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是我错啦,你就开开门吧!”“你看这布袋,我可做了一个晚上啊!现在可累呢!快点给我进去坐坐吧!”“你爹今晚不回来,咱们去集仙看戏呗!”
岳冬那的声音是多么的亲切,多么的讨人喜欢。
看着自己最爱的人送给自己的玩意,心兰竭力逃避外边那像梦一般的陌生和恐怖,希望回到从前自己熟悉的生活,希望此刻岳冬就在门外,拿着又一个亲手造的布袋,为惹怒自己而来哄回自己……
然而,四周始终是那让人难耐的空虚和寂静。
这时真传来了敲门声。
“起床了吗?”然而是一把女声。听不见回应,又敲门问:“起床了吗?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心兰擦了擦眼泪,声音沙哑的说着。
一年轻女子走进了房间。往日心兰去教堂时不时会碰见她,但始终也没有打招呼,毕竟不认识的教徒多的是。但不知为何,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怪怪的,这也是为何逃难时两人在教堂里相遇,心兰一眼就把她认出。在众多的难民里,由于不少人是从北边以至金州等地逃至旅顺,兵荒马乱下平日认识的人已经寥寥无几,现在有这么一张熟悉的脸儿,而且同位女子,年龄相近,自然陪感亲切,这半个月来两人便互相照应,也开始彼此熟悉。
正是──张斯懿。
和这屋里所有年轻女性一样,此刻的她也是男性难民打扮,一头长发都裹了起来。
从那天始,斯懿就再也没有看见苏明亮,而自己又像回到遇上苏明亮之前,继续那顾影自怜的生活。日军迫近她选择留下,后战火漫天,便被逼逃去她过往每天必去,作为其精神泉源的──教堂。
心兰一直不知道她名字,但她,早就知道心兰是谁。
“吃午饭吧!”斯懿捧了一碗面条进来。昨天看见心兰被那妇人辱骂,斯懿心中不忍,见心兰又没有出来吃饭,便把午饭送来。
“我不饿……”心兰凄然的看着地上。
斯懿看见自己昨晚送来的晚饭心兰也没有吃,忙把面条放下:“你连昨夜晚饭也没吃,这怎么成?”
“我真的吃不下……”心兰始终没有看斯懿,把头侧到一边去。
斯懿坐到心兰身边,把头搁在她眼前,扶着心兰臂膀担心的说:“你不吃,你孩子也得吃吧?”
听见“孩子”,心兰轻轻抚摸着自己已经鼓起来的肚子,如母亲抚摸孩子的手一样温柔。也再次想到,岳冬唯一的血脉,父亲唯一的后人,就在自己的肚子里,而这时心兰也终于稍微提起了精神:“好,我吃。”
斯懿终于放下眉头。看着心兰吃着,便开始和她闲聊:“其实……你为什么不走?”
心兰迟疑片刻,再次想起了当日在亲兵和杨大妈陪同下赶去码头时惊心动魄的一幕……
“让我上去!”“她是什么人?!”“我媳妇也有身孕呀!”“当官的都跑了!”“你们这些狗官!把我儿子拉走当兵!把自己的媳妇就送走!”……
群情汹涌。四周近千个难民和旅顺百姓在码头涌向即将驶离旅顺的北洋水师舰只,护送心兰登船的二三十个奉军亲兵和北洋水师兵丁一路“杀出重围”,把她们送死舰只后便在登船桥前奋力顶着。
为了保存父亲和岳冬的血脉,心兰本来也打算暂时离开旅顺,但看见这一幕,越发犹豫的心兰,最终在登船桥上再也走不动了。
“干嘛了兰儿?!快上船呀!”心急如焚的杨大妈上前强拉心兰。
然而心兰把手一甩,转身退回一步,屏住沉重的呼吸,凝视着杨大妈:“我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