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做是在自断后路!”左宝贵很不满叶志超这模样。
然而叶志超彷佛是自说自话,目光也离开了左宝贵:“上百里的后路,处处分扎,压根就守不住!……”这时目光才落到其身上:“与其如此,不如集中兵力于平壤来和倭人一战!”
左宝贵踏前一步道:“那不过是一路日军,咱们这儿还有四千人哪!何况依尧帅他们从后一到,元山之兵便成瓮中之鳖!”
叶志超开始不能自已,竟然眼有泪光,竖起指头说:“都这么久了,你见过援兵吗?子药也只是来过这么一次!粮草也就只有你们奉军来了一次!”这时还嘶着嗓子喊:“我都发了多少电报呀!”
看着叶志超这摸样,堂堂一个直隶提督兼平壤诸军总统弄成如斯摸样,这短短的片刻,左宝贵也彷佛同情起叶志超来。毕竟,环境实在是多么的艰难,多么的恶劣!而自己,何尝不是希望像叶志超这样的发泄?
寄身锋刃,腷臆谁诉?
一直冷看两人争论的薛云开终于有所动作,站了起来,在叶志超的肩膀上拍了拍,没有说话。脸色也似乎露出了罕有的同情。彷佛,是身同感受。
但左宝贵还是要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从有所不从!不用理会中堂,马上派人出去,叫他们别回来,继续出击,截击倭军!”
“还出击呀?!”叶志超红着眼瞪着左宝贵,抖着嘴唇说,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此人如此倔强。
“这是唯一的办法!”
叶志超抽一抽鼻子,指着左宝贵说:“我就算你对!我就算你对!咱们真应该出击,但这可是中堂的命令!皇上的命令!咱们能不奉命吗?!”
“枉你当了几十年的官,奉命就没事了吗?败了咱们谁也脱不了干系!”
叶志超拍了拍胸口:“你可说得轻巧!这里我是总统,罪责最重的可是我!”
“你就惦记自己!你有想过大局没有?你的罪责早就不轻了!你在成欢的漏子早晚会被捅出去!你不在这儿将功赎罪,谁也保不了你!”
“你说什么!”叶志超怒火中烧,上前一手揪住左宝贵的衣领。他没想到左宝贵竟然当着那个终日盼着自己倒霉的薛云开面前说起自己谎报战功之事,那可是杀头之罪呀!
但左宝贵毫不畏惧,只是凝重地看着叶志超,淡然道:“谁不知道呢?”
的确,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就连平壤妇孺也心知肚明,毕竟芦榆防军怎么回来大伙是有目共睹的,而薛云开也早已向李鸿章密告此事了。
薛云开见两人动手还是安然地喝了口茶,把话题拉回到战守之上:“出击不一定赢!守也不一定输!”语气彷佛窃笑两人在闹阋墙之争。
叶志超听见还是放了手,瞥了薛云开一眼,但还是狠狠的盯着左宝贵,鼻息呼啸作响:“你知不知道,咱们南下之师,还未到黄州,各军就因有几个朝鲜人经过而互相攻伐!然后更有士兵哗变!……你老是叫我出击……但如此士兵,试问如何能战?!”
薛云开夹菜的手稍微迟缓了一下,因为哗变的正是自己的士兵。
左宝贵随即苦笑道:“窝囊的兵,战守又有何区别?我就是知道咱们的兵有多窝囊,才叫你出击!所谓战器不如战地,咱们应该尽量利用地势,以补炮兵之不足!即使败了,能往后退。但龟缩于此,败了,退往何处?!”这时想起了刚才在阴沟里的一幕,既悲且怒,一对怒目往薛云开掷去:“何况治军不严,克扣军饷,诛杀异己,将士焉有不哗变之理?!须知道,有怎么样的将军,就有怎么样的士兵!”极度悲愤的他再也说不下去,也知道留下去没有意思,话毕拂袖而去。
两人无可辩驳,只有怒目而视,盯着左宝贵的背影良久。
“就他*妈*的顾大局!别听他的!他喜欢出击就让他自己去,败了就是他自己的事儿!”薛云开手一挥,转身回去就坐。
然而叶志超还是一直站在,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一呼一吸的,目光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