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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脸上的红月亮

脸上的红月亮盖老虎从小开始学唱戏,学到十六岁就不愿意再学下去了,到了十九岁那一年,他偷偷地从家里跑出去当了兵。盖老虎六岁时,他的爷爷盖大拿带着他,第一次到砀山城里的戏园子去看彩场。盖老虎的爷爷盖大拿是当地最著名的大平调红脸,人们都叫他红脸王。那个时候,盖老虎的父亲盖金童也成了角儿,有时候戏班子出门演出,或者是财主官宦人家下贴请场子,盖金童都可以顶了盖大拿的名儿去登台。盖大拿老爷子常常靠在躺椅上,念叨着盖金童和盖老虎的名字,希望他的儿子盖金童和孙子盖老虎都能像他一样,成为红脸王。

盖老虎第一次跟爷爷去看彩场,就懂得了他的爷爷盖大拿的威风。比如说排戏的时候,谁要是出了错,盖大拿就用脚踹那个人。盖大拿把那个人踹得躺在地上,等人家爬起来,再往人家身上踹,让那个人再倒下去一次。如此三番。后来要是再有人出错,还没等盖大拿抬起脚来踹,那人就吓得腿打哆嗦。彩排完了以后,盖大拿坐在椅子上休息,别的人却要站着;不但如此,那几个站着的人还要给盖大拿端水喝;要是端来的水有些烫,盖大拿就把碗重重在搁在旁边的箱子上,绷起脸来生气。

看完彩场天已经擦黑,盖老虎和盖大拿回家的时候,看到月亮升起来了。月亮很大,有点发红,像个大铜盆。月亮的周围,还有一圈儿红晕。盖老虎问盖大拿说:“爷爷,月亮为什么那么大,为什么发红?”盖大拿说:“那是因为明天要刮大风了。”盖老虎跟在盖大拿身后,揪着盖大拿的衣襟,从爷爷屁股后面露出脸来,看那个又大又红的月亮。在后来的很多年里,那个又大又红的月亮常常出现在盖老虎的脑海里。盖老虎只要一看见又大又红的月亮,就会想起刮大风的事。

盖大拿最后一次登台演出,也是在砀山城里的戏园子里。那一年,砀山城里开进来一支队伍,为首的是个团长,姓智。盖大拿很害怕智团长,他一听说姓智的团长开进城里,就躲进屋里好几天不出门。盖大拿坐在堂屋当门的太师椅上,呆呆地一坐就是一天,也不愿意说话。可是他对外面的事情却很关心,家里人回来,他就问,智团长有没有从驻地出门?骑着大白马还是枣红马?去了城东还是城西?智团长打算在砀山城里住几天?然后往北还是往南开拔?

后来盖老虎才知道,那个姓智的团长年轻的时候也唱过戏,唱的也是大平调,虽说和他的爷爷盖大拿并没有在一个戏班里待过,认的却是同一个师傅。他们的师傅都是大平调名角草上飞。那个时候,他们在不同的地方演戏,双方却都很关注对方。智团长比盖大拿小很多,戏却比盖大拿唱得好。智团长出徒的时候,盖大拿已经老了。有一次盖大拿喝了一些酒,他就说过,要是智团长不扛枪,不骑马,要是智团长还在登台唱大平调的话,智团长才是红脸王呢。

那一天,智团长下了帖子,请盖大拿去戏园子里演戏。帖子是一个当兵的送来的,那个当兵的把智团长的帖子递到盖大拿手上,就站在一边等着盖大拿回话。盖大拿拿着帖子的手打哆嗦,等他站起来,他的腿又打哆嗦。盖大拿对那个当兵的说,智团长是内行,他请我过去演戏,我感到很荣幸。可是盖大拿说着话,腿却哆嗦得快要跪下去了。这个时候盖金童走过来,问盖大拿能不能替他去。盖大拿就指着盖金童的鼻子骂起来,他指着盖金童鼻子的时候,手哆嗦得像一只瘟鸡爪子。盖大拿说,猪羔子,你去?你也不看看这是谁请的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你顶个屁用!

盖大拿为智团长演的是一出《地堂板》,这是盖大拿的拿手戏。以往盖大拿演《地堂板》的时候,口齿清楚,嗓子亮,一连唱出百十句,仍然声如小号。戏迷中流传着这样的说法:“砸了锅,卖了碗,也要看盖大拿的《地堂板》。”可是这一次,盖大拿唱《地堂板》却老是跑调儿,或者是贴不上角儿,唱腔不是唱腔,扮相不是扮相。而且他的手和腿都抖得厉害,他的手一伸出来,就像瘟鸡爪子一样抖,他的腿一抬起来,就像弹棉花的木槌子一样抖。盖大拿在台上出丑,坐在台下的智团长就放声大笑。智团长越是笑,盖大拿就越是抖。

一出戏没唱完,盖大拿突然四肢僵硬,像钉子一样钉在台上。他们像抬一截木头似的,把盖大拿从戏台上抬下来,把他抬回家里。盖大拿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汤水不进,然后就去世了。这中间智团长来看过盖大拿,智团长让四个兵抬了两个大盒子,盒子里面全是烧鸡、羊肉、卤猪头,还有鸡蛋和挂面什么的,可是这么多好东西盖大拿一口也吃不下。智团长坐在盖大拿床前,对盖大拿说,那天他在台下放声大笑,是因为盖大拿唱《地堂板》唱得好。那时候盖大拿神智还算清醒,他听了智团长的话直摇头。盖大拿不信智团长的话。站在旁边的盖金童和盖老虎也不信,他们都觉得盖大拿是智团长害成这个样子的。盖大拿死在那一年的秋天。

盖大拿活着的时候,有人请盖大拿演戏,盖金童就可以顶了盖大拿的名儿去登台。盖大拿死后,盖金童就没有登台唱戏的机会了。盖金童不能登台唱戏,并不认为是自己唱得不好,而是认为盖大拿的名气太大了,自己作为他的儿子反而吃了亏。有一次盖金童问盖老虎,是爷爷唱戏唱得好还是爹爹唱戏唱得好。盖老虎说,爷爷是个戏篓子,爹爹是个戏烟锅。盖老虎说这话的时候十三岁,他的意思显而易见。

可是盖金童不相信自己唱得不好,他又去问戏迷,是红脸王盖大拿唱戏唱得好还是红脸王盖金童唱戏唱得好。戏迷都说,红脸王盖大拿浑身都是戏,盖大拿要是一抖肩膀,肩膀上是戏;盖大拿要是一摆屁股,屁股上也是戏。可是盖金童身上没戏,只有脸上才有戏。盖金童要是一抖肩,就只是抖抖肩;盖金童要是摆摆屁股,也只是摆摆屁股。盖金童的戏都在脸上。一脸的戏怎么会有一身的戏多呢?还有呢,盖金童不是红脸王,盖大拿才是红脸王。

没有人请盖金童唱戏,盖金童就去跟草台班子,到处跑。这样跑了几年,盖金童也跑出了一些名气,后来,他已经能够在草台班子里演上主角了。有一年,盖金童从草台班子回来,把少年盖老虎叫到跟前,他要盖老虎跟着他到草台班子去唱戏。他对盖老虎说,猪羔子,你跟着我去唱戏。可是盖老虎直摇头。盖金童又说,你去跟我唱戏,唱成红脸王,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盖老虎还是摇头,盖老虎说,我长大了不当红脸王。盖金童说,那你想干什么?盖老虎说,我想当团长。盖金童一听这话就来了气,他大骂盖老虎不孝,骂盖老虎是狼心狗肺。盖金童说,猪羔子,你没良心,你没出息,好铁不打钉,好孩子不当兵,你不想当红脸王,却想当团长!盖金童骂归骂,盖老虎却有自己的主意,他从十六岁那一年,就不再学戏了。

盖金童的戏虽说唱得不好,却偏偏有人喜欢,这个人就是砀山城东十八里铺的江金良江员外。江员外喜欢大嗓门,他认为戏唱得好不好在其次,嗓门大不大在其先,而他喜欢盖金童的戏,正是喜欢盖金童唱戏声音洪亮。有一年江员外娶儿媳,就下帖子给盖金童,让盖金童到他的镇子里去演出。江员外给的银子多得很,差不多够得上请两个戏班,另外还有一些鸡鸭鱼肉等礼品。这么多的钱和礼品,江员外却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戏要连演三天,三天里面只能有盖金童一个主角,而不能换成别人,因为江员外太喜欢盖金童的戏了,太喜欢盖金童的大嗓门了。盖金童半辈子头一次遇见像江员外这么有身份的人下帖子请他,高兴得团团转,他对家里人说,江员外这么抬举我,我要下力唱,命搭进去都值得。

江员外在自己的镇子上搭了一个高大的戏台,没垒戏园子,四里八乡的人都可以免费来看戏,十八里铺一下子拥来成千上万看戏的人,把戏台围得水泄不通。盖金童唱得很卖力,他把自己会唱的戏几乎唱了一个遍。第一出戏,盖金童就唱了自己拿手的《诸葛亮祭灯》。盖金童唱戏的时候挺着肚子,脖子里的青筋像蚯蚓似的趴在那里,他的云手翻得像螃蟹爪子一样有力。一直唱到第二天,盖金童仍然声如洪钟。江员外和他的家眷坐在戏场的最前排,盖金童卖力唱,他们就喝彩。他们越是喝彩,盖金童就越是卖力唱。可是盖金童没能演够三天,只演了两天半,第三天的下午,他正唱压轴戏《金镯玉环记》,唱到那出戏最精彩的一段,突然口吐鲜血,倒在戏台上。

盖老虎看到了那出戏,他是站在戏台一侧的锣鼓队后面看的。盖老虎亲眼看见盖金童嘴里喷出三口鲜血,前两口血都喷了一丈多远。在喷出第一口血之前,盖金童在戏台上愣了愣神,他歪着头看戏台左侧的一根立柱,结果喘了几口气的工夫,他把第一口血喷在那根洋槐木柱子上。盖金童看了看柱子上的血,站在戏台上又愣了愣神,然后他就去看坐在戏台下面最前排的江员外,结果第二口血喷向了江员外的脸和缎袍。喷第三口血的时候盖金童低下了头,那口血重重地砸在脚下的木板上。

盖金童出这事儿是在壮年,因此并没有搭上命,他躺在家里调养了两个月就下了床,不过他破了嗓子,发不出声,身子也败了,既唱不了戏,也干不了其他活计,成了一个废人。过了七八年,逢上战乱,又逢荒年,家里没有口粮,一家人等着挨饿。渐渐地砀山城里流传一种说法,说是山东曹州那边因为打仗死了很多人,麦子熟了却没人收到家里。如果到曹州去收麦子,打了麦子磨成面,就能吃上白蒸馍。盖金童和家人一起,跟随着逃荒的人弃家逃往山东。不过盖金童没能吃上白蒸馍,在出逃的路途中,他饿死在山东曹县万福河畔的一座破庙里。

盖金童饿死在曹县的时候,盖老虎也在曹县,不过他并不在盖金童跟前,而是带着兵驻扎在曹县东关大槐树的营地里。那个时候,盖老虎已经是一个步兵营的营长了。那一天,盖老虎无事可干,队伍粮草充足,也没有仗可打,一大早领了操,他就一直坐在屋子里打哈欠。后来有一个老兵报告说,有一个新兵因为想家正蹲在麦地里哭。盖老虎就随那个老兵一起找到那个新兵,他让那个新兵站起来,然后从背后踹新兵的腿弯。盖老虎踹一下新兵的腿弯,新兵就扑通一声跪下去。这时候他命令新兵站起来,新兵站起来之后,他再去踹新兵的腿弯,如此三番。最后盖老虎问新兵,猪羔子,你还想家不?新兵说,不想了。盖老虎又指着新兵对老兵说,这个猪羔子要是再想家,你帮我踹他,什么时候他说不想家了,你才能停下来。

盖老虎十九岁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当兵,一直到二十六岁当了团长,从没有回过砀山老家,也从没有往家里寄过钱。当然,他的父亲盖金童饿死在万福河畔的一座破庙里,他也根本不知道。盖老虎憎恨新兵想家,他当了团长以后,制订了新的团规,里面就有一条:严禁士兵想家。盖老虎认为士兵想家不是一个人的事,如果有一个士兵想家,别的士兵就会受他的影响;如果一个团的士兵都想家,这个团就毫无战斗力可言了。所以盖老虎遇到想家的士兵,就和遇见违犯军纪的士兵一样惩罚他们。

盖老虎最初从家里出来当兵,是跟着一个叫姜明宝的人。姜明宝是山东曹县人,三十多岁,盖老虎跟上他当兵的时候,姜明宝已经混成连长了。到了部队,他们这些新兵也是由姜明宝负责操练。姜明宝把他们领到一块打麦场上,教给他们排队、走步、立正、稍息和一二三四地喊号子。姜明宝练兵很严厉,也很特别,比如他喊“立正”的时候,要是有的新兵站不直,他就绕到那个新兵身后去,踹人家的腿弯。他一踹,那个新兵就跪在地上;他让新兵站起来,再踹。要是那个新兵一上午都站不直,姜明宝就什么也不干了,踹那个新兵一上午,直到踹得那个新兵站直了为止。

有一个新兵叫马粮囤的,也是砀山人,和盖老虎一起出来当兵,也和盖老虎一起在姜明宝的手下练操。马粮囤的双脚走路外八字,练操的时候当然也很不利索。姜明宝喊了“立正”,别的人都把双脚并在一起,可是马粮囤的双脚却不听使唤,两个脚尖向外撇得很。姜明宝就走过去踢马粮囤的脚尖,他把马粮囤左脚的脚尖踢正了,马粮囤右脚的脚尖却撇得更厉害;姜明宝转过去把马粮囤右脚的脚尖踢正了,马粮囤左脚的脚尖又撇得更厉害。姜明宝踢了一阵子马粮囤的脚尖,看看实在不能把马粮囤的脚尖正过来,他就命令几个新兵把马粮囤吊到打麦场旁边的一棵槐树上,脱了马粮囤的鞋子,再脱了马粮囤的袜子。姜明宝让那些新兵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根谷秆,排着队到槐树底下去挠马粮囤的脚心。

新兵操练了两个多月以后,姜明宝让他们排上队,然后他站在前面喊,你们这些猪羔子,出来以后往家里寄过钱的,蹲下去。队列里有几个新兵蹲了下去。姜明宝又喊,想家的猪羔子,蹲下去。队列里的新兵蹲下去了一大部分,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还站着。姜明宝喊,这两个多月里,拉过肚子的猪羔子,蹲下去。队列里又蹲下去几个人,只剩下七八个新兵站在那里,好像几根木橛子。姜明宝再喊,夜里睡觉,听到过猫叫的猪羔子,出列。结果,只有三个新兵从蹲着站着的人群里走出来。姜明宝就哈哈地大笑起来,姜明宝说,娘的裤裆,我就想要三个人出来当班长,结果正好就出来三个。出列的这三个人中,其中一个就是盖老虎。盖老虎就这样当上了班长。

新兵练操生活结束之后,盖老虎和其他几个新兵赶赴河南商丘,跟着一个名叫孙风堂的旅长当护卫。孙旅长是个大块头,粗嗓门,一脸络腮胡子,喜欢换女人。他的女人都是从窑子里弄来的,那些女人跟孙旅长睡过两三个月之后,孙旅长给她们一些大洋,打发她们离开,他再花钱到窑子里去弄来新的女人。孙旅长怕死,还老是怕人谋杀他,除了打仗或者出行格外小心,每次吃饭的时候,他都拿出一块银牌,在饭菜里搅一搅,看看饭菜里会不会有毒药。孙旅长睡觉的时候,不让盖老虎他们睡觉,让他们在卧室门外轮流值班。所以孙旅长和他的女人在卧室里搞出的动静,他们这些当兵的都能听得到。孙旅长搞他的女人,一点也不避讳护卫班的士兵,有时候孙旅长会在大白天里当着盖老虎他们的面搞他的女人。孙旅长搞完了,还要问他们一些话。有一次孙旅长当着盖老虎的面搞他的女人,搞完以后问盖老虎,你看见了吗?盖老虎说,没有,我什么也没看见。孙旅长就掌盖老虎的嘴巴,左一下右一下地掌了盖老虎七八个嘴巴,又问他,你看见了吗?盖老虎说,看见了。孙旅长指着那个女人说,你听见她叫了吗?盖老虎说,听见了。孙旅长说,告诉我,好玩不好玩?盖老虎说,好玩。孙旅长说,小子你好好地跟着我,让我顺眼喽,我让你当排长。

盖老虎跟着孙旅长当了两年护卫班的班长,两年之后,他揣着孙旅长的亲笔信跑到济宁。那里驻扎着一个手枪连,盖老虎在手枪连三排当了排长。手枪连的连长姓吕,是个读书人,戴着眼镜,留大分头,喜欢用水弄湿头发,然后梳得光光亮。吕连长喜欢盖老虎,他认为盖老虎不该出来当兵,而应该去读书;盖老虎并不是一块当兵的料,而是一块读书的料。盖老虎就斗胆反问吕连长说,连长读了书之后不还是回来当兵吗?吕连长说,那是不一样的,读了书当兵和不读书当兵是不一样的。吕连长歪着头盯了一会儿盖老虎,又说,你要是不读书,也应该去唱戏;我看你若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就是一块唱戏的料。盖老虎说,我的爷爷唱了一辈子戏,我的父亲也唱了一辈子戏,我不想再唱戏了,我想当兵。

还有一次,吕连长问盖老虎,你知道我的上级是谁吗?盖老虎说,知道,是刘团长。吕连长又问,刘团长的上级是谁?盖老虎说,是师长姜明玉,他是姜明宝营长的哥哥。吕连长接着问,姜师长的上级是谁?盖老虎顿了一下,然后才小心地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吕连长说,盖老虎,你知道孙传芳吗?盖老虎说,知道,听说过。吕连长拍了拍盖老虎的肩膀,用目光盯了盖老虎一阵子,又说,盖老虎,你知道这些就行了,你不要知道得太少,但是也不要知道得太多,现在你知道这些恰到好处;你好好混吧,过不了几年,你也会混成团长。

盖老虎带兵有方,智谋诡异,勇猛善战,不论走到哪里,他都深得上级军官的喜爱。几年之后,他果然在姜明玉的手下混成了团长。盖老虎率领的这个团,被人称为老虎团。老虎团接连打了几次胜仗,名声大振,盖老虎的名字也在山东河南一带的各路队伍里被人念叨。那些队伍里的人都说,要是吃饭,不吃一锅煮;要是打仗,不打盖老虎。说的是盖老虎善打歼灭战,他总是有办法把敌方围困在某个地方,然后把敌人一锅端,或者至少让敌人伤亡惨重。盖老虎当团长一年之后,老虎团已经成了姜明玉手下的一支精锐之师。

这一年秋天,老虎团在河南开封以东的三十里铺,和韩复榘的部队展开激战,双方的队伍分别盘踞在两个村庄,他们在两个村庄之间的一个大土岗子两边交战。战斗持续了两天两夜,老虎团伤亡了一百多人,这是盖老虎当了团长以后,老虎团伤亡最多的一次。盖老虎看着那些死去或者受伤的士兵,心疼得流着眼泪。不过敌方的士兵伤亡更多,想到这一点,盖老虎心中才有了一点安慰。第三天的傍晚,盖老虎看到战斗呈胶着状态,正考虑派一个营的兵力迂回到敌人身后,让敌人腹背受到攻击,却突然接到姜明玉的停战命令。姜明玉让盖老虎马上率兵北撤山东兖州,务必在四日内到达。盖老虎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手有些发抖。站在一旁的团副张喜旺问盖老虎,团长,你不舒服吗?盖老虎说,我觉得身上有点冷。

盖老虎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发低烧的,夜里行军的时候,盖老虎骑在马背上,他仍然觉得身上有点冷,脑袋有点发木。团里的卫生员给他弄了些药吃下去,可是到了第二天下午,也不见好转。那个时候,老虎团已经越过了河南商丘地界,即将到达山东曹县境内。后坠排的李排长报告说,没有发现追兵。可是李排长又报告说,他们虽然没有发现追兵,但总觉得风声有些不对,可能是敌兵正在追击,但离得很远。盖老虎让团副张喜旺传达他的命令,命令队伍不能放慢行进速度,因为追兵有可能随时赶上来。盖老虎喜欢夜行军,他认为夜里行军更安全。他打算让队伍走一夜,到了天明的时候再找个地方歇息。

这一天天擦黑的时候,盖老虎骑在马背上,看到月亮升起来。月亮很大,有点发红,像个大铜盆。月亮的周围,还有一圈儿红晕。渐渐地,盖老虎觉得身上的军装变得很轻,好像要飘起来,他自己的身子也很轻,好像也要飘起来。盖老虎觉得自己好像不是骑在马背上,而是骑在云彩上。那个又大又红的月亮就在身边,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抓得到。盖老虎想起来自己六岁时跟着他的爷爷盖大拿去砀山城里的戏园子去看彩场,那一天天擦黑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又大又红的月亮,仿佛那个大月亮转悠了二十年,现在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盖老虎看了一阵子月亮,又看看骑着马走在他身边的团副张喜旺,他指着月亮对张喜旺说:“明天要刮大风了。”张喜旺也看了一眼月亮,说:“团长,看样子明天要刮的风是南风,我们背着风走,不要紧的,你的热很快就会退下去。”盖老虎就不耐烦地说:“我没有说我发烧的事,我是说明天要刮大风了。”张喜旺说:“团长,明天我们就要过万福河了,风一起来,我们可以让队伍歇在万福河的河道里。”盖老虎嘴角挑了一下说:“旺子,你要好好钻研钻研兵法啊,我们的队伍怎能歇在河道里?要是追兵占据了河堤,我们就等于是被装进了口袋;我们宁肯歇在河堤上,也不能歇在河道里。”张喜旺点着头说:“团长放心,我跟着你好好地学。”

老虎团疾走一夜,天一亮,果然刮起了大风。风从南边过来,扬起一些沙尘,刚刚升起来的太阳,也被风刮得浑浑噩噩的。到了万福河,盖老虎不让队伍过桥,他认为一支队伍若是过桥的话,最容易遭遇不测,更何况还刮着大风。团副张喜旺执行盖老虎的命令,指挥队伍涉水渡过了万福河。到了河的北岸,张喜旺放了一个排的兵力警戒,其余的大部队在万福河的河堤上歇息下来。已经过去了两天,盖老虎的烧还没有退下去。一些士兵用树枝和篷布搭好帐篷,铺好床,扶着盖老虎躺下来。卫生员去了临时搭起的伙房那儿,给盖老虎熬药。

到了下午,有一阵一阵的锣鼓声和戏子的唱腔飘到河堤上来。风一减弱,那种声音就飘过来,风刮一阵,那种声音就听不见了。河堤上一些士兵侧耳听了一会儿,觉得那是河的北岸某个村庄正在唱大戏,他们就把睡觉的士兵摇醒,让那些睡眼惺忪的士兵也起来听,听那随着风飘过来的声音。后来风小了一些,锣鼓声和唱腔就听得真切了。懂戏的士兵渐渐地听出来,村里的大戏唱的是大平调,他们就跟着飘过来的唱腔哼唱起来。小声唱戏的士兵越来越多,河堤上发出低低的整齐的声音。

有一个警卫兵跑到帐篷里,跪到盖老虎的床铺前,对他说:“团长,河北边有个村庄正在唱大戏,唱的是大平调。”那个警卫兵看见盖老虎的眼睛并没有睁开,他又说:“很多士兵都在跟着戏子唱,河堤上嗡嗡的声音像苍蝇。”警卫兵看到盖老虎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他就接着说:“村里的大戏唱的是《生死牌》。”警卫兵跪在盖老虎的床铺前说话的时候,团副张喜旺也走进帐篷,他对盖老虎说:“团长,三连长报告,有些士兵说已经走了两天了,也不见有追兵,下午他们想到村里去看戏。”张喜旺看见盖老虎把刚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他就追问了一句:“团长,准还是不准?”

盖老虎翻了一个身,他的眼睛闭着,可是他的头却渐渐地从枕头上抬起来。盖老虎在侧耳细听从河北岸村庄上传过来的锣鼓声和戏子们的唱腔,那些声音随着风声一阵一阵地飘过来。警卫兵和团副张喜旺还都在盖老虎跟前,他们看见盖老虎闭着眼睛,头开始轻轻地有节奏地摇晃起来。盖老虎的烧还没有退下去,他的脸有些发红,就像戏子上了油彩似的。盖老虎就这样摇晃了一阵子头,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朝张喜旺挥了挥手,让张喜旺去把后坠排的李排长叫来。

不一会儿,李排长也站在了盖老虎跟前。李排长对盖老虎说,他们还是没有发现追兵。李排长望了望盖老虎发红的脸,停了一下接着又说,一开始他们曾觉得风声不对,但是现在已经两天过去了,即使有追兵的话,也早已被老虎团甩掉了。听了李排长的话,盖老虎就从床铺上坐起来,他又朝团副张喜旺说,去吧,去让他们看戏吧。张喜旺说,可是,可是……盖老虎又说,去吧,都去看戏吧,我准了。

河北岸那个唱大戏的村庄名叫康庄,村子里有个很出名的戏台,被人称为康庄戏台。以前很多年里,各路的戏班都喜欢到这里来唱戏。老虎团遇到的这个戏班,是一个草台班子,只有不到二十个人。盖老虎带着他的队伍到了康庄的时候,戏班的下午场已经演完了。士兵们在空空的戏园子里逗留了一会儿,就又回到河堤上去吃晚饭,等着看晚上的演出。盖老虎和团副张喜旺以及几个警卫兵留在戏场的后台里,要看戏班排戏。盖老虎对团副张喜旺说,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过戏班排戏了。

戏班排的戏居然是《地堂板》,他们准备晚上就演这出戏。戏班排戏的时候,在场子边放了两把木椅子,侍候盖老虎和团副张喜旺坐下,几个警卫兵则站在盖老虎和张喜旺身后。没想到刚刚看了一会儿,盖老虎就日娘日娘地骂起来。盖老虎骂了几句之后,火气更大了,他掏出盒子枪来,枪口对着戏班的那些人摆来摆去。他命令那个草台班子停止排戏,不然的话他就会不客气。盖老虎日娘日娘地骂,是嫌人家戏演得不好。盖老虎站起来,推搡着那个戏班的老大说,猪羔子,这个戏怎么能这么演呢?这么好的一出戏,让你们这一群狗日的猪羔子给糟蹋了。

盖老虎命令戏班从头开始再排《地堂板》,戏班那些人不敢违抗盖老虎,他们就重新开始排戏。过了一阵子,盖老虎又日娘日娘地骂起来。盖老虎说,没见过你们这群猪羔子这么演戏的,这个戏怎么能这么演呢?盖老虎走到那个唱红脸的男主角跟前,抬手掌了那人两个嘴巴。盖老虎对那个红脸说,猪羔子,你根本不会唱戏,你不配吃红脸这碗饭。盖老虎又掌了那个红脸两个嘴巴,又对他说,猪羔子,你好好看着我是怎么唱红脸的。盖老虎骂完了,还命令团副张喜旺去掌那个红脸的嘴巴。张喜旺掌了红脸几个嘴巴,盖老虎又命令戏班继续排戏。只不过接下来的红脸换成了盖老虎,原来那个红脸,被张喜旺捆在椅子上,搬到了墙角里。

盖老虎唱红脸果然唱得好,扮相也好,一招一式都比原来那个红脸强得多。盖老虎演戏的时候还不忘教训那个冤大头,他只要一停下来,就走到墙角去掌一下原来那个红脸的嘴巴,或者拧那个人的耳朵。盖老虎说,猪羔子,你好好看着,看我是怎么演的。后来戏班的老大给盖老虎下跪,他说,长官,你放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到康庄戏台来演出了。他又说,我们这些人哪是什么戏子,我们都是要饭的,我们出来演戏,也就是混口饭吃,长官你放我们走吧。盖老虎说,你们这群猪羔子,一个也不许走,你们都走了,谁来陪着我演《地堂板》?

那个草台班子不敢走,他们陪着盖老虎演戏。戏班里那个在《地堂板》中演女主角的戏子,也好像更愿意和盖老虎配戏,排戏的时候她就向盖老虎飞媚眼儿,她还说,她演了这些年戏,还没有遇到过哪个人唱红脸比盖老虎唱得更好。到了晚上演出,盖老虎就在《地堂板》中唱了红脸。很多人都来看戏,四里八乡的人都拥到康庄,来看盖老虎的演出;其实他们都不是单单来看戏,更主要的是来看看盖老虎;他们都知道盖老虎和他的老虎团威震四方,百战无敌,可是怎么一夜间盖老虎就唱起红脸来了呢?老虎团的士兵们也都坐到戏台下面,看他们的团长是怎么演戏的。他们看着团长在戏台上唱戏,情绪都跟着戏走,该笑的时候他们就真的笑,该哭的时候他们也就真的哭。

盖老虎上台之前,团副张喜旺扯了扯他的衣角,张喜旺说,团长,这会儿你的脸上抹了油彩,我不能摸摸你的脸,可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发烧。盖老虎急着想往台上走,他用手拨拉了一下张喜旺说,旺子你到台下去,坐在最前排看我唱戏,你看看我怎么唱红脸。可是张喜旺脸上满是恐惧,张喜旺说,团长,我很害怕。盖老虎就笑起来,盖老虎说,旺子你不用怕,我不会演砸的。张喜旺说,团长恐怕不能在这儿演戏,追兵很快就会赶上来。盖老虎说,没事儿,没事儿,他们没有那么快,我就演这一场。盖老虎想了想又说,我只演这一场,等我演完了,咱们夜行军。

盖老虎演完戏卸了妆,团副张喜旺又去摸他的脸。张喜旺摸了摸盖老虎的脸,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张喜旺看见盖老虎的脸上红红的,好像油彩还挂在上面。张喜旺就对盖老虎说,团长,你的烧还没有退下去,你的脸很红。盖老虎挥挥手说,没事儿,没事儿,那是油彩没洗干净。张喜旺说,团长,咱们该行军了,让警卫兵用担架抬着你,咱们行军吧。盖老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他对张喜旺说,你去把李排长叫过来。一会儿李排长走过来,向盖老虎报告说,团长,没有发现追兵。顿了一下,李排长又说,或者是追兵离咱们很远。盖老虎就朝团副张喜旺说,传我的命令下去,今天夜里队伍在康庄安营扎寨。

第二天一大早,盖老虎就把戏班的人集中到后台,让那些人陪着他排演《南阳关》。盖老虎排戏的时候,还让戏班的人在旁边放几把木椅子,他让团副张喜旺和几个警卫兵看他的扮相,听他的唱腔。张喜旺坐在那里,一直盯着盖老虎的脸看,他想看清盖老虎的脸是不是还在发红。等排了一场戏,盖老虎坐在木椅子上休息了,张喜旺又去摸盖老虎的额头,盯着他的脸。然后张喜旺小声对盖老虎说,团长,咱们该行军了。盖老虎有些不耐烦地说,旺子你着什么急,你要赶到兖州去娶媳妇?张喜旺陪着小心说,追兵赶上来的话,会把咱们围在康庄,围在戏园子里,咱们一个也跑不掉。盖老虎说,哪里有追兵?根本就没有追兵嘛。停了一下盖老虎又说,旺子你在一边好好待着,你看看我怎么唱红脸;下午我再演一场,演了最后一场咱们就行军。

团副张喜旺自作主张,在康庄周围布置了一个营的兵力,这一个营的士兵个个背对康庄,端着枪,警觉的眼睛盯着远处,以防追兵突然扑上来。张喜旺还在戏园子周围布置了一个排的兵力,这一个排的士兵个个背对戏园子,端着枪;团长在戏园子里唱红脸,可是他们却不能扭回头去看,只能听见团长洪亮的唱腔从戏园子里飘出来。张喜旺布置的阵势,吓退了来看戏的村人,戏园子里基本上只有老虎团的士兵在看团长盖老虎的演出。

出事是在半下午的时候。追兵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他们突然出现在康庄的周围。守候在村外的那一个营的兵力没有抵挡住敌兵的进攻,敌兵冲进村的一股兵力和外面的大部队里外夹击,很快就把老虎团的一个营吃掉了。然后戏园子像被包饺子似的被敌兵包起来,敌兵站在矮矮的土墙上,端着枪朝戏园子里老虎团的那些士兵扫射。老虎团那些看戏的士兵,很多人没有把枪带在身边,他们看见敌兵冲进来用枪扫射,就抱着头往地上蹲,结果子弹就从他们的背上打进去。敌兵抓到了团副张喜旺,他们把张喜旺吊在戏台上,吊得很高,敌兵的一个长官朝张喜旺的脚心开了一枪,然后好多敌兵也都朝张喜旺的脚开枪,张喜旺的两只脚就被打掉了。半个时辰之后,敌兵收拾战场的时候,敌兵的那个长官才又朝张喜旺的胸口开了一枪。

敌兵冲进戏园子之前,团副张喜旺牵了一匹马到戏台上,盖老虎穿着戏装骑上了马。张喜旺命令李排长和七八个警卫兵保护盖老虎冲出去,他还对盖老虎说,团长冲出去,将来回到砀山老家,要对我的父母说旺子死在了康庄。盖老虎回过头,在马背上趔趔趄趄地向张喜旺做了一个“死也要死得很爷们”的手势。张喜旺仔细看了看盖老虎的脸,他想看清盖老虎的脸是不是还发红,他想知道盖老虎是不是还在发烧,可是盖老虎的脸上还涂着油彩,他分辨不出。子弹像虫子一样飞起来,张喜旺看见盖老虎穿着戏装趴在马背上,一只手不停地拍着马屁股。

战斗结束之后,有人在村西的一条壕沟里发现了盖老虎的尸体,可是他的尸体没有头。很显然,盖老虎的头是被一把锋利的马刀砍下来的,因为他的脖子那里齐刷刷的显得很利落。盖老虎骑的那匹马也死在壕沟里,马头上中了一枪。后来又有人在村西的水井边发现了盖老虎的头,可是他的头相距他的尸体有半里地之遥。因此就有人推测,盖老虎的头被马刀砍下来之后,他的身体又在马背上跑了半里地,直到那匹马中枪倒下,他的身体才从马背上摔下来。康庄村里的一些人都到水井边去看盖老虎的头,他们发现盖老虎的一边脸陷进淤泥里,另一边脸露出来。盖老虎的脸上还涂着油彩,他的脸红红的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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