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州俯允来购米万石,以报购齐,正火速起运……”那亲兵一张一张电报扼要地朗读:“刘子征统四千人赴东沟,十六七开驶,如能安抵安州,可商令相机援剿……”“前几日,倭有受伤,受病之四百三十人在仁川回国。又,在仁川医院亦有四百人,多半受伤……以我揣度,似倭人亦畏我兵之强……”
说到这里,叶志超竟然笑出声来,举起手示意不必再读:“行……行……”
但这笑声,这没意识的笑声,却让在座众人暗捏一把汗。
的确,笑容瞬间便消失,而随后的平静,还有那空洞的眼神,似乎更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听得出,那些所谓的“好消息”,只不过是李鸿章对于眼前危局无能为力下,冀图激励士气之举。但效果,似乎是适得其反。
叶志超也彷佛擦觉到自己这样可能会影响军心,稍微收敛了一下,脸皮抽动一下道:“平壤电线已断,中堂勉励咱们要坚忍,力持大局,共奋勉,同心御寇……”
虚浮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着。
各人的眼珠子左右四顾,目光相接后皆立刻规避,心里都在暗骂叶志超──把激励的话说成这样子,不说还好哪!
叶志超其实也不想如此,只不过是那脸皮和腔调实在已经不听使唤,不然,他就连自己在电报线未断前给李鸿章的最后的一段话也和盘托出:“超受恩深重,固当尽力,恐各军虽说同心坚守,必有不堪设想之处,不敢不先行说明。”还有李鸿章那立刻的,但也是最后的回电:“望设法防剿,勉力支持危局。鸿。”
一脸平静的还有左宝贵,但已是一脸病容,脸色憔悴。他本想跟叶志超说,这不就是“求仁得仁”吗?但此情此景,还有岳冬的噩耗,已让心力交瘁的他再没有力气去说一些于事无补的话,又或再和叶志超和薛云开争论什么。
难熬的尴尬被突然传来的急速的脚步声打破了。薛云开和马凯清急步前来,向各人行礼后马上就坐。
这马上引起了一阵骚动,因为谁都想问:“战况如何?”但话还是被叶志超问了。
马凯清见薛云开示意自己先说,便道:“报告叶总统,倭兵四千炮击我栽松院阵地,我毅军守兵发炮还击,盛军东岸和西岸的阵地也发炮助战。近午时他们发炮更烈,派部队欲夺我堡垒,又在下滩附近欲夺船过江。但南岸地势平坦,倭人死伤甚多,始终冲不过来,唯有暂时偃息旗鼓。”其脸色依旧阴沉,眼神依旧深邃,话中没有一点负面的消息,但背后却始终隐约带着一丝恹然的气色,缺了昔日那种刚毅和沉实。
薛云开则脱下凉帽,拿出手帕去擦脸上的污垢,又掸着衣服上的泥土,平淡道:“我军十几个人阵亡,受伤数十人,但倭人的伤亡应在我军之上,只是,我军有一门大炮被毁。”
虽然初次接仗没出什么乱子,甚至守得挺不错,但人们总是往坏处想。听见倭人没多久就发起冲锋,就觉得倭人实在凶悍难挡,起码不是跟叶志超说的那样是“牛刀小试”,而是狼子野心,欲一举攻陷平壤。再想起目前平壤的困境,还有倭人目下只不过是一路之师,待各路日军一到,战况必定难以预料,故人们始终眉头颦蹙,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