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残破不堪的红十字会旗帜在风雪中飘扬。
左军门府。
一个洋人以望远镜视察四方,看见一人从远处步履蹒跚的走来,马上叫地上在等候的另外几个洋人准备,待确定附近没有日军后,这几个洋人便冒险出去把那人接回来。
“快!快!”两个高大的洋人左右各一边把那人扶进府内。那人是个十几岁的青年,早已奄奄一息,下腹红了一大块。
一行四五人簇拥着那人走进室内,数十人闻声从四周的房间涌出围观。室内是个临时搭建的医疗室,上来急救的是司大夫,旁边有两个女医护帮忙,一为洋人,一为中国人。
是心兰。
被慕奇的亲兵强行带上丁汝昌的军舰后,不愿离去的心兰便找机会偷偷的跑回岸上。由于回家可能被亲兵发现,心兰便跑到司大夫那里帮手。司大夫在危难时刻也没有离开旅顺,而且不断收容和救助难民和受伤的百姓。虽然估计日军对红十字会和其外国人的身份有所忌惮而不敢占领教堂和医院,唯那里靠近教场沟一带的战场,在旁边有房屋遭受轰击后,司大夫最终也不得不在兵荒马乱下冒险带着上百个难民和病人仓惶往港口方向撤离。而左军门府靠近港口,而且其亲军教场内储了不少粮食,一行人便住进了左府,而左府就这样成了红十字会的难民收容所。
此刻的心兰已是一身男性打扮,一脸污垢的她神情紧张,一额虚汗,不断的从正替人止血的洋人医护手上接过血淋淋的布条,又递上干净的布条,司大夫则小心翼翼地尝试从那青年的下腹取出子弹。
让人心寒的呻*吟声近在咫尺,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四周的人的心脏,又像是一只粗野的手不停捏动着心兰那脆弱的心脏,让其血脉更加急速沉重。
司大夫的钳子已经钳住了子弹,正慢慢的把子弹取出。没有止痛药下,青年痛不欲生,表情扭曲,嘴里咬着的木头也快被咬断,在板子上乱抓的指头也抓出血来。
子弹终于取出,但那青年也再无动静。
司大夫见其没有心跳,便马上挤压其心脏,但终究无力回天。
所有人默然,眼神空洞,包括双手和手肘满是鲜血的心兰。
余下,恐怖的寂静。
“你看看是不是他……”此时远处传来了人声,未几人丛中便钻出了一个妇人。那妇人看了死者一眼,便凄声大喊:“阿九!”然后上前紧紧抱着尸身痛哭,又哀求司大夫救救她的阿九。没有回应下,那妇人注意到心兰就在身旁,慢慢地放开了尸身,目露凶光的指着心兰说:“是你!是你害死我的阿九……是你害死我的阿九!你把他还我!你把他还我!”说着更上前拉扯心兰。
心兰难堪的挣扎着,司大夫和一众洋人则上前阻拦。司大夫护着泪眼婆娑的心兰,对那妇人说:“是日本人害死你的儿子!”
那妇人则哭着怒道:“不是那些狗勇兵强拉我的阿九去当兵,他怎么这样?!”
司大夫也不忿妇人的无理:“这又关她什么事了?她不过是左军门的女儿,而咱们都知道,左军门在平壤牺牲了,他丈夫也在平壤牺牲了!他们是英雄!可不是强迫你儿子当兵的人!更不是那些临阵逃跑的勇兵!”
“我不管谁是左军门!”那妇人毫不理会,且试图推开眼前的司大夫,指着心兰怒骂:“你是官府的人,就得偿命!”
四周的人一直沉默着。目光不在那吵嚷的妇人,而是在被辱骂的心兰上。
眼神里,没有一丝的同情,仿佛,还有其他别的东西。
心兰睁着眼睛和那妇人对视,一呼一吸的,像是表示自己无惧她的无理,但早已满眶热泪的她终究还是潸然泪下,最后在司大夫和其他洋人护送下黯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