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开了一扇窗,远处一人正在对面房子的阳台以单筒望远镜监视着室内两人。
一个雄姿英发的日本陆军,里边是黑色端庄的西式军服,外边披着灰色的大衣,白色紧身裤子和军靴,戴着绣上龙腾图案的黑色手套,寒风刺骨下擎着望远镜,久久未动。
是苏明亮。
“荒尾君啊!我们还以为你喜欢男人呢!原来你还是会窥看女人!”刚从身后房间步出的一个日兵冷得摩拳擦掌,跺脚徘徊,见苏明亮没反应,又说:“可惜呀!在红十字会里……要不……我们进去抢人?”
“你敢?”苏明亮冷峭地说,也没有放下望远镜。
那日兵开玩笑的道:“我是替你不值呀!都这么多天了,我们当中谁没有享受过这儿的女人?就差你而已!”见苏明亮又不理睬自己,那日兵看着远处的斯懿和心兰,未几开始自言自语:“真的,这里的清国姑娘真的不错!尤其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实在是润!告诉你,我可是第三个啊!那快感,真的非笔墨所能形容啊……”
忍无可忍,苏明亮放下望远镜,一手揪住那日兵的胸口,瞪大一双怒目:“你说够了没有?!”
那日兵没想到苏明亮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也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大的反应,愣了半晌,然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怎样?你真是同情这些清国猪了?不!是和清国猪混得太久,以为自己是猪是不?”其样子极尽挑衅。
那日兵以为苏明亮会挥拳打自己,那自己就可以趁机向上级举报这个眼中钉。谁知苏明亮绷紧的脸皮却慢慢放松,手也慢慢的松开了。
在回国的旅程上,苏明亮独自在船舱曾想过,回到日本自己应该会认识到很多新朋友,但到头来最常交往的,却是一个叫敦子的**。当穿上这套簇新的军服,苏明亮又曾觉得自己会认识很多战友,会和他们出生入死,但后来发现,他们聊天时自己答不上话,他们说的笑话自己听不明白,他们一起兴高采烈的相声舞剑讴歌,自己唱不了几句,久而久之,最终却是形影相吊,备受冷眼。及至旅顺屠杀,全军疯狂,自己不积极杀人却遭同袍排挤……
何以从前在中国的不快,以为回到日本就能解脱的不快,到今天还是挥之不去?!
愤怒被那熟悉的自怜所取代。苏明亮放开了手,也没有理会那日兵再说什么,慢慢提起了望远镜,试图在眼前那遥远而熟悉的两名中国女子身上,继续寻找那迷失了的自己……
**************************************
两人越聊越有兴致。心兰说起从前岳冬和自己的趣事,说了如何与岳冬相识,说他因为弄哭了自己而被哥哥打,说他初见围棋以为棋子能吃而咬崩了牙,说他捉迷藏时躲进了鸡棚弄得满身鸡粪,又说他抱了自己一下而被父亲罚拿大顶……期间心兰谈笑甚欢,毕竟,从得知父亲的噩耗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了,最痛苦的时间可说已经过去。虽然仍然悲痛,但此刻心兰之所以能坦然的向斯懿诉说岳冬的往事,眼神中甚至带着几分骄傲,也正是因为,对她来说,岳冬,也一同在平壤为国捐躯了。
她,正如在码头给他的信中所言,以他为荣。
这时终于提到岳冬喜欢玩布袋戏的嗜好,心兰拖着斯懿下床:“来!”然后带她看墙上三四十个布袋:“他最喜欢就是这些玩意儿,这些年来,每逢我生日或哄我的时候他就送我,还会搭戏台演布袋戏给我看呢!”
看着墙上三四十个布袋,各式各样,神态各异,色彩斑斓,斯懿也不禁感叹:“他真的很喜欢你……”
心兰想起了一幕一幕岳冬送自己布袋的情景,脸上有些羞涩,目光也躲到地上去:“他从小到大都是嬉皮笑脸的,很让人讨厌……”
“他更像个耍布袋的!”斯懿笑道。
但心兰並没有回话,房间突然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