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出得门来,跨上战马,在凉风的冲击下,林风被愤怒搅乱的大脑才慢慢冷静下来,开始从冷酷的军事和政治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突然得令他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来自后世,也玩过一些大航海时代之类的策略游戏,但游戏毕竟是游戏,他实际上对当代的欧洲列国的军事力量缺乏了解,同样,对地球那边的那块大陆的政治形势也缺乏了解,唯一记得的就是:现在这些来自欧罗巴的殖民者已经在东南亚占据了众多据点,把持了东西方的海上通道,相对于自己的国家来说,他们拥有的海军非常强大,而自己的大汉海军,离开了中国近海之后,绝对很难击败他们。
虽然如此,但这件事情也绝对不可能就此放过。数分钟之前,自己就已经对这些海洋强国表达了走出国门的意向,同时用尖刻的语言阐述了自己的政治观点,但是数分钟之后,有人突然告诉自己,自己的同胞——换个词汇,也就是吕宋岛的海外华侨,忽然被某国屠杀了数万人。
而且是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没有任何理由的、没有任何依据的,象杀猪杀狗一样被当成畜生的杀了。
站在这个时代的观点来看,如果林风装作不知道,或者象明、清朝廷一样,发个“天朝弃民不守田园陵墓死有余辜”之类掩饰过去,相信中国绝对没有谁跳出来指责他,广大士林甚至还会有人跳出来支持赞赏这个主意,而自己则可以得意洋洋的在国内作威作福,或修养生息,或出兵山东江浙之类扫平敌人,之后找几票象纪晓岚之类的无耻文人篡改历史写本《四库全书》之类,然后再选个好日子登基当皇帝,娶他妈几百个美女好好过享福。
这个主意再妙不过。林风骑在马上,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竭力让自己的怒火平息下来,他忽然感觉有些迷茫,因为他就他自己看来,他一直都是一个非常之理智的人,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腥风血雨,在北京拆过紫禁城、在辽阳屠过城、在山西一次性就活埋了上万俘虏,而就在去年冬天,他还曾冷冷地看则边境上数百万饥寒哭号,死在他手上的人成千上万,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他都没有理由为这万里之外、孤悬海上、与自己无亲无辜的陌生人生气,而且,自己这个满手血腥的军阀政客,又有什么资格悲天悯人的去愤怒呢?
可这次他却真的愤怒了,没有任何理由的愤怒,在此之前,他是一个很无所谓的青年,对国家大事漠不关心,他喜欢PC游戏,喜欢性感辣妹,从上大学到现在,他一直对身边的那些愤青敬而远之,对前世一八四零之后的风风雨雨也没什么愤怒感,他有时候甚至会嘲笑那些喜欢吵架的家伙,都百年前的东西了,还吵个屁?所以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才会如此超脱,无论办什么事情,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不论什么民主进步不论什么民族前途国家兴亡,统统都是****,人这辈子不过几十年,死了都是一堆蛋白质——谁能分清中国蛋白质和日本蛋白质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还是很在乎这些东西的,而且他还深深的感受到了那种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的灌输教育的威力,虽然他曾在心中竭力排斥它、嘲笑它,但内心深处,它依旧根深蒂固。
原来自己也是一个愤青,只不过掩藏得很好罢了。
“吁——”李二苟一声轻喝,忍不住伸出手来,拉住了缰绳,抱拳道,“主公!……主公!……”
“恩?”林风惊醒过来,茫然抬头道,“怎么了?”
“咳……咳!”李二苟有点尴尬,小声道,“总参谋部衙门到了!”
林风摆了摆手,跳下战马,这时周培公早已得到通知,和早已赶到的李光地远远迎候,望见林风的声音,一众官员纷纷跪下行礼。
总参谋部位于北京城西,这篇建筑原本是清廷的睿亲王府,位置比较偏僻。其实最开始总参谋部衙门的办公地点是原原清廷的兵部衙门,后来因为拆卸紫禁城的关系,周培公接口太过喧闹,便率人搬到了城西,把原王府的牌子拆下,然后挂上衙门的招牌就算完工,相对于原来庞大的官署来说,这篇王府建筑群虽然规模不小,但到底还是逊色很多,不少参谋军官对此表示不解,不明白总参谋长为什么会突然从那个交通便利庭院宽阔的地方搬到这么一个小地方,不过大多数老道的军官还是明白了这里面深刻的政治蕴意。
现在在大汉帝国的政治制度中,总参谋部作为国家机构的一部分,是与李光地的文官政府同起同坐的军队中枢,相对于以前历代王朝的体制来说,她并不受文官政府的节制,而是直接对汉王负责,所以现在李光地宰相的政府内各部俱全,却唯独没了兵部,而若是总参谋部还在原来清廷的兵部衙门旧址办公,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诸位爱卿免礼!”林风扫了一眼,只见门前跪满了文武大员,均是各个部门的重要大臣,刚才林风愤怒之下没有交代清楚,侍从武官李二苟上校一听“朝廷将有战事”几个字,惶恐之下把事情说得很紧急,李光地周培公等人不明所以,还以为又有哪个方向发生大战,于是便以朝会的规模召集了在京官员。望见李光地和周培公疑惑的目光,林风摆摆手道,“没什么大事,诸位散去吧,”反手一指,“晋卿、培公、纪云,你们三个跟我进来说话!”
走进内厅,林风偏过头去去,对李二苟道,“去,在外面警戒,二十丈内不许任何人进出!”
李光地等人面面相觑,周培公上前数步,试探着问道,“主公,何事……何事需如此紧张!”
“大事!”林风阴沉着脸,冷冷的道,“寡人刚才得到消息,咱们在吕宋岛的侨民,有三万多人被西班牙人杀了!”
李光地愕然道,“吕宋岛?……”他茫然道,“莫不是海外地的那个吕宋岛罢?”
“不错,就是那个深处海外的吕宋岛,”林风满脸严峻,点头道,“目前这个海外大岛被西班牙人管治,而咱们不少百姓在那边讨生活!”
周培公愕然半晌,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不能置信的道,“难道……难道……主公适才说的这个‘战事’……是咱们要和西班牙人开战?”
“不错,就是要和这个西班牙开战!”林风郑重的道。
李光地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了林风半晌,转过头去,只见旁边的周培公和汪士荣亦是张大了嘴巴,他费尽的吞了一口唾沫,“请主公恕罪!……如今神州未靖,战火四起,咱们大汉一统天下尚力有不逮……此事、此事……当真那个有些‘虚妄’了……”
汪士荣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这时他脑中一片空白,虽然他平日里也算自诩“见识过人”,可这会却根本搞不清这个所谓的“吕宋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死死的盯着林风,难道主公今天忽然发疯了么?
林风面无表情的道,“晋卿,你跟我说说,咱们的海军舰队一共缴了多少银子上来?”
李光地想也不想,脱口道,“从前年七月开始,截至现在,水师第一舰队施琅将军缴银二百五十万两,第二将对杨海生将军缴银一百七十余万两!”他顿了顿,“除此之外,我大汉各个财团经海路与江南、朝鲜、日本贸易,过往金银亦不下千万,仅去年一年,我大汉海关厘金尽收白银二百二十七万两千余两!”
“哦?”林风笑了笑,转头对周培公道,“培公,按道理说,海军也在总参谋部麾下,你说说看,咱们的海军还有什么成绩?”
自林风筹建海军开始,海军便不是一个独立的军种,而是以陆军的附庸存在,所以在大汉诸位官员的心目中,这支海军与那些内河水师没什么区别,很多人都认为他们的存在除了是为赚银子之外,更多是为日后南下扫平台湾、南周所用,而大汉海军的人事工作便由总参谋部负责管理,各级军官的升降考核都得由周培公签印方才有效,所以周培公对这支海军的活动虽然比不上对陆军那么关切,但也还是很上心的。周培公想了想,“主公恕罪,海军活动飘忽,数月方才传回一讯,故总参谋部衙门亦非了如指掌,据臣所知,施琅将军所部这几年分别在天津、旅顺、大连、秦皇岛等各地开辟了港口,此外还在琉球、海南等烟瘴蛮夷之地设营立寨,我水师将士甚至还四处搜罗土人开垦土地之类;此外,杨海生将军所部更是四处漂泊,以……以……这个……”忽然之间,他满脸通红,低下头来,小声道,“……以这个‘缉拿海盗奸人’为业,没收了不少……不少这个‘匪资’……”
林风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当然知道,“三位爱卿,现在你们是否明白了,这海路商道,对我大汉社稷有何助益?”
李光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岁入数百万,为‘国之膀臂’亦不为过!”
“你们明白就好,”林风瞟了他们一眼,“所以寡人才屈尊和那些蛮夷商人打交道——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些商业利润,如果咱们大汉能够在商路上多赚一两银子,那咱们的百姓就可以少缴一石赋税,你们明白不明白?”
三人对视一眼,肯定的点了点头。
“但是现在咱们的海路被威胁了,西班牙人这次根本没把寡人放在眼里,一声不坑的就杀了咱们三万子民……”林风阴沉沉的道,“这个意思就是说,他们根本不在乎咱们中华天朝,也不在乎咱们汉人的生命,今天他可以随便杀咱们的人,明天就可以随便打沉咱们的商船、抢劫咱们的货物,若是咱们还无动于衷的话,他们或许还要打到咱们家里来,象鞑子那样攻城略地,杀人放火!”
周培公吓了一跳,心中实在是不以为然,主公这话真是毫无根据,实在是有些危言耸听,当下苦笑道,“启禀主公,适才您也曾言道,日下吕宋岛为西班牙蛮夷管治,那这些居住在海外的……百姓,恐怕也不算咱们中华子民吧?子曰:……”
林风眼睛一翻,冷笑道,“参谋长大人果然好大方,就寡人所知,这些百姓不是广东人就是福建人,本王也有不少乡亲在里头,原来竟然不是咱们中国人了?”他眯了眯眼睛,干笑道,“周大人这么说,那本王这个福建人岂不是也不是中华百姓,看来这个‘汉王’我是居之有愧嘛!您看是不是也应该要退位让贤?……”
周培公登时屁滚尿流,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惊恐的道,“臣……臣……主公恕罪……臣不是这个意思……”
林风没有理他,转头对李光地道,“晋卿,你怎么说?”
李光地轻轻瞟了浑身颤抖的周培公一眼,不禁眼皮乱跳,当下连连点点头道,“回禀主公,蛮狄视我天朝为无物,擅杀百姓,侮我国体,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甩官袍,跪倒在地,慷慨激昂的道,“臣请主公发兵严惩之!”
“臣附议!”汪士荣亦跪倒在地,附和道。
“呵呵,起来吧!”林风换了一副神情,抬了抬手道,“培公也起来吧——你怎么看呢?”
周培公心有余悸的站起身来,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心中懊悔无比,千算万算,怎么没算道主公也是福建人呢?口中急忙道,“请主公恕罪!臣适才一时糊涂,圣人有训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吕宋岛虽悬居海外,亦是我大汉之土,百姓亦为我大汉之民,卑职适才一时居然忘却古训,真罪该万死,幸得主公天之聪颖,深明大义,善言开导,臣方才明了此中关节,于此……”
“行了、行了!”林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说咱们该不该打?”
“回禀主公!教化蛮夷,扬威于国门之外,此乃圣人之训,当无不打之理!”周培公肯定的道。
“好吧,其实今年咱们连场大战,百姓劳苦府库空虚,依着本王的意思,还是休养生息、不动干戈的好,不过既然几位先生都说要打,那本王也不能不听劝谏一意孤行,看来这场海仗还是不打不行了!”
三人相视苦笑,当下无奈的道,“主公从善如流,当真开明之至!臣等钦服!”
“好吧,既然要打,那就得好好琢磨出一个方程来,大伙参详参详!”林风笑吟吟的道,“培公,你懂不懂海战?”
“这个……”周培公有些难堪,“不敢欺瞒主公,这个海战一道,臣不甚了了!”
“你们参谋部现在有懂海战的人么?”
“回禀主公,施琅、杨海生二位将军虽然此刻不在京师,但水师还有几员官佐此刻就长驻总参谋部衙门,以为舰队与京师联络通达之用,”周培公躬身道,“臣以为,叫他们过来咨询一二,或许会有些裨益!”
林风点了点头,“好,你马上叫他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