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御林军及大内侍卫的战斗力并不见得如何强悍。这种高贵的职业一般只有满族的贵族子弟或者功勋之后才有资格担当,按林风那个时代的话讲就叫“高干子弟”,这些人总的来说文化素质相对其他清军要高得多,若是比赛讲相声唱曲子吟诗做画全国军队都没得比,但论起打仗拼命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十七世纪有文化高素质的军队并不见得有什么优势。
这支御林军和皇宫侍卫组成的联合军服色不一,在城门处勉强结阵抵抗,无可否认,其中部分骨干身手的确非常不错,纵跃起伏大呼酣战,但可惜个人的武力在这样的混战中并没有多大用处,有组织有战斗经验的团体总是占据了战场优势,而林风担心多时的武林高手也并没有突出表现,传说中的御前侍卫此刻与普通士兵也没有任何不同之处,着刀被枪之时照样鲜血淋漓死伤狼籍,在蓄势已久战意昂扬的敌军面前,慢慢败退下去。
心怯、力竭、阵散、人亡,见事不可为,守军军官指挥着这些败军,勉强朝内宫撤退。
林风远远的望见,赵广元的百多名骑兵瞬间就深深的杀了进去,骑兵在高速的冲锋中马刀挥舞,鲜血喷洒人头滚滚,没有任何人能挡得了一分一秒,当瑞克的火枪队接应上去时城防早已大势已去,守军仓惶朝内宫撤退。
按照周培公原来的安排,紫禁城城墙周围各处地方火把如林,照得犹如白昼,守军在富有经验的辽东军官带领下来回巡视,把守得密不透风,相信康熙一伙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
当林风策马进入内宫广场时战场已经远远的深入到了后宫深处,或许是因为绝望的缘故,那些大内侍卫和御林军居然把太监和宫女推上了战场做炮灰,甚至逼迫部分强壮的太监也拿起武器参加战斗,同时在地上大撒金银财宝诱惑敌军。攻击部队在这个时候自然也没什么临香惜玉的想法,刀枪齐上见人就杀,若是难以攻克的地形就立即纵火焚烧,没有任何保护文化遗产的想法。
林风在后督战,看见有人脱离战斗或者抓着宫女发泄立即率亲兵上去乱刀砍死,绝不留任何情面,同时派人四面传令,战胜之后林将军犒赏三军,银子女人要什么有什么,但这时谁敢脱离战斗立即处死。
守军最后一个卑劣的计谋宣告失败,甚至连苟延残喘的机会也没有得到,沿着斑斑血迹,林风跨进了乾清宫的大门,看着顺治帝手书的“正大光明”四字,他微微一笑,指着牌匾吩咐亲兵道,“拆了,拉出去烧!”
庄严的帝座耸立在大殿尽头,旁边的香炉里依旧散着寥寥青烟,大殿两侧横七竖八放着几个锦绣跪垫,一切一如原状,林风知道,就在片刻之前,康熙一定是在这里和残余的大臣绝望的商议前途。
一脚踢开跪垫,林风偏着脑袋仰视着像征绝对权力的座位,忽然傻傻一笑,转头对陈梦雷道,“你看那玩意如何?”
陈梦雷恭敬的道,“王侯将相有种乎?有能者居之!”
“哦?是么?”林风嘻嘻一笑,大踏步走了台阶,一屁股在宝座上坐下,一偏头忽然看见身边的茶碗,里面白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取起一闻,略带腥味,不禁笑道,“这什么东西?人参汤么?”
“是****!”陈梦雷小声道。
“牛奶?羊奶?”林风觉得这个习惯很好,起码对身体很有好处。
“不……不是……”陈梦雷有点不好意思,吃吃的道,“是……人奶……”
林风吓得呆了一呆,茶碗失手落地摔了个粉碎,脱口道,“真他娘的变态!”他摇了摇头,喃喃道,“恋母情节么?太恶心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有这毛病?”忽然觉得一阵恶寒。
陈梦雷面红过耳,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答应,忽然之间一阵欢呼声响起,自远方慢慢蔓延而来,一阵接一阵,一浪高过一狼,仿佛是从某个源头开始,瞬间波卷了整个紫禁城。林风凝神聆听,只觉得有些模糊但听不大清楚,但声响越来越大,也越传越近,不多时在乾清宫外守卫的亲兵居然也跟着也欢呼起来。
“抓住康熙了!抓住康熙了!抓住康熙了!……大人万岁……”
林风霍然起立,马上走了下来,心中兴奋非常,同时也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一阵紧张,以这样的方式与这位大名鼎鼎的皇帝见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主公!”陈梦雷见林风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您接见战俘,应该有人主的气度。”
“哦?——啊?——是么?”林风傻傻的应道,“对地、对地,好像应该这样。”他在乾清宫内转了一个圈儿,忽然发现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陈梦雷干咳一声,神色显得有些很不自然,林风催促几句,他却不回答,抬起头轻轻瞟了那面南背北的皇帝宝座。
开玩笑,老子才这么点大的实力,有没搞错,劝进也不是这会儿吧?按规矩来说至少了占了半个中国才有点谱嘛!林风骇了一跳,忽然想到自己连京城占了皇帝也抓了,这么恐怖的事情也做下来了,那还怕什么?吴三桂?台湾郑经?清朝残余大军?葛尔丹?——我怕他咬我的鸟!
想到这里顾虑尽去,林风精神一振,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大刺刺的等手下把那些皇帝大臣什么的送上来。
俘虏很少,连带康熙也就三个人,实在有点失望,当俘虏送上来之后林风忍不住问道,“我说老赵,怎么就这几个?”
“回禀大人!”赵广元见林风毫不在乎的坐在皇帝宝座上,心中愈发肯定自己跟的是位真命之主,神色也越来越恭敬,“逃进皇宫的大臣大都食古不化,自杀了一大半,能拿刀都战死了,这边只有几个文臣被活捉!”
“那这小子浑身血糊糊的又是怎么回事?”林风指着浑身血迹斑斑,早已昏迷不幸的康熙道。
“大人,咱们也没想到,康熙这小子……”赵广元情不自禁的学了点林风的腔调,忽然觉得很不自然,怪怪的好生难受,心中不由更是佩服,也只有大人能这么满不在乎的称呼皇帝,他振作精神,“……他居然亲自上阵和咱们打仗,兄弟们开始不知道他是皇帝,所以没有留手,后来有个太监认出来了咱们才收起手来,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拿下,不过看样子他也……”赵广元咽了一口唾沫,没有继续说下去。
“啧啧,好家伙,不错嘛!”林风点头赞道,看来历史书倒没全说假话,这个康熙据说武功不弱,是个打猎高手,一生不知道杀了多少猛兽,现在一见果然厉害,他走下台阶凑到康熙身边,也不理睬旁边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不住挣扎的大臣,躬下身子轻轻托起康熙的脑袋,看着他的面容林风不禁怔了一怔。
康熙皇帝忽然是个麻子?而且好像长得也不咋地,下巴尖瘦颧骨不低,看上去好像、好像很有点对不起观众,也不知道后世的辫子戏导演是怎么想的,老找些帅哥来当演员,这不是掩盖历史嘛!
众人见林风呆呆的看着康熙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各个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林风现在正一个劲的把他和后世的男明星面孔做比较。
林风回忆了半天,但想来想去好像只有******赵大爷和李保田李前辈似乎有这个潜力,什么刘德华温兆伦的统统拢不到边,这边在考虑电影电视,一时没察觉到康熙居然慢慢醒了过来。
感觉手上挣动,低头看去,康熙正慢慢睁开眼睛,林风觉得这样似乎很没礼貌,而且他也不是女孩子,这么托着他下巴也很不像话,于是轻轻的把他头颅放下,这时康熙的神志已经清楚了很多,原本一片散乱茫然的眼光中也有了点神采。
林风朝他笑了笑,想和他打个招呼,但一时之间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勉强的笑了笑,“咳……咳,请问,那个、您是……玄晔先生么?”他搔了搔脑袋,感觉有点不对头,于是急急忙忙的补充道,“我是林风,晚上好!”
康熙的面容出奇的平静,苍白的脸色上居然慢慢泛起一丝红晕,他静静的注视着林风,默然良久,忽然问道,“太皇太后此刻如何?”
林风急忙扭头朝赵广元望去,赵广元轻声答道,“片刻之前,太后已为大清殉节,咱们没有难为慈宁宫!”
康熙好像嘘了一口长气,林风忽然感觉有点内疚,鬼使神差的安慰了句,“玄老兄,节哀顺变……”话刚出口就感觉大错特错,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现在讲这话真是不地道。
康熙听到这句话,居然没有生气,他惨然一笑,微微颔首,“多谢!”随即目光一凝,紧紧的盯着林风,“你就是叛军首领?”
话题严肃,林风的神色也严肃起来,再无半分歪念头,肃容道,“我不是叛军——我根本不是大清子民,没有‘叛’字这一说!”
“哦?前明的……”康熙仿佛自己给自己找到了答案,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艰难的微微一笑,“成王败寇,不过朕还真的从没想过有今天!”
林风也叹了一口气,同情的看着他,“老兄,老实说我也没想到,本来你是一个好皇帝的!”他伸出手来,替他拢了拢凌乱的辫发,轻笑道,“不过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你家老爷子十三副盔甲起兵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今天,爱新觉罗家这几十年关内关外杀进杀出,也算是轰轰烈烈了一场,你老兄这些年也干得不坏,这回只是个意外,所谓天灾人祸嘛……这个、这个你不算丢人的!”林风见康熙惨笑,急忙连声道,“真的只是个意外、我是说真的,你别往心里去!”
“多谢!”康熙勉强的笑道,突然问道,“你想当皇帝么?”
“这个……”林风呆了一呆,思索半晌,认真的答道,“本来没这个想法,不过刚才进了这个门之后,忽然觉得可以试试看!”
康熙摇了摇头,笑容之中满是苦涩之意,年轻的脸上此刻居然满是沧桑。
林风苦笑道,“玄晔老兄,你是不是觉得死在我手上很丢人?”
康熙笑了笑,一丝丝鲜血慢慢自嘴角渗出,点点滴滴落在地上,“能这样进乾清宫的人,能是普通人么?朕没有看住乾清宫,自然没有服不服这一说!”
“唉……对不住了老兄,你死之后,我要借您头颅一用!”
“国君死社稷,份所应当,但取无妨!”
“还有……还有……您也知道的,这个……大清在江西,在浙江、福建还有大军,山海关外也有不少人,您死之后,你爱新觉罗家有资格当皇帝的男丁我恐怕都得杀了……”林风此刻有点后悔,后悔选择这样一个谈话气氛,因为他实在是感觉有些惭愧,喃喃道,“对不起……我很抱歉!”
“唉……皇族之人,自有皇族之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昔日的荣华富贵……也算是……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康熙的语气越来越艰难,适才的那一丝红润早已褪得干干净净,此刻面色铁青,气若游丝,神色却一如既往的镇定,双眼之中也仍然清澈无比。
林风实在无话可说了,无论如何,他都得承认,这是一个气度恢弘的皇帝,也是一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有能做的,他都做了,应该努力的,他都努力了,即算是此刻面对失败,面对生死大敌,依然能够坦然相认,慷慨潇洒。
这绝对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林风心中感慨万千,再次低头望去,康熙气息早绝,惨白的脸上神色平和,曾是人世间最尊贵的人,但此刻也仅仅只是一具尸身。
林风沉重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郑重的向他深深鞠躬,默然半晌,忽然指着尸身,扭头对陈梦雷道,“把他……恩……”
“厚葬?”陈梦雷试探着问道。
林风摇了摇头,咬了咬牙道,“把他脑袋砍下来,巡视京城!”
他走开几步眼角一瞥,忽然看到旁边两个神色颓废的清朝大臣,不禁哼了一声,“这两个家伙是什么玩意?”
“是伪兵部尚书明珠和伪大学士索额图!”赵广元依着刚才陈梦雷的教导,小心翼翼的答道。
“拖出去砍了!”林风看也不看,虽然他知道招降的机会很大,这两个家伙一直没自杀,自然不是什么节义之士了,但他此刻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思绪所感染,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处决令。
康熙这样的人死了,不能太冷清。
眼见林风心情不好,所有人都知趣的退出了乾清宫大殿,陈梦雷略一犹豫,却停住脚步,慢慢的走到林风身后。
“陈先生,是你么?”林风有气无力的道,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点点血迹,那是康熙的血。
不知如何,此刻他忽然觉得非常空虚寂寞,好像忽然被人从高处抛下,空空落落的四不着边,又好像是在朝某个目标拼命狂奔,但冲过终点后却又怅然若失,浑身上下有一种虚弱脱力的感觉。
“主公!”陈梦雷沉声道,“我军现在万事待筹,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哦!是吗?——好的、当然!”林风漫不经心的随口敷衍道,“我会保重的,谢谢你!”
“陈某不才,请试为主公分析天下大势!”陈梦雷见林风恍恍惚惚,不由得心中大急,急忙大声说道。
“大势?天下大势?……”林风默念几句,忽然反应过来,登时精神一振,转身看着陈梦雷,“老陈啊,你说说看!”
“康熙一死,中原立成无主之地矣,现前朝菁华尽在江西、湖北、浙江、福建、陕甘一带,与吴三桂等强敌对峙,急切之间不得过黄河,而山海关以北,满清龙兴之地兵力被抽调一空,暂时无力反击,遵奉前朝为主的蒙古诸部又与准葛尔葛尔丹互相牵制,匹马不得入中原,此天赐我军良机,主公不取,必遭天谴啊!”
林风定下神来,凝神细思,为难的道,“我军现在兵力薄弱,暂时连天津直隶都吃不下,说要取中原——谈何容易啊!”
“主公差矣!今天大清中枢灰飞烟灭,康熙帝身首两处,待传首级示众后,消息传到天津、直隶,我料他们必定张皇失措人心失散,士无斗志兵无战心,我军只要养精蓄锐,待敌慌乱间派一大将率军南下,或招降、或安抚,必无大碍!”陈梦雷笑道,“何况他们根本无粮无饷——清庭制度,这些督抚大员手中的粮饷极少,非有朝廷之命不得囤积,一时之间又无法筹措,你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林风忽然来了兴致,“我们粮饷应该不少吧?”
“当然,康熙为削藩囤积多年,户部粮库存粮极多,现粗略估计可支京师百万人一年之用,这还不算商贾、大户人家的私粮,去年朝廷岁入为两千三百万余两银子,除去开支再加上历年节余,现户部存银共计三千四百万两……”
林风吓得跳了起来,不能置信的看着陈梦雷,“你……你说咱们现在有……三千四百万两银子?……”
“绝对不止!”陈梦雷坚决的摇了摇头,“宗人府还有皇室内库,刚才我略略翻阅帐薄,约有六百万两上下,此外再加上收缴的各大王府贝勒的私银,加上各种珍玩宝物,折合银两决计不会少于五千万两!”
怪不得、怪不得,林风喃喃道,难怪康熙敢和吴三桂悍然翻脸,之后又连续平台湾打葛尔丹,原来是早做了长期战争的准备,真是厉害啊!
“此天赐良机予主公啊!”陈梦雷翻身跪倒,大声颂道,“如此之时,神州无主,群雄并起,逐鹿天下,愿我主奋发进取、一统江山!”
“你说什么?”林风怔了一怔,忽然反应过来,原来此时此刻,历史早已面目全非,从康熙死去的那一刻开始,中国就已经进入了群雄争霸的战国时代。想到这里,他眼前一黑,再也站立不住,软软的坐倒在乾清宫的大殿上。
一道闪电骤然横弋,黑蒙蒙的紫禁城刹那间亮了一亮,炸雷轰鸣,狂风嘶卷,乾清宫的大门砰的一声被猛力吹开,噼啪着开开合合,豆大雨点狂暴的敲击着屋顶的琉璃瓦,一阵细密的叮咚声如鸣鼓击缶般不绝于耳。
耽搁了这么久,这场酝酿多时的风暴,终于还是来了。
第二章 河北风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