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风雪，一片白，躲债几天，回家来……”背身上场的杨白劳在呼啸、凛冽的寒风中搓着碎步，趔趔趄趄舞到了舞台中央。音乐由低回悲壮走向了激越高亢——“满腔，仇恨，燃烧胸头……”杨白劳一个漂亮的大转身，右手擎天左手指地，威武亮相。
时间——1977年12月。
地点——宁夏大学中文系公共课教室。
事件——宁夏大学中文系迎新年文艺汇演。
音乐在继续，由低沉转向了欢快。穿着一身红衣的喜儿从左后台上场了，大步子跳跃着，三五步跳到了右前台口，折转身向后奔去。她面露喜色，身轻如燕，与电影上演的《革命现代舞剧（白毛女）》不差一二。“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我给我喜儿扎起来，唉海唉海扎起来……”父女俩配合默契，一招一式很有一种凄凉的美。紧接着是四人窗花舞，那欢快的节奏，跳跃的情绪，唯美的场景，把演出推向了高潮。这个节目是七五级同学演出的。他们班还有一个节目叫“草原英雄小姐妹”，是个双人舞。舞跳得很棒很美。中文系七五级的同学特别能演节目，在宁夏大学出了名。也因此，演得比较好的几个主演同学受到了许多其他同学的关注。女同学的漂亮容貌、柔美身段，男同学的帅气，都成了校园品评的内容。也有同学对他们的来历进行了检索。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人肉搜索。这一搜索方明白，这个班的学生入学前，仅县以上专业演出团体的演员就五六个，有乌兰牧骑的、银南文工团的、贺兰、西吉文工团的、大企业的。作为这个班的一名学生，我听着这些议论，着实是很愉快的。不仅因为我是杨白劳的扮演者，还因为，我是这个班的班长、校学生会主席。同学们能对这个班的文艺才能高度赞誉，也是我的一份荣光。也因此，我们的大学生活充满了艺术的、阳光的色彩。大学的中文系，所学内容涉及文学艺术的方方面面，有很多课程就是研究舞台艺术的。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中每年有一两次文艺演出，同学们积极参与，展露才华，还真是有一种特别亢奋的感觉。
有一天，在银川工作的几个同学小聚，说起大学生活，同学们很是感慨。尤其提起演《白毛女》，更是兴奋到了手舞足蹈。我明白，这是我们老了的缘故。一晃30多年过去了，还在岗位上的已经没几个了。人老了，靠回忆过去生活中有意思的细节，捡回点青春的气息，填充日渐空虚的精神世界，属于正常。同学相聚，口无遮拦，话题自然涉及方方面面——爱情、婚姻、家庭、事业，无所不包。
“大春和喜儿为啥没恋爱，他们的气质、爱好、家庭背景都很般配的。”按最初的设计，演《白毛女》，还有一场大春和喜儿的对手舞，是迎接解放的那一段。节目开排之后，演大春的H同学父亲病重去北京住院，没演成。如果能上的话，会更精彩。因为，演大春的H同学，简直就是标准的演大春的材料。而演喜儿的呢，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妩媚、风情，真正是一个美人胚子。“其他几个为啥都没有在班里找到伴侣？尤其是那个演杨白老的，人气很旺的。”查找原因，噢！他已经结婚了。而其他的呢，女同学是来自城市的多，大多数都有了对象，而男同学大多数来自农村，条件较差。这是我们那几届工农兵大学生的特殊性。“看来恋爱、婚姻，与各自所处的社会地位、家庭背景关系重大呀！”同学们感慨。大学毕业，各奔东西，相互间联系并不密切。等忙过了人生最忙的那一阵子，结婚生子之后，有了喘息的机会，再一联络，方才发现，我们这一班同学，寻找到的生活的另一半，大都是“寻常夫婿”或“糟糠之妻”。无明星大腕，无高官老板。故而寻常百姓的寻常生活过得也都还算平顺踏实。但这里值得思考的是，婚姻的砝码，爱情的基础究竟是什么？
谈到事业，因为大都画了句号。不存在前瞻和不可预测的问题。剩下的那就是分析原因和寻找规律了。“学校的爱好和表现，与日后事业的发展有没有联系？”这是大家议论比较集中的话题。当然，大家一再声明，是探讨一般性规律，决不排除特殊性。结果发现，一个人的发展，与在学校的表现，或者再延伸一些，与参加工作以前关系重大。“当年的杨白劳干到了省文化厅的副厅长，当年的大春，干到了文化厅艺术处的处长，当年的喜儿和窗花舞的四姐妹，虽说都是人民教师，可是她们一直活跃在业余文艺班子里。”同学们说得都是事实，虽然不能说当年演《白毛女》对几个人日后事业的发展有必然的联系，或许对他们几个来说，是歪打正着。但可以肯定地说，能在《白毛女》中演一个角色，至少说明他中小学时期经历过一定的历练。爱好文艺，可以培养一个人的才情；多参加集体活动，可以培养一个人协调、配合、包容、奉献的品质；适时地出头露面，可以锻炼一个人的语言表达能力、组织能力、对付突发事件的应变能力；而多关心大家的事、集体的事，又是一个人组织纪律观念、大局意识培养、综合素质提高的极好过程。
曾经有同事问我，学生时期当学生干部，会不会影响孩子的学习，我的回答是，只要处理好，只会促进不会影响。那么，适时地参加社会活动，对于在校的孩子们来讲，同样可以有效地调动学生的积极性，激发学生刻苦学习，努力学习的劲头，把学习搞得更好。我向来倡导，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活到老学到老的一生。一个人在做好本职工作以外，一定要有自己的特长，体育的、文艺的、书法的、绘画的、音乐的等等。而且所谓特长，必须是与周围的人比，不同凡响，高出许多。不必多，有一项就行。这才是完整的人生，丰满的人生，有格调的人生。否则，你说你什么都会，而什么都不精，那不就成了古人所说的：“能缘不能穷木，能飞不能上屋，能穴不能掩身，技艺再多，又有何益？”当然，我不是说大学期间能演个文艺节目，走向社会就一定会出人头地。但很难设想，一个在校期间只读书本，任何社会活动都不参加的人，走向社会之后，会是一个公众认可的优秀人才。
2011年1月2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