。”

“有劳差官大人,请传禀一声,就说我要标名挂号,登台打擂!”

“哎呀!小姐,欧子英武艺高强,心毒手狠,立擂以来,天下的英雄被他打死不计其数。你若上去,岂不白白送掉性命?快快回去吧!”

“列位差官大人,多谢你们的一片好意,可我今天一定要报杀兄之仇!”

“你的兄长是何人?”

“卢廷方。”

王朝、马汉他们一听是包丞相的拜把兄弟卢景荣之女,新科武状元卢廷方之妹来了,不由得又重新上下打量卢凤英。他们没见过卢凤英,但早有耳闻,听说她拜“金刀圣母”为师,学艺多年,论武艺不在她哥哥之下。如今,细一观看,卢凤英飒爽英姿,颇有气概。再加上卢凤英又苦苦哀求,这一来,弟兄八个心可就活了。王朝、马汉让卢凤英在外边等着,他们急忙转身进了彩棚。

这时候,包公正趴在虎头案上闭目沉思呢。他心里一个劲儿地念叨:呼延庆啊呼延庆,你怎么还不来呢?!那两次你来汴梁上坟祭祖,正赶上我出外巡视不在京城,没帮上你的忙。现如今,庞文老贼把他的小舅子找来立擂,若没人能胜和尚,和尚可就挂帅啦。他若一挂帅,老贼庞文兵权到手,他就要篡位登基,谋夺大宋江山社稷!你若来了,除掉欧子英,既为民除了害,又可使老贼的阴谋破灭。若再拿住庞文,既为国除了奸,又为呼家报了仇。包公正暗自念叨,王朝、马汉进来禀报,说外边有人要标名挂号、登台打擂。包公心想:是不是侄儿呼延庆来啦?忙问:“来者是不是一个彪形大汉?”

“禀相爷,来者是一个千金闺秀。”

包公一拍桌案,说道:“咳,你二人跟随本相多年,知道本相的脾气,一般的事情不用禀报,你们作主就是了。恶僧欧子英立擂以来,打死了多少英雄好汉,何必再让这位姑娘送死呢?你们就说本相不见,叫她回家去吧,免得一死。”

“相爷,我们已经这么说了,可她苦苦哀求,非要挂号打擂不可。她虽然是个女子,可是气概不凡。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她若是没有两下子,量她也不敢前来。”

包公听罢,觉得此话有理,便吩咐将那位姑娘带进来。王朝、马汉赶忙出去,带着卢凤英,三人迈步走进彩棚——

(唱)王朝、马汉头前行,

后跟小姐卢凤英。

抬头看,彩棚之内好威严,

三口铜铡放光明:

铡刀本是月牙样,

乌木床子马牙钉,

龙头铡,铡的是龙子、龙孙、当今的天子,

虎头铡,文武官员犯法不容情,

狗头铡,铡的是土豪、恶霸与盗匪,

铁面无私传美名。

龙头铡,一边儿造着两只凤,

一边儿造着一条龙,

一边儿造着七七四十九个眼儿,

一边儿造着八八六十四颗星。

铡一个官免一个眼儿,

铡一个太子免一颗星,

铡一个娘娘免只凤,

铡一个天子免条龙,这本是御刑。

包公的权力为什么这样大?

只因为陈州放粮立大功,

草桥断后谁人不知晓?

他将李后请回京。

除刘妃,拿郭槐,他为国太把仇报,

铲除奸党国安宁。

他是御儿干殿下,

他是金头御相公,

他与四帝仁宗为兄弟,

这都是国太亲口把他封。

忠良见他很敬重,

奸臣见他胆战惊。

案桌后,八名护卫两旁站,

包公坐在正当中;

头戴一顶乌纱帽,

帽上宝珠亮晶晶,

黑缎蟒袍多合体,

蟒翻身、龙探爪、海水波涛绣得精,

腰间横着一条玉带,

一双朝靴二足蹬,

粗眉大眼好威武,

面如锅底黑中透明,

鼻直口阔牙白如玉,

一缕钢髯飘前胸。

浑身上下透正气,

脸上一点儿无笑容。

卢凤英上前参见包丞相,

包丞相瞪眼观看吃一惊。

包公手扶虎头案桌,瞪眼一看,面前跪的这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拜把兄弟天官卢景荣之女卢凤英,连忙开口问道:“孩儿啊,你怎么来啦?”

“伯父,这事说来话长。近些天来,我父回府总是愁眉不展,长吁短叹。我问他老人家有什么心事,他老人家先是不肯说,后来,才吐露真情。孩儿得知奸贼庞文假借捉拿忠良之后呼延庆为名,从少林寺请来他的小舅子欧子英,要挂印为帅,实际上是想执掌兵权,谋国篡位。此时,多亏伯父您再三拦挡,朝廷才提出让和尚立擂。立擂本该是招聚天下英雄武举,为国选拔有用之才,而后量才使用。可是,庞文、欧子英居心叵测、无比狠毒,立擂九十余天,凡登台打擂的,不是死就是残,如此杀害报国之士,真是骇人听闻。孩儿我听罢十分气恼,横下心来,要登台打擂,为死伤的英雄武举报仇雪恨,为民除害。我哥哥说我是女孩儿家,不让我出头露面,他非要登台打擂不可,对我说道,‘妹妹,我若不除掉恶僧欧子英,枉为八尺男儿!’可惜,我哥哥壮志未酬,惨遭杀害……伯父,您想想,我兄为国身先死,其妹怎能袖手观?”

卢凤英叙说衷肠,声泪俱下。包公听了,半天没言语。他的心被打动了,暗暗赞佩卢凤英,不由的伸出手拿起笔来,刚要给卢凤英标名挂号,又一细想,觉着不妥,叹了一口气,说道:“咳,孩儿呀,不是伯父我不给你标名挂号,是我不忍心啊!这些日子,恶僧伤害了多少有志之士,良家子女。他们标名挂号,都是出自我手,个个非死即伤,伯父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昨天,你哥哥来标名挂号,起初,我再三劝阻,后来,也是被他说活了心,没想到他也惨死在恶僧之手,回想起来,好不后悔。如今,我若给你挂号,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父母交待呀?孩儿啊,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卢凤英先是看见包公把笔拿起来了,心里琢磨:这回我可要给我哥哥、给死去的天下武举报仇啦!可是,刚想到这儿,包公把笔又放下了,而后又说了这番话,不但不给她挂号,还让她快回家。卢凤英心里的火,“呼”地一下子就烧起来了,“嗡”地一下子觉得脑袋发胀。她尽力克制自己,思索片刻,说道:“伯父,孩儿我不能回家。”

“为何不能回家?”

“孩儿回家也是一死,打擂也是一死,那就莫如打擂啦!”

包公闻听此言,眼珠一转,觉得话里有话,连忙追问:“孩儿,此话怎讲?”

“伯父,您想想,我若是不打擂,岂不是眼巴巴地看着欧子英挂印为帅?恶僧挂帅。兵权就要落到奸贼庞文手里。我父与他素来不和,是冤家对头。平时,庞文总是仗势欺人,若是他篡位登基,便会像当年抄杀呼家一样抄杀我们全家。到那时,我不也是死吗?若是那么死,就不如登台打擂,就是死了,也死得值。再说,死不死还两说呢!伯父,您想想,我怎么死合算?”

包公听罢,二目圆睁,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哎呀,好厉害的侄女呀!说得句句入理,你让伯父我怎么答复你?!”

包公服望卢凤英,紧锁双眉。这时,卢凤英又开口说道:“伯父,庞文若是得了势,抄杀的岂止是我卢家?他能放过哪家忠良?依孩儿之见,他头一个就得拿您开刀。当然,咱们谁也不惧一死,可是,这误国害民啊!”

卢凤英这番话真说到包公心里了。近些天来,包公就为此事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惆怅万端。他盼望呼延庆来打擂,可是,左盼左不来,右盼右不来,真把他急坏啦。他也想到,今天呼延庆再不来,明天就同文武百官上殿动本,说什么也不能让兵权落到庞文手里。现在,他听了卢凤英的这番话语,更加赞佩、更加疼爱卢凤英了,心里念叨:好孩儿,你多有气节,多么懂事啊!不过,此时此地,伯父还不能跟你吐露实情!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能给你标名挂号,让你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登台打擂。包公心里这么念叨,可是,念叨念叨就把后一句话念叨出来了。卢凤英不知道包公怎么想的,她一听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打擂,心如刀绞一般,说道:“伯父若是不给孩儿标名挂号,孩儿就跪在这儿不走啦!”

一个是说啥也不给标名挂号,一个是说啥也要登台打擂,真是针尖遇上麦芒啦!包公心想:孩儿呀,你跪着就跪着吧,到时候一收擂就拉倒啦,反正也跪不死你,也饿不坏你。包公也不吱声了,坐在那儿想着明天上殿如何动本。卢凤英跪在那儿可受不了啦,心想:跪在这儿能替兄报仇吗?再者说了,刚才人家那位英雄要登台打擂,我硬给拦住了,说我要打擂,临来挂号之前,又拜托那位仁兄给看着和尚,别让和尚走了,我在这儿跪着,耽误人家的事儿呀!想到这儿,她开口说话了:“伯父,刚才一位英雄要登台打擂,我说我要替兄报仇,要他先让我打,他与我素不相识,都给我情面,点头应允。难道您就真不给孩儿这点儿情面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包公一听有位英雄要打擂,就想到是不是呼延庆来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忙问:“那位英雄是不是位彪形大汉?”

“正是。”

“黑脸?”

“对。”

“长着两道九卷狮子眉?”

“啊。”

“哈哈哈哈……”包公一阵大笑。这一来,卢凤英闹懵了,心里纳闷:包伯父为什么问起那位英雄来啦?他怎么知道那位英雄长的什么模样呢?我见过伯父多少回,从来没见他笑过,这回怎么放声大笑呢?

不光是卢凤英莫名其妙,王朝、马汉也猜不透是怎么回事儿。心想:跟随相爷这么些年,没见他笑过,今天这是怎么的啦?!

甭说是王朝、马汉没见包公笑过,谁见包公笑过?没有一个。为什么呢?因为包公从来就没笑过。那今天怎么笑啦?太高兴了。他一听就知道是呼延庆来了。有人问了:包公见过呼延庆吗?没有。没见过呼延庆,他知道呼延庆什么长相吗?知道。怎么知道的呢?包公问过高锦和佘太君,因为呼延庆头一次上坟是高家把他救了,第二次上坟是杨家救的他。因此,包公虽然没见过呼延庆,可是知道他长得膀大腰圆、黑脸膛,特别是有两道九卷狮子眉,所以,他知道呼延庆来了。

包公一阵大笑之后,又问卢凤英:“孩儿,那位英雄怎么不来标名挂号?”

卢凤英心想:我哪儿知道啊?您对他怎么这么大的劲儿呢?她这么想的,可没这么说。她眼珠一转,灵机一动,说道:“伯父,我跟那位英雄已经订好了,我先登台打擂,若是打了和尚,帅印归他;若是打不了和尚,他再登台打擂。您想想,我还没登台打擂呢,他怎么能来标名挂号呢?”

这时候,包公心里可有底了。他知道,有呼延庆在,就是卢凤英打不过和尚,也吃不了亏。他立时精神大振,心想:孩儿啊,你别跪着了,快打擂去吧。你打完了,呼延庆再打!接着,他提起笔来,“唰唰唰”,写完号牌,交给卢凤英,再三嘱咐:“孩儿,快去打擂,要多加小心。若看着要吃亏,就赶快下来,让那位英雄登台!”

卢凤英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一看号牌到手,她转身就走。刚走出彩棚,四名丫环迎面走来了。她们四个等得不耐烦了,以为出了什么事,这才到这儿来找小姐。卢凤英看见丫环,又想起一件心事,开口说道:“众位姐妹,今天我登台打擂,若是打了和尚,就如愿以偿了;若是死在擂台上,你们把我的尸首抬回府去,多多安慰、照料老爷和夫人,劝老爷辞官为民,告老还乡,以度晚年,免得在朝中受奸贼之害。另外,把我的尸首埋好,等到奸贼、恶僧覆灭之时,你们坟头添上几锹土,烧上几张纸,告诉我一声,我在九泉之下死也瞑目了。”

众丫环一听,都流下了眼泪。卢凤英说道:“不必啼哭,走!”

卢凤英登上擂台,照着海青抡拳就打。海青早就想下去歇息歇息,不料,被台下那人领着大伙一起哄,他挂不住脸,脱不开身,憋了一肚子气。现在,他看见刚才那位小姐上台就打,急忙闪开,喝道:“且慢,你可曾标名挂号?”

卢凤英挥手一拍挂在腰间的号牌,说道:“号牌在此。”

海青一撸袄袖子,露出一副杀相,高声喝道:“丫头,通上名来,洒家手下不死无名之鬼!”

卢凤英闻听此言,好不气恼!

(唱)海青和尚喝一声,

恼怒了小姐卢凤英。

她一团烈火心头起,

骂了声“恶僧欧子英,

要问姑娘名和姓,

我姓卢名字叫凤英。

家住此地天官府,

卢廷方本是我长兄。

我登台只为把仇报,

不是为争夺帅印当元戎!

(白)欧子英——

你本应寺庙之中守戒律,

你本应吃斋念佛读真经,

你不该相国寺中立下擂,

你不该大开杀戒夺功名;

可恨你心如毒蝎无人性,

可恨你惨杀武举害苍生!

常言道——

杀了人,要偿命,

欠下债,要还清。

如今你恶贯满盈万民恨,

如今你罪大恶极天不容!

今天休想免一死,

我要拿你祭英灵!”

卢小姐说罢就要打,

这时候,猛听台下喊一声!

卢凤英刚要动手,猛听台下高喊一声:“卢小姐,他不是欧子英!”

卢凤英往台下一看,喊话的正是告诉他去东彩棚挂号的那位仁兄。她向那人点头致谢之后,左手掐腰,右手一指和尚,问道:“你是何人?”

海青腆起胸脯,挥动右手一拍,说道:“洒家是欧子英的大徒弟——海青。”

“姑娘我是来找欧子英算账的,没有你的事,你快去把你师父叫出来,让他前来受死!”

海青冷笑了两声,说道:“哼,杀鸡何用宰牛刀?你哥哥已经上阴曹地府报号,洒家送你同他一路前往。看拳——”

海青正说着话,趁卢凤英没防备,抽冷子就是一拳。一般说来,双方若是交手,都是先打招呼后出手。可是,这小子太损啦!他是先出手后打招呼,拳已经到了,他这“看拳”才出口。只见他左拳一晃面门,右拳直奔心窝,这一招儿叫“黑虎掏心”,又快又狠,打着不死也得昏。若是换个别人,这一拳还真躲不开,非让他打倒不可。可是,卢凤英乃是名师之徒,手疾眼快,嗖——侧身闪开;海青紧接着就是一个扫蹚腿,卢凤英“噌”地一纵身形,闪过去了,可她刚一落地,海青飞身上前又是一脚,卢凤英脚一点地,“腾”一下子跳出有五步开外。

呼延庆在台下看得清清楚楚,暗暗赞佩卢凤英武艺超群。看热闹的也都交头接耳,连连夸赞:“这位小姐真有两下子呀!”

海青心里暗自嘀咕:哎呀,往常我这绝招儿不用则罢,一用就灵,有的让我一招儿就打躺下了,有的躲过我头一招儿逃不过我第二招儿,还有的躲过我头两招儿逃不过我第三招儿。这个姑娘挺厉害,三招儿全躲过去啦。哼,我也不光指着这三招儿,耗子拉木锨——大头在后边呢!来吧,这些天,男的让我劈死不少,女的我还没劈死过呢。今天,我就拿你开开杀戒吧!这小子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磨拳擦掌地就直奔卢凤英而来。

卢凤英是打欧子英来了,根本不想和海青交手。所以,她大喝一声:“海青!休要撒野,快快叫欧子英出来!”

海青这小子也不搭话,两眼一瞪像野牛似的,扑上前去,拳打脚踢,上蹿下跳,活像疯狗一般。卢凤英一看他这架势,知道不打不行了。于是,挥手相迎,俩人交手,打在一起。卢凤英来了个“泰山压顶”,海青使了个“老君封门”;卢凤英又来一个“双风灌耳”,海青又使了个“童子拜佛”;卢风英取胜心切,突然变换招法,一招儿紧似一招儿,拳似流星,脚带风声,霎时间,只见擂台之上左也是卢凤英,右也是卢凤英,前也是卢凤英,后也是卢凤英。

台下看热闹的人齐声喝彩,连连称赞,都盼着卢凤英一拳把和尚打死,一脚把和尚踢死,好好给大伙出出气!

海青也不示弱,立时改变招法,轻似狸猫,快如闪电。眨眼之间,前后左右也都是和尚了。两个人打得是难解难分,难定输赢。

台下这些人一瞧,这边是卢凤英,和尚,那边是和尚,卢凤英,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犹如木雕泥塑一般。

突然间,海青使了个“金鸡落架连环腿”,卢凤英接连闪躲,站立不稳,喊了一声:“哎呀,不好!”倒在台上,可她紧接着使了个“就地十八滚”,咕噜噜噜……滚到台边,伸出双手扳住台板,斜身趴在擂台上,下边那条腿伸着,上边这条腿蜷着,扭头望着和尚,面露惶恐之色。

台下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失声喊道:“哎呀,完啦!”

孟强、焦玉一推呼延庆,说道:“大哥快上!”

呼延庆摆了摆手,说道:“不必惊慌,现在还看不出输赢来。”

就在这时,海青大喊一声:“丫头,哪里逃?拿命来!”

和尚喊罢,一个恶虎扑食蹿上前去,伸手要抓小姐,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卢凤英下边那条腿的脚尖一勾,正勾住海青的左脚,上边蜷着的那条腿犹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出一脚,正踹在海青左腿膝盖上,“哎呀!”海青惨叫一声,“扑通!”跌倒在擂台之上。他双手抱着折腿,疼得哇呀哇呀直叫,脸上豆粒大的汗珠子劈里啪啦直往下掉。

“好!”台下的喊声像平地响起了霹雷似的,一个个都扬眉吐气,精神焕发。

有的人问了:“卢凤英使的这叫什么招儿呀?”

这招儿名叫“死尸踏地”,是个险招儿,若是遇上会破这个招儿的,十有七八卢凤英就要吃亏。谁能破这招儿呢?怎么破呢?咱们以后交待。那么,卢凤英为什么要用这个险招儿呢?原来,卢凤英和海青打了半天,不分上下,她心中暗想:我是来找欧子英算账的,怎么能跟海青纠缠呢?若把劲儿都使出来,还怎么打欧子英呢?不行,我得快点儿把他收拾了。卢凤英是想快点儿收拾海青,可海青也不那么好收拾,越战越猛。卢凤英一看光凭力气不行,得用智取。打着打着,正赶上海青使了个“金鸡落架连环腿”,卢凤英便趁机假装站立不稳,又故意喊了声:“哎呀,不好!”倒在地上,咕噜到台边,又露出惶恐之色,引海青上钩。这招儿,欧子英会,可欧子英没教海青,因此,海青不认的。他见卢凤英倒在台上,蹿上去就要下毒手,没料到,被卢凤英将腿踹折,跌倒在台上。

卢凤英踹倒海青,一个“鹞子翻身”蹿了起来,一个箭步蹿到和尚跟前。海青一见卢凤英来了,咬牙切齿,心想丫头,你踹折了我的腿,这回我要你的命!于是,他运足气力,来了个“兔子蹬鹰”,照着卢凤英的小腹就是一脚。这一脚若是蹬上,卢凤英非死不可。可卢凤英早有防备,急忙一闪身形,使了个“顺手牵羊”,伸出两手“啪”抓住了海青的脚脖子,猛地顺势一抖,这一抖把海青的右腿给抖错环了,海青疼得嗷嗷直叫。卢凤英一脚踩住和尚左腿,双手抓住和尚右腿,拉开架式就要劈了海青。海青见势不妙,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说好听的吧!想到这儿,他哭哭叽叽央求:“姑娘,不,姑奶奶啊,您发发慈悲高抬贵手,饶我一条小命吧!您若让我死,那还不容易吗?像抿个臭虫似的。可您千万别那么干哪!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大人不把小人怪,您别拿我当人,拿我当狗放了吧!您放了我,我八辈子也忘不了您啊!”

海青这么一央求,卢凤英真下不去手了。小姐心想:我哥哥是欧子英打死的,应该找欧子英算账。算了吧,饶他一命!卢凤英心慈手软,两手一松,放开了和尚的右腿。

这时,忽听台下有人喊道:“卢小姐,你可不能听他的呀!”

卢凤英扭头一看,喊话的正是让她标名挂号的那位仁兄。那个人接着说道:“小姐,你别看他不是欧子英,可是,这小子跟欧子英是两泡臭狗屎——一个味儿!他打别人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留情,刚才你上去,他还想给你一脚呢。昨天,你哥哥让欧子英打倒了,我说了多少好话,一点儿没顶事儿,这小子在一旁扯嗓子喊,‘劈死他!’欧子英果然把你哥哥劈死了。他现在嘴甜了,你可不能上当啊!常言道:放虎归山,回头必定伤人。反正我是把话说明了,报不报仇,劈不劈和尚,可就全在你啦!”

卢凤英听罢,火打心头起,气从胆边生,一哈腰就把和尚右腿给拎起来了。海青又是恨,又是气,心想:这下完啦!他妈的,我死就死到这小子嘴上啦,我死也得知道这小子叫啥!想到这儿,他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说道:“秃驴,你听着!我姓何,叫何苦来。”

有人说了,他怎么叫这么个名?其实,他叫何古来。大伙把他的名叫白了,叫他何苦来。时间一长了,别人问他叫啥,他也就说叫何苦来。

何苦来指着海青又说道:“秃驴,你们师徒杀害人也太多啦,太缺德啦!今天小姐上擂,有我何苦来在这儿,你们师徒谁也甭想活着啦。小姐,劈死他!”

台下看热闹的人也齐声大喊:“对,劈死他!”

海青喊道:“何苦来呀何苦来,你多嘴多舌,这是何苦来呢!”

卢凤英听了众人一阵呐喊,牙咬得咯咯直响,暗暗叫道:兄长啊兄长,你死得好苦!妹妹先劈海青,然后再劈欧子英,给你和死去的武举报仇雪恨!

这时,只见卢凤英右脚踏擂台板,左脚踩住和尚左腿,两手抓住和尚右腿,双膀用力,猛一挺身,就听“喀嚓”一声,只见血染台板,海青立时气绝身亡。

就在这时,猛听有人吼叫一声:“胆大的丫头,我看你往哪里逃走?罗汉爷来了!”

紧接着,只见门帘一撩,噌!窜出一个和尚。卢凤英瞪眼一望,不由大吃一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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