燠热难耐的中午终于过去,迎来了阴凉平静的晚上。
火星子哧哧喇喇地响着。
几经波折,左宝贵终于一个人安静的躺在床上休息。这里是叶志超临时安排的厢房。不知自己身体是否真的不行了,刚才还觉得燠热难耐,现在醒来却感觉阴阴寒寒的,即便床边就有火堆取暖。
暗淡的火光下是忧伤的皱纹和湿润的眼睛,左宝贵正拿着那张一直随身携带的家福,对,是和岳冬和兰儿那张一样的全家福。焦点,自然是自己最疼爱的兰儿。
这段时间,军务已经把左宝贵压得透不过气。有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小兵,那么便能暂时搁下那让人疲惫不堪的军国大事,有更多时间去思念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想想她此刻正做什么,想想她有没有惦记自己,想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和她相见……
每天临睡前始终要取出照片看看。看了,才能安然入睡。看了,哪管那天如何忙碌,如何困难,他嘴角仍能泛起一丝慈祥的微笑。或许,正是这临睡前的短短片刻,才让这老弱朽空的躯体屹立至今。虽然有预感自己会一去不回,但形势还未分明下,为了国家,为了兰儿,驰骋沙场近四十载的他,哪会如此轻易言败?即使悲观,心里那希望之火哪有这么容易就熄灭?
但此刻,左宝贵却是一脸怆然,因为形势实在使他感到,事情正往自己那不祥的预感发展,而自己也真可能再见不了兰儿那讨人怜爱的容貌,再听不见她那温柔孝慈的声音,再不能感受她那柔软的小手为自己捶肩……
但最让左宝贵悲哀的还是,心兰可能从此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没有父亲、没有丈夫,没有任何的亲人……直到……独自老死!
他痛恨自己没能扭转乾坤,让自己有机会回去和兰儿相聚,但他更痛恨的是,那个害得兰儿守一辈子寡的人……
此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左宝贵赶紧收起照片,没有说话,未几房门便静静的被推开。
是杨建胜。
“好些没有?”杨建胜见左宝贵已经醒了,马上走到床边。他在得知左宝贵晕倒便马上赶来,直到其醒过来,经伍大夫和约翰诊治后休息才离去,现在办完军务后又再赶过来。
“好些了……”左宝贵一脸苍白的说着,脸色还是很难看。
“还说没事?你都快中风了!”
左宝贵也自知身体不行,有气没力的,而且半边身的确已经发麻,自己不能下床,故也没有反驳,但也没有看杨建胜,只是问:“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了?”
“你就别操心哪!好好休息!最好呢,向朝廷请求回国养病!”
左宝贵忙抬头瞪着杨建胜:“你能统带奉军吗?”
“我为啥就不能呢?”杨建胜甚是不满,毕竟他对表哥老是不对自己委以重任已经颇有微言了。
“你对付得了叶志超那老糊涂吗?你镇得住薛云开那老狐狸吗?我派你出去,你还不是在他们面前唯唯诺诺?……咳咳……”接着又开始咳嗽。
“你别动气!”杨建胜担心左宝贵的身体,也知道较劲也没结果,嘟嚷道:“我不就是说说嘛!”
“是不是有动静了?”左宝贵问。
杨建胜只好如实交代:“南边瑞兴已发现了日军……”
本已无精打采的左宝贵,心里更是一沉:“倭人狡诈,叮嘱金德凤小心,千万不可鲁莽,加紧打探,随时汇报……对,咱们往元山的探弁派出去了吗?”
“明早发轫。”杨建胜也很是担忧,毕竟,对于从后包抄平壤的日军,左宝贵虽然估计只图牵制,人数不多,但还是要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因为若判断错误,那随时是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