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根本由彼等所塑造。在彼等笔下,世界就是以文明和野蛮所形成,如耶教里的天使与魔鬼,没有别的多余之物……日本代表光荣与进步……日本一旦失败,朝鲜便重回中国之野蛮统治……哪怕此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不会,亦不配获得一人之同情,因为,地狱,本该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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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凌晨时分离开左府,由于不时有日军在街上巡逻,东藏西窜了一个凌晨和早上还未走到教堂。时近中午,还有大队日军杀气腾腾的陆陆续续往南方船坞的方向走去,到现在才没了他们的踪影,心有余悸的斯懿便趁机会提出回去左府。
“不如……回去吧?”看着房子内还有两具未被收拾的尸体,像是张开眼睛瞪着自己,斯懿的脸色有点青。因为当真实的危机切身,之前的距离感消失,在安逸中所想象的便霎时被眼前的恐惧所取代。何况,她也不敢说,当日军看见她们两个妙龄女子,是不是真的如苏明亮所言,会“以礼相待”。
沿途心兰的一副精神都在外边的街道上,眼睛如雄鹰一样视察着四周的一切。哪怕看见日军和尸体也毫不畏惧,恍如战场上伺机进攻的士兵。此刻的她,就像岳冬在四处翻开尸体寻找她一样,既要寻找,但又害怕看见。
然而,害怕,就等于不愿意吗?那可是自己的丈夫!肚里的可是他的孩子!不想回答,也回答不了,只能逃避,唯这纠结就如毒蝎般每时每刻的啃咬自己的心脏。而只有真相,只有真相才能解开这难熬的纠结,哪怕,真相,可能会让自己绝望……
听不见回答,斯懿拉了拉心兰,心兰这才回过神来。听见斯懿欲离去自然不悦,因为离教堂已经很近了,而目下没有日军,更应该趁机前进。当然,她始终因斯懿竟然主动陪自己出来而对她万分感激,毕竟那可是随时没命回去,故现在看见她害怕也很是愧疚。
犹豫间,远方突然传来了隆隆的音乐声。
“应该是祝捷会开始了,我想这儿会安全一点……”心兰蓦然往南方船坞的方向看去,然后抓紧斯懿那双冰冷的手,凝视着她:“谢谢你陪我到这儿,你就在这儿等着吧!若我半个时辰还没回来,你就自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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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真变了西方的狂欢节。天气寒冷,四周燃起了火堆。周围都是铺天盖地的日章旗,不少日章旗下吊着一本书,取其“大日本”之意。数千士兵扎堆在说笑、抽烟、玩乐、吃喝……
大山岩等一众日本军官则与在场的外国武官和西方记者祝酒,既接受各人对日军仅需一天就攻陷这个“东方直布罗陀”的祝贺,又以都是“文明国家”的身份来与他们交流如何驯服像中国这样的“野蛮”或“落后”国家的心得。
谈笑风生。
这时日本国际法专家有贺长雄来到几个西方记者面前,寒暄片刻后,有意无意的问:“各位先生,请毫无顾忌地告诉我,你们会不会把过去十天我军的行为称作……‘屠杀’?”
红酒继续在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轻描淡写地晃着。
但空中的雪花似乎也凝住了。
这几天的屠杀实在让一众西方人士感到触目惊心,难以接受,因为他们可是怀着“日本是西方的学生”,“是文明国家之列”,“此战是文明的传播”等等的信念来到此地。故众人万万没想到对方此刻竟然会问得如此直白,谁都愣了一愣,静默半晌才听得一个叫哈利的美国记者说:“……这个词在这件事上恐怕并不贴切……我们都看见你们士兵的尸体被野蛮的中国士兵蹂躏……何况,中国人如蝗虫般多,我听说过,即便一天杀掉一千名中国人,听说要杀光也要一千五百年之久……”
有贺锐利的目光往哈利看去,但脸上还是保持绅士般的笑容:“哈利,您好像在回避我的问题啊!”
“是,冷血的屠杀。”另一人却说。
“这位先生是……”
“《纽约世界报》,克里曼。”那人面无表情,语气很是一般,明显是对日军的暴行不满。
有贺点点头,带点反唇相讥的味道说:“是啊……和贵国对待印第安土著一样,都是‘屠杀’,不过,这也改变不了贵国是受人敬仰的文明国家这事实啊!”
克里曼一时辩驳不了。众人见状更感尴尬,身体如同杯中的红酒在凝结。
“但对待野蛮人只能以野蛮的手段,无损我们文明的本质……”这时哈利开腔打完场说:“正如我们屠宰畜牲也可以说是残忍,但却无损我们人类是文明的物种一样。所以,我觉得,用‘屠宰’一词,更为合适。”
“屠宰……畜牲?”有贺嘴角扬起了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